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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昨夜歇的怎样?”红袖一早过来伺候,看见芷涯已经起床,忙拧帕子,摆妆奁,“如今贵客在此,丝竹班子是停了,不知晚上睡不睡的稳。”
芷涯自十几岁上接过管家时便失眠,即使睡着也多梦,一晚上要醒几回。后来无意中听着丝竹乐声入睡倒好,宅里便请了丝竹班子,每夜弹奏一曲。自曦朔一行住进,便停了。
“也罢了。你先给我倒杯水来,渴坏了。昨儿晚膳怎么这样咸。”
红袖忙斟了一盏蜜水端过去:“可说呢,打死卖盐的了。这盐巴又不贵,可是逮着了。”
红袖昨儿也觉得菜咸了下,忍不住叨叨。
芷涯这边已经洗好了,手里香粉上了一半,听见这句停了下来,隔着银镜看着红袖:“你说什么?”
红袖那里拿着衣裙,不明不白状:“打死卖盐的了?”
“后面那句。”芷涯搁下粉盒,转回头看着她。
“盐、盐巴又不贵。”
“我知道了!”芷涯瞬间神色清明,紧接带着一丝惊喜。立时又把刻在脑子里的账册过了一瞬,更加坚定了主意,“快给我收拾好,去栖梧洲。”
曦朔这里正处理公务,白蘋进来报说芷涯来了。曦朔看她进来时的面色,想必已经有答案了。
芷涯俯身轻行了个礼,说道:“回禀殿下,这账目应该是有思路了。”
曦朔示意她坐下。
“这赈灾所用的银钱米粮,重建所需的物资,都是没有个实数的。若有多报,也难抓住把柄。只是这咸盐一项,是盐铁司专营定价,价格便宜没有油水,也不得脱手私卖。”
曦朔此时已经了然:“所以只要对比咸盐一项,既可知州内灾民人数,受灾情况。”
“正是此理。”
曦朔眼中赞许之意,未待说话,贴身侍卫鹰扬一路小跑进来,递上一封信:“陆循陆大人的急信。”
曦朔拆开快速阅过,嘴角浮起一笑。
“陆循和姑娘所言一致。看来传言非虚啊,离州三清中凌小姐的眼。”
芷涯低头抿笑,接过茶壶给曦朔续了杯茶:“殿下秒赞了,民女愚笨,也是拖到今日才想明白。”
芷涯这里离了栖梧洲,羽岚又过来寻她。
“查人?”芷涯眉头一蹙,“你可是又?”
“没有没有。”羽岚连忙摆手。
“我回来那日,在浮梁街碰到打了一架的是他,后来摘星辰之后,我又在墙外见到他了。”
芷涯面上露出打趣的神色:“难不成,对你一见钟情了?你又让我查他,莫非——”
“什么呀!”羽岚颇难得的露出一点害羞神色,“此人武功颇高。不是我自吹,这离州之内,能打赢我的不出五人。我在他手里竟然讨不到便宜。之前也从未听说此人。这样的高手到离州,又让我碰见两次,有次还是在家门外面。家里如今还有贵人,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芷涯边听她说边频频点头,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额头:“不错,长进不少。”
“那——”羽岚凑过去,下巴搁在芷涯肩膀上,“可有奖励啊?”
“自然要的,”芷涯眉目一转,“袖儿你去,把新送来那套文房四宝送去棠棣居。”
羽岚立马从芷涯身上下来,看她施施然离去,跺着脚在后面喊道:“姐你这耍赖啊!”
“此事……”红袖试探着问。
“自己查查,也问问帝都。可大可小,不可轻放。”芷涯想了一想。
“那文房四宝?”
“送!当然要送。”
“殿下没胃口?”事情有了进展,曦朔反而午膳没吃两口。
“不怎么饿,今日有什么点心?”曦朔搁下筷子,只舀着一碗莼菜牛肉羹。
鹰扬没明白今日主子怎么忽然问起吃食,叫了翠翘进来。
“回殿下,今日备了绿茶饼和菱角酥、桂花酒酿。是否现在就上?”
曦朔听着,都是些这些日子轮流做过的,挥挥手先不用了。白蘋却提了个食盒进来,福了一福。
“这里是小厨房新试的几道点心,请殿下和大人们尝个鲜儿。”
见她打开盒盖,拿出一道紫色花朵做的点心,“这是紫藤花糕。”,又拿了一道花瓣形状的东西,“这是荷花瓣,甜咸两样。”,又拿了一盏琉璃壶出来,“这是茉莉露。”
“怎的里面不见有花?”
那丫头笑笑:“这是把厚白蜜抹在盏上,盖在鲜茉莉花上放一夜,蜜就沾了茉莉花香,再冲水就是这蜜露了。殿下尝尝,花香全在里面了。”
白蘋说完要去斟茶,却被曦朔挥手阻拦。他自己拿起一个琉璃镶银箔花枝的杯子,自斟一杯,果然幽香沁人,慢慢饮下去,自得意趣。
“这个法子,厨娘倒想的灵巧。”曦朔看着桌上笑笑。
“厨娘哪有这种心思,这是二小姐新出的主意。”白蘋收拾完食盒立在一旁。
竹里馆里,落惜在院子小坐,手里拿着一卷书。
“这么入神?”
她听声觉得不对,别过身才看见曦朔站在院门口,忙起身见礼。
“殿下怎么来了?”
“读的什么?”
两人没想到同时发问,相视一笑。
“吃了你那些好东西,来倒个谢。”
“殿下无事倒来揶揄我,”落惜笑叹一声,“宫里什么精致吃食没有。”
“可有时间,我想去浮梁街看看。”曦朔问道。
“现在?”落惜看看他,发现他今日一身素服便装,倒像是有准备的样子。
曦朔算是默认,站在一丛竹子下等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这一丛竹子,倒像是等着他。
两人到浮梁街上,坐了一程船。
“为何这摇船的都是岁数大的妈妈们?”曦朔目所能及,只见每艘小船的船头,都是穿着蓝染花布的妈妈,看着岁数已在花甲上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落惜笑道,“别看她们岁数打了,摇船可比小哥们要稳当呢。”
“哦?”曦朔倒有些意外,依旧看着街上景致。虽说来离州已有一阵,因诸事心悬,倒没有像今日一样轻松游玩过。
“不哄殿下,真的。”落惜表情故作认真,曦朔也不知是真是假,她顺着曦朔的视线指点着岸上的铺子,“喏,那家临水居,老板七十岁的老母亲,一条青鱼能做二十道菜。还有旁边余家的酱菜铺,若是嘴刁的老客没买到老太太亲手腌的酱菜,还要嗔怪呢。”她细白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茶点,“这道离州特色的盐渍莴笋,能做的阿婆倒也不多,得家里种的一手好莴笋,熟悉莴笋脾气的才行。”
曦朔闻言拈了一片,细嚼起来口感绵韧,莴笋的清香不减反增。
“看来真是如有一宝啊。”曦朔感叹道。
河道里小船不少,附近的小船挨的近了,彼此谈话也听得清一二。此时隔壁船上像是几个青年人坐谈,些许言语曦朔听入耳中,倒有了几分兴趣。
“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落惜看曦朔神色有了几分认真,便不再言语。
“起于州部,吾等州郡中人若想报国,唯有举荐之途。然若此,是先报明主,还是先报知己,家乡?”
又是先前那人的声音:“士为知己者死,然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怎可囿于出生、知遇,而困于一身。”
曦朔眼神一亮,身子不自觉往那边侧了侧。
“明怀此言,发人深省,之前竟从未听闻。”
“子浮兄谬赞了,只是偶尔感触所想,并无大用。”
几人最后又聊了些别的,曦朔一直认真听完,脸色一时认真,一时摇头,一时微笑。
“殿下。”落惜见他愣神,唤了声。
“隔壁船上的,你可知是谁家公子?”曦朔面色和煦,又是往常的样子。
落惜摇摇头:“没听说过,也许姐姐知道吧。”
一时几条小船靠定,对面的人先行上岸。
“诸位留步,”曦朔步出船舱,叫住前面没走几步的人,“适才无意听见各位坐谈,颇有见地,令人深思。不知方才‘明主之吏’,是哪位公子所言,可否结识一下。”
众人见曦朔气度高华,金姿玉质,也心生好感。
人中一位青衫公子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在下明怀,方才正是在下所言。信口雌黄,不必挂怀。”
又有一人上前施礼:“在下陈子浮,不知公子名讳?”
曦朔还了一礼:“在下凤阙,皓澜人氏,来此游玩。”
“既然有缘相识,公子不妨于我等同游?”
“心向往之,本应前往。不过带有女眷,恐有不便,不如来日再会。”
众人看到船中还有一女子尚未出来,想必是女眷,便告辞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