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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颜自外面回来,看见栖梧洲一片安静,正房屋里好像有人说话,本想进去,却被紫罗叫住。
“听说浮梁街上有家临水居,可用一条青鱼做二十道菜。那日公主去可吃到了?”
“临水居?鹰扬没和我说过啊。听着应该味道不错。”
“要不去尝尝?”紫罗眨眨眼。
“用不用叫鹰扬护卫啊?”曦颜难得出宫,有新鲜玩意,自然要去的。
“有我这殿前司副指挥使保护公主安全,还不够么?”紫罗挥手随性优雅的施了一个军礼,“公主带着暗卫跟随即可。”
“你不穿军甲,我都快忘了。”
“我后日便回去了。”曦颜夹了片鱼肉说道。
紫罗点点头,给曦颜添了碗鱼头豆腐汤。
“殿下这里尚有公务未完,另外……”紫罗犹豫了下,夜临和赢谢一事,还是不外道为好,“这里事情也有些复杂,公主千金之躯,早些回去也好。”
这番话落在曦颜耳朵里,有了些别的意思。
“是不是兄长心思复杂?”曦颜呷了口汤,“我打听清楚了,兄长和他家二小姐出游过,院里白蘋还是凌落惜的侍女。”
“我倒没公主知道的多。”紫罗不甚在意,也不意外。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喜欢她。没见过的,也没有得罪我,倒好像早就有联系一样,莫名不喜。”
“缘分这种事情,一向难料。”紫罗知她脾气,“个人缘法,强求不得。”
“不过不重要啦,我未来嫂嫂反正也不会是她。你了解兄长,父皇说的里面,最可能是谁呀?”
“公主不如拖七殿下来问问,他们兄弟情深,总比我这下属知道内情。”紫罗把球踢回去。
熙宁公主和七殿下素来亲密,往日帝宫里一半的热闹,都是这两人一起惹的。
小公主撇撇嘴:“七哥最近坏的很,为了不娶亲,恐怕还要把我顶在前面议婚。”
这倒像是七殿能干出来的事,紫罗抿笑想着,转而看向曦颜。
“公主这般怕议婚,可是有了意中人?”
曦颜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往日那般骄傲或张扬,只是看着窗外快到中天的太阳。白灼的日光刺在瞳孔里,瞳仁变成了浅浅的褐色,那锐利的光线让人滚出泪来。曦颜拿袖子按了按,繁复的刺绣剌的脸微微有些痛。
“小时候嬷嬷说不能直视太阳,我只不信,没想到看一次,被灼出一次泪。”她扬起唇角。
“小公爷,咱们真要过河么?”顾城心里没底,转头问道。
眼前默水恶浪滔天,所有船只都不再运行。
“过。”顾非寒看着前面的河面说道。
白狄陈军边境,寂州本地三万戍军,还有五万大军在途。军中不可一日无将。
“去找条愿意过河的船,随他开条件。”
“是。”
“二位军爷可抓紧了,我这小船不比大船吃水深,浪来了可颠的紧。”
“船老大放心。”顾城紧紧抓着船舱,“不过如今这么大浪,大船都不愿走,你怎么愿意过河?”
“家里媳妇刚生了儿子,心急想看看啊。本来就要回去,军爷的活价钱高,一趟三十两银子,抵我多少趟来回,拉完这趟就在家歇歇,陪婆娘孩子了。”
“那可是喜事啊。”越往河中走风浪雨声越大,顾城喊着说话。
“现在行了多少了?”顾非寒朝舱外喊道。
“快到河中了!”船老大在船头喊着。
顾非寒看着船舱壁上挂着的油灯晃来晃去的,每次荡到高点落下,让人忍不住觉得它这一次就要灭掉,那昏暗的火苗这么荡来荡去的,顽强存活下来。
“也不知道是撞见什么邪,从未见过默水如此。”顾城拿过酒囊,灌了口烈酒。
“不知道大军倒时能否平静下来。”
“两位爷抓紧了,最好趴下!”船老大一声呼喊。
“怎么了?”顾非寒预备出舱。
“不知道,感觉这天色不对头,闻着水的味道不对。二位趴下要安全些。”
两人不熟水上状况,船老大半辈子在水上讨生活,对于危险有种身体上的本能,二人听他所言伏在船舱底下。
外面天色暗了起来,电闪雷鸣,空气里一股不安的气息。
船老大眯着眼,远远看着远处水面上腾空出现的一条细线。
“不好,龙王爷过境,是水龙卷!”
顾非寒和顾城脸色一僵。遇见水龙卷,鲜有人能生还。
“可有生路!”顾城吼着问。
“只能拼命往左开,我这船是撑不住的,能走多远走多远,军爷准备随时跳船吧!”
顾非寒扶着颠簸的船舱起来,出舱看了眼远处的龙吸水,还好,还能争取一些时间。他取出一枚信号焰,凌空放出,在天空炸裂巨大的红色光芒。
这是大羲军中信号,寂州守军,巡检营看到,定会前来救援。
顾非寒回舱,把印鉴诏书等用油布层层包好,解开外袍贴身系好。
“近了,近了!”船老大喊着。
两人看见远空中不见边际的乌云滂沱,水面被卷着吸上云端,闪电交错。船体此时不受控制的随浪颠沛,船上的人只希望它能多坚持一刻,不要马上散架。
“若你上岸未寻见我,立刻前往寂州大营,按我之前部署操练。”顾非寒对顾城说道。
“属下领命!”顾城咬牙答应,想了想又托付一句,“若是属下殒命,小公爷来日回帝都,请转告落英巷林家的姑娘,就说属下负心,在寂州另娶他人,不回去了!”
顾非寒怔了一下,倚船而笑:“好,你小子渡完此劫,我给你出聘礼提亲!”
顾城抹了一把脸上雨水,大声回道:“那先谢小公爷啦!”
整个水面忽然都动了起来,船一下被掀起来,又打入水里。三人一下坠入水中,被暗流席卷而去,眼前模糊不清,耳朵仿佛被封住,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像是被浪潮裹挟的鱼,不论会不会水,此刻都是无用。
顾非寒本能地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却又被另一波浪潮打下,视线之内再看不见其他人身影。无可避免的被水呛进鼻子,喉管,最终失去意识。
“公主。”落惜自栖梧洲出来,看见熙宁公主回来,行了一礼。
“凌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曦颜出言相邀。
傍晚天气还带着些余热,两人沿着溪水走到翡翠湖边。
“公主可是有话要对落惜说。”
“你是聪明人。”曦颜在湖边石凳坐下,“我父皇如今,不对,二十多年来最宠的毓贵妃,可算后宫无冕之主。可即便如此,后位空悬这些年,群臣诸般请奏,他也未曾立后,为的就是兄长。”
曦颜示意落惜坐下,像要说一个长长的故事。
“皇后娘娘在兄长十四岁的时候,随驾前往西北。青冥一族趁机刺杀,娘娘……”曦颜顿了顿,有些难以开口,“死于兵刃。自此以后,兄长便转了性子,真正活成了储君的样子。”
曦颜侧首转向落惜,目光冰凉直透:“太子将来要做皇帝,要做名垂青史的皇帝。他很好,我知道,你如果心悦于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帝都几百门户的名媛贵女,全都祈愿着有朝一日能踏入浮虚宫的门楣。你不可能站在他身边。”
落惜维持着面上稳定。公主的最后一句话字字敲打在她心上,说话的人维持着冰冷的骄傲。
“你若心存幻想,也只能是这水面金光。”曦颜自发上随意摘下一朵珠花,抬手远远抛入水中,湖面的落日融金散随波散开,碎成一片一片波纹起伏着,明晃晃地耀眼,“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是么?”
公主说完,款款起身离去。
落惜坐在余晖之中,倏然周身一股寒意。她拢着胳膊,忽然意识到这里曾被曦朔圈揽在怀中。她极力回想着那手臂上的温暖,以至更久之前的回忆都泛上来……
紫罗看见落惜红着眼走过,满院的黄昏斜照中,她披了一身阳光的白衣,落在眼里满目寒凉。
本想去告诉曦朔,忽然鹰扬一路跑进来:“殿下,寂州急报,默水暴涨船只不通,云烈将军强行渡河,遭遇水龙卷,落水后下落不明!”
“什么!”
曦朔和紫罗都变了脸色,一步上前。
“如何下落不明?”紫罗追问。
“南岸的人说,顾副将高价请船夫渡河,只是水势汹涌,无人肯去。最后有个回程的船夫搭了将军和副将。没想到河面途中撞上水龙卷,不论什么船,碰到这个天灾,都是要折的。寂州军营说看见将军放的信号焰,已经遣船搜救,只是……”鹰扬抬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曦朔的脸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命寂州布政使,派出全部船只搜救。”曦朔令毕,忽然意识到什么,“帝都可知道了?”
“这是军中的急报,越云军中,已经先知道了。”
帝都,定国公府。
“公爷请尽快拿个主意,可要遣军中入水寻人。”岳翎在一旁急道。
作为顾惟烈亲兵营的营长,顾非寒失踪的消息一到军中,岳翎马不停蹄的来了国公府。定国公此刻面色不明,不发一言,把岳翎急的捶着手心发问。
“寂州那边如何处理?”顾惟烈终于开口。
“军中已经拍军船搜救。”
“公爷,新到急报。”亲随捧着一只信鸽进来。
顾惟烈忙上前一步就要抢过,将将碰到又缩在那里,终究没有下手。
“你念。”他背过手,吩咐岳翎,绷紧指甲下透出白色。
“是太子殿下来的,殿下已命寂州布政使派出全部船只搜救。”岳翎面色缓了些。
老国公握紧的手放开,微悬下口气。
“既如此,军中便不要再全部出动了,以免白狄闻声异动。传令寂州驻军,不可扩散议论此事,违者按违令处。”
“公爷!”岳翎情急想劝。
“去!”
“末将领命!”岳翎咬牙,转身急匆匆离去。
顾惟烈抬头,看着堂上“世出武魂”匾额,不知道是对谁说着:“我顾家的男儿,只会埋骨沙场,不会死于风浪。武神之魂,破军之血,务必庇护非寒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