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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将军,醒醒,醒醒!”
“唔——”
顾城被拍醒,先趴一边吐了起来。
“醒了醒了!”
“我在哪?”顾城头也不抬,晕乎着问道。
“将军可算醒了,这是咱们寂州军营,巡河好几日才找到大人。无事便好啊。”
“巡河?”顾趴着榻边,反应了一会,“哦对了,奶奶的水龙卷。小公爷呢!顾小公爷找到了么!”回过神来的顾城一脸焦急。
“正要问顾将军,您和主帅一道,可曾知道主帅下落?”对面校尉也一脸着急,大海捞针,这几日眼巴巴望着顾城醒来给点线索。
“我们掉进河里就被冲散了,咳咳,哪里知道。”顾城肺里难受,咳出一些积水,喘着道,“你们不要停,抓紧搜救。”
“将军喝碗药吧,刚熬好的。”军医端过一碗褐色汤药,“北地不必帝都,可别伤了肺。”
“谢大夫。”顾城接过一饮而尽,皱着眉头擦擦嘴,“不知我几日能好。”
“将军醒来就行,调理三五日,别留病根即可。”
“尽量快些。小公爷失散前交于我有军务。”
“卑职明白。”
顾城此时头晕脑胀,喝完药迷糊着依旧睡下。
“殿下,顾副将找着了,无性命之虞。”
“那便好,非寒有下落了么?”曦朔稍松了口气,几日过去,终于有个找着的。
鹰扬面色又落了下去:“依旧没有,不过顾副将无碍,将军身手想来也该无事。”
“你先下去吧,告诉紫罗一声。”
“是。”
——
“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来。”
芷涯碰见落惜,想了一想,把她唤道屋内,让丫鬟都出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且问你,你与太子殿下,如何?”
“姐姐你……”落惜偏过头去,看着芷涯窗上新换的浅米色的新织云烟罗,四角贴着银箔剪的流云如意纹,阳光柔柔的透过来。
“家里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我也不是为了打趣你。”
“我、我确实心悦于他。”落惜低头看着茶盏里映着的面容,像是对自己说,“殿下,也曾直言。”
芷涯拈着一颗青梅,在指尖来回滚着。
“你是知道的,我之前问过你。得之若惊,失之若惊。宠辱若惊,大患若身。这是你当时说的。”
“是。我现在也是这样觉得。如果不是……”落惜顿了顿,目光远非昔日,“殿下向我摊开手心。”
“我心悦于他,不敢想,便日日躲着他。可是他向我走来,他挡在我前方,说要争一争。”她抬头,拉着芷涯的手,甘之如饴的笑,“姐姐,我心悦的人,也心悦于我,愿意为我去争一争。世上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欢喜呢?所以我也愿意的,愿意为了他,置于忧患,披荆斩棘。不能至,亦无悔。”
“可真是妹妹长大了,主意也越来越大了。”芷涯看着她,反握住了她的手,“不过,瞧着你这样,我也心中欢喜。”
“姐姐……”落惜知道她心思,想劝劝她。
“好啦,不说了。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既然定了,别犹豫,无论如何,咱们这些人在,家里是你的后盾。等你们修成正果,我给你置十里红妆作嫁妆,自离城一路不断送去帝都。”
“姐——”落惜抱着芷涯,“我只想,你能过的好好的,能不委屈自己。我也想,看你凤冠霞帔。”
芷涯拍了拍她的手,哄道:“好了啊,越大越像小孩子了。我不好好的,谁给你办嫁妆。”
——
“陛下,陆司丞和纪司丞已经查到了盐铁司工部,和明州转运司。”丹青进弗居殿密报。
“可抓出些什么?”岳帝半靠在椅垫上,握着几个云子,自执黑白厮杀。
“尚未有阁臣牵扯其中。”
“由他们去。”岳帝下了一枚白子,“太子的爪子们,也该磨练磨练。”
“那,属下是否需要……”
“你只要带着眼睛,做朕的眼睛。”手中又落一字,局面两相撕咬紧密,“寂州怎样了?”
“顾城已经得救,云烈将军尚无消息。”
“这头少年白虎,不要折了才好。”岳帝有些阴郁,懒得再下,随手将手中余子扔回盒内。
——
“殿下。”
落惜从书案前起身,兔毫细笔还拿在手里,没想到曦朔怎么忽然过来。
“在写什么?”他过去,眼里落在案上纸张。
其实他到了一会儿,没让丫鬟出声,看她聚精会神的坐在案前,誊录着什么。眼珠子仔仔细细的上下一一对照,时不时笔端抵着下巴,抿着嘴检阅一会。坐在窗前一番认真样子,曦朔觉得甚是好看。
“《伤寒九十论》,”她把笔搁在青瓷笔架上,轻脆的一声,拿起晾干的一章递给曦朔,“先生写完了,我把誊录一事览了过来,想早日整理完给你。”
曦朔看了两页,点头称道:“不仅医案详细,每案后还附有评价和体悟。许知微不仅熟谙经方,用药还颇为严谨潇洒。论善用《伤寒论》者,本朝无出其右。”
“先生说《伤寒论》中自成体系,把人体由内而外分为六经,对应六个功用体系。探讨六经所遇外邪,结以汤证。”
“倒更想看看他的《发微论》了,”曦朔搁下书稿,看着落惜,尽量温和地表达,“只是得日后你整理完给我。我此行,快要返程了。”
落惜怔住,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殿下,是要走了?”
曦朔点点头:“此行江南已有所得,帝都殿前司空置,北境不稳,还有贪墨未结。在外久不能安。”
她避开他的眼神,顾视左右,有些不知所措。手撑在案上,五根手指张开又收起,水光润泽的指甲尖无声压在白檀案上,淡粉的指甲盖如同脸色一样泛着紧张的白。
“你且等我,等我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不出一年,回来寻你。”他把住她的肩,让她正视自己,“我说过,我非任人左右之人,此话当真。我与你,一世当真。”
“我信殿下。”她抬起手,指甲一阵发麻,轻柔覆住肩上他的手掌,“我等你。”
她手心被塞了个物件,细润温凉,低首看去,是一枚青玉九龙纹璋。她认得,这是他一直挂着的。
“这是东宫印鉴,九州之内,见之如见东宫。暂替我护你。”她感觉背后手臂勒紧,他笑笑,低声轻语,“可别轻易让人瞧见,文武官员见了都要跪的,倒时你又脸红……呃、咳。”
小兽被逗羞恼了,冷不防攥起小拳头在他背后捶了几拳,他低头只看见她发顶,也不知此刻是何神情,有没有气呼呼露出牙齿。
“你那些金尊玉贵的备选太子妃……”
“哈哈哈……”
头顶曦朔朗笑出声,发自内心开怀的样子。她心里一恼,又捶了几下。
“倒是忘了告诉你,我那七弟已经替端木侯府的小姐牵线,嫁与中书令嫡子,只怕等我回去,文定都过完了。”他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抚着,“我那弟弟素来横行无忌,浪荡做派。父皇有多想收拾他,帝都的娇娘们就有多翘首盼着他,向来惹事无数。唯有这件事,做的甚合我心意。还好没告诉你,你这吃醋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着……咳咳,别捶了,再捶真没好地了。”
“这位七殿下多惹人喜欢我不知道,只是听说,满帝都的贵女淑媛,都翘首迈进殿下的门楣。”落惜听他拿那日包扎失言的话来打趣,索性撂开手。
“熙宁说的?”曦朔熟知这个骄纵公主的秉性,见她仍背对着,有些真低落了,“可是你已经在我的门里了,她们翘不翘首,我都不管了……亦既见止,我心则降。”
他握着她的手,取下一支笔,沾满了墨,握着她写道:
涉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我心则说。
亦既见止,我心则夷。
“怎得少了半句?”她被他握着的手心出了汗,身后是他胸膛微热,心跳传到她的胸腔里,和她的一起起伏,看着笔尖一笔一画,口不择言的问道。随即反应过来他省略了什么,满脸发烧。
“不急,少的那些,等你入了浮虚宫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