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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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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出了什么事红袖不敢问。可是您要做什么,总要吩咐给我啊。”红袖自昨日便心中发慌,从未见小姐如此无措过。下午跟着出门来了商会,实在忍不住了。

    “你去帮我买盏莲子汤吧。”

    ——

    “你们这是做什么?”凌管家挡在门口,看着外面浩浩荡荡一队官兵围住门口。

    “凌家涉嫌通敌叛国,奉布政使令前来搜查,莫要妨碍公务,进!”

    领头的军校手一挥,底下人鱼贯而入,往各个院落冲去。

    “青天白日的,这、这算什么,你们这是强闯民宅啊!”管家胡子发抖,眼看着这帮人匪徒一般横冲直撞。

    羽岚忽见棠棣居闯入一伙官兵,抄家一般,长鞭重伤四五个人之后,无人再敢上前。

    “小姐,夫人,夫人还在家。”黄莺在一边喊道。

    羽岚面色一惊,把黄莺拉着,往素心堂飞去。

    卷云楼中,一片翻箱倒柜之后,凌越书案的层层抽屉被抽出来,掉出一块玄铁腰牌,立马官兵被捡出,递于军校。那人看了眼上面图案,细细和夜临王室图腾对了,如出一辙。

    “就是此物,通敌实证在此,拿人!”

    这边羽岚赶到素心堂院内,翠翘绿蚁、白蘋青芜几个院里的大丫头都在正堂前。看来明溪阁和竹里馆已经都被搜查过了,几人正和管家一起正护着凌夫人的正房。

    “捉贼拿脏,你们红口白牙的就污蔑这天大的罪名下来,是要杀人诛心啊!”凌管家举着凳子挡在门前。院中一个官兵举刀就朝他劈去。

    没想卯足了劲的一刀还没落下去,霎时被一根鞭子缠住,再一瞬自个儿脸上便一声巨响,直倒退几步。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到发麻,伸手一抹,满手血迹,半扇面皮已经没了。这人顿时怒从心起,也不等看清是何人,奋力举刀一挥,尚未抡圆臂膀,颈上就被鞭稍勒紧,一下拽倒在地,被一脚踏在胸口。一口鲜血连着几颗牙吐出,也分不清那血是脏腑里的,还是面上的。

    “还有不要脸的,只管过来!”羽岚持鞭单足踏在那人身上,横扫前方一眼。

    官兵们畏畏缩缩,看着同僚惨状,不敢上前,只围在院外。

    “羽岚!”凌夫人扶着丫鬟出来。

    “母亲放心,今日无人能入素心堂一步。”羽岚一动不动立在那儿。

    凌夫人看着院中一地狼藉,羽岚芙蓉色衣衫上溅着血迹,蹙眉扶紧了丫鬟的手腕,口中压着的话就要冲出来,想张口,又难以说出。

    “去搬把椅子来。”凌夫人吩咐丫头,“我在这儿等着。”

    巡检营的人冲进江南商会的时候,芷涯正写着一笔账,等那校尉说完罪名,重掷出一支紫毫,墨点沿着桌案甩至地上。

    太子不利,她本能觉得家中危险,做好了变故的准备,可没想到是这么好笑的罪名。

    “通敌叛国?证据呢?你们敢来拿我,想好后果。”

    那校尉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小姐放心,已经把凌家里里外外都搜仔细了,夜临王室的玄铁腰牌这会已经在大人案前了。”

    芷涯这才面色一变:“你说什么?夜临王室?”

    “小姐放心,府上有位厉害姑娘罕有敌手,护着家眷们退在夫人房里,官兵无能,不能上前。”那校尉眼神阴鸷,嘴角弧度大了几分,“不过有了证据,总该有人去过堂,小姐若是执意不去,那只能多派些兵力去府上请人了。”

    “不用费事了。”芷涯横过一眼,走向前去。

    红袖买好莲子汤,刚好街边碰见来送账本的哨子,看他一头汗珠,让店家又添了一碗,让他一并消消暑。两人走到商会门外,看见一队官兵围着,芷涯正中走了出来。

    “小——”红袖本能就要冲过去,被芷涯瞧见,一个眼神压住,哨子也在一边拉着她。

    “袖姐,你进去谁在外面救人。”哨子压低声音说着。

    两人眼看着芷涯被带走,红袖跑去商会问了由头,拽着哨子转身往凌家跑,没到门口就看见正门打开,官兵立在里面。

    “现在怎么办啊?”哨子眉毛鼻子拧起来。

    红袖想起昨日的那封信,抓着他:“你去天涯海阁报信,快去!”

    “袖姐你呢?”

    “我得回去,小姐不在,我得看好家里。”

    ——

    天涯海阁正堂,香案上轻烟缭绕,红烛高烧。

    主人宾客各归各位,雪诚、商陆两位师弟任引赞,通赞。

    桑榆的花轿自闺房出,沿阁抬了一圈,停在正院中。

    “新郎莅位。”雪诚喊道,夏观澜伫立轿前。

    “启轿,新人起。”商陆喊道。

    “新郎搭躬。”雪诚紧接喊道。

    夏观澜拱手,延请新娘。喜娘拉开轿帘,扶着桑榆下轿。

    “新郎新娘就位——”虽然天色阴沉,阁中难得有这么大的喜事,雪诚每句话都喜气洋洋,中气十足拉长了喊道。

    桑榆落后夏观澜半步,两人行至香案前。

    “新郎新娘进香烛。”商陆说着,和雪诚站于新人两侧,分别递上香烛,面前是神位和祖宗牌位。

    “跪——献香烛。”雪诚见二人放好香烛,继续道,“明烛,燃香,上香——俯伏——兴——平身。”

    二人依他指导行着赞礼。

    桑榆的鸳鸯盖头垂下来遮着,只能看见眼前几寸地方。夏观澜立于案前,被明烛线香轻烟绕额,不觉红了眼睛。

    商陆继续:“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兴——”

    夏观澜缓缓闭上眼,后脊挺直一跪。桑榆隔着垫子尚可听见一声重响,垂眼身旁,看见他膝下那织红刺绣的喜垫,被他双膝压着往前窜了一寸。

    “师叔。”至此赞礼结束,雪诚商陆向堂前一揖,请师叔主持后面拜堂。

    “让我进去!我要见阁主!我是凌家的管事,有急事相求!”

    外面一阵吵嚷,阁中弟子见来人慌慌张张,似要闯入,又听见凌家二字,怕来捣乱,将人拦在阁外。哨子没练过功夫,拼了命的挣扎,大声嚷嚷的隔着院子都传了进来。

    夏观澜瞪开双目,猛然转身回头,掀起的气流扫过红盖头上的流苏,乱摇晃着。

    “好像听见凌家,大约是来送贺礼的。放他进来吧。”叶穆虚目看着外面发话。

    阁中弟子得令,放哨子进来。

    哨子自红袖说完,套了辆车,马不停蹄地跑到山下,又不会功夫,一趟山爬的气都快断了。刚才又在门口呼喊半晌,此刻终于进了门,猛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雪诚看他面红气粗,倒了一盏茶水给他。哨子接过忙灌下,拍着胸口顺气,急吼吼说道:“求阁主救命。小子是凌家庄上的管事,今日凌家遭难,红袖姐姐让小子入阁求助。”

    “你说清楚,何事?”夏观澜一撩喜服,上前一步。

    身后喜娘扶着桑榆缓缓起身。

    “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今日去商会交账,还没进门就看见大小姐被官兵押着带走。凌家内外也被官兵把守。听商会人说,是自家中搜出了……”哨子顿了一顿,看了看堂上。

    “搜出了什么。”叶穆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搜出了通敌物证,被指叛国,私通夜临。”

    “什么?”夏观澜和叶穆同时出声。

    “百里兄家风清正,断不会有此事。”叶穆断言。

    此时阁中飞入一只玉白翎,此鸽不同其他信鸽,一旦起飞必达目的地,就算路遇其他飞禽袭击,非死不停,是军中专用。曦朔离开江南前曾言,如有事以此鸽联络。

    观澜上前抓住它双足,解下一支竹管,取出一封短信。短短十六个字:凤阙遭斥,北上明州。夜临磨牙,请顾一方。

    “师父,此事非同小可——”

    “你今日大喜。”叶穆打断他,声线浑厚,“有何事也与你无干,雪诚,商陆。”

    “弟子在。”两人拱手道。

    “你二人随师叔下山,仔细查明。”

    “是。”

    三人闻言即刻就要动身。

    “师父!”夏观澜上前一步,“此事不同往日,是要灭门的!”

    叶穆深陷的眼睛抬起,望着这个亲手带大的爱徒。

    “你们先下去。”叶穆对阁中诸人说着,此刻除了叶桑榆,阁中弟子一并退出屋内。

    “观澜今日必要下山。”夏观澜目光恳切。

    “师兄!”叶桑榆挥手扯下鸳鸯盖头,眼里垂着泪珠,“你是为了凌家,还是她?”

    “观澜心中旧人未忘,以免误你一生。”

    叶桑榆抬眸,他眼中有亏欠,有愧疚,只无一丝情爱。

    夏观澜砰的一声跪在叶穆身前:“弟子不孝,辜负师父所托,辜负师妹,自知难以弥补,本无可辩。可无论如何,今日必不能袖手旁观!待事毕回阁领罚,至死无怨。”

    叶穆见他如此,长叹一声。

    “师兄,”她丢下那鸳鸯盖头,一步一步挪至今日本该是她夫君的人身边,带着狠意,“她心里无你。”

    “她若心中有你半分,怎会两次推开你。她要的是凌家的荣耀地位,你还不明白?”

    “只要她好好活着就好。”夏观澜起身,对桑榆一揖,随哨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