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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婆子,朱玉颜还记得,姓董,是一直跟在萧靖雍跟前打理庶务的。萧靖雍待她特别尊重,喊的是“董婆婆”。
此人身材短小,行事精干,为人格外爽朗利落,她进来后,先飞快地看了朱玉颜一眼,行了个礼,“我家公子言原在上京之时,姑娘的姐姐也就是我家公子的四嫂,对公子格外关照,谁能想到竟还有缘一路同行往上京去,才公子钓了一尾江鲶,叫人烧好了,请姑娘和三姑娘过去用膳。”
朱玉颜的心里颇不是滋味,人都有私心,若是请她一个人过去,她会窃喜,难免会生出一些希望来,哪怕这希望如梦幻,如泡影。但,若萧靖雍又请了朱玉仪,他二人前世哪怕是一对怨偶,终究也还是夫妻。
朱玉颜眼里的那点光亮很快又灭了,微微勾唇,正要婉拒,朱玉仪已是蹦了出来,甜甜地喊“姐姐”,道,“既然是萧哥哥请了我们过去,若不过去,大姐姐会不会说啊,去了上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呢!”
董婆婆落在朱玉颜身上的目光颇有深意,跟着笑道,“正是三姑娘这话,去了上京,以后总是会见面的,不若趁着今日,先认识认识!”
朱玉颜也只好答应下来,两条船上架起了板子,颇是平稳,朱玉仪见萧靖雍心切,不顾长幼,走在前头。董婆子跟在朱玉颜后面,见她踏上板子前,迟疑着,忙伸手扶她,“姑娘别怕,有我婆子在,绝不叫姑娘有所闪失。”
朱玉颜不得不打消了临阵逃脱的念头,她小心地看着脚下,人虽镇静,也还是很担忧,不敢看前面,而脚下又是黑乎乎的江水,卷着浪花,发出阵阵拍岸声,哪怕是一点轻微的晃动,也被放大了数倍。
她显得格外紧张,对面,朱玉仪与萧靖雍并排立在甲板上,两人都看着她,只眼里的神情绝不相同,朱玉仪笑嘻嘻地,“萧哥哥,你有没有觉着我二姐姐胆子特别小?”
萧靖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的手垂在身侧,右手轻轻地捻着腰间的玉带,一双凤目清冷,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两边船头的烛火,如遥远星河般深邃,看到朱玉颜一步跨过来时,身形晃动了一下,他竟身不由己地就跨出了脚步,克制着的手也跟着要伸出去。
董婆婆一把扶住了她,朱玉颜扶住船头的栏杆,惊得一身冷汗,她抬起头朝萧靖雍看过来,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她强装镇定,只眼里慌乱的神色遮都遮不住,略带了一些委屈,是前世她习惯所致。
萧靖雍的心头,如遭重击,狠狠地一痛,好在朱玉颜的目光很快挪开,朱玉仪也跑过去了,“二姐姐你是不是怕掉进江里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过来时的样子真好笑,幸好我和萧哥哥都不是外人!”
萧靖雍的眉头狠狠地皱起,董婆婆在旁边看到了,道,“三姑娘倒是个胆大的,不过,在江上走,还是胆儿小些的好,淹死的多是些不怕水的。”
朱玉仪听了极不高兴,她扬起下巴,斜睨着董婆婆,“你这婆子,嘴真长,我有和你说话吗?”她说着,扭头就向萧靖雍告状,“萧哥哥,你这婆子居然敢诅咒我!”
萧靖雍便看向朱玉颜,他脸上明显写着不快,朱玉颜却只装作没有看见,甚至还朝后退了一步,明显是不肯沾惹这事的样子。
萧靖雍一下子就恼了,他好似回到了前世,他与她之间的恋情曝光之后,他四伯要给他娶妻,那时候,她已经是他四伯的侧妃了,竟然授意于她大姐姐,亲自来劝他娶妻,并向他推荐了自己的妹妹,便是朱玉仪。
多少次,他也想回头,不再爱她,可是那一世所有的温暖都源于她,他也习惯从她身上获取温暖,只是,他大婚之后,不管他与朱玉仪之间厮打到什么地步,她都置之不理,妄图置身事外。
就如同今日!
萧靖雍的目光一下子就凌厉起来了,朱玉颜自是感觉到了,虽时隔两世,她还是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生气了,还很不耐烦,这气是冲着她来的。
朱玉颜觉得委屈,并不是她惹恼他的呀,如前世一样,每到他二人起冲突的时候,他就找她算账,在她面前生气,很不容易被哄好。
朱玉仪瞧瞧萧靖雍,又瞧瞧朱玉颜,只觉得这两个人虽见面次数不多,却好似彼此格外熟悉一样,二人的中间密切得水泼不进一样,没有外人立足的空间,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朱玉颜终究让了一步,也不愿过于迁就萧靖雍,她做了四十七年太后,身上自有一股雍容的气度,笑了一下,笑容在她脸上只昙花一现,“承蒙萧公子厚爱,请我姐妹二人过来吃江鲶,无以为报,特备薄礼一份,还请笑纳!”
说完,朱玉颜再次朝后退了一步,她身后,珍珠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约莫两尺长宽寸许的紫檀木盒子,雕工精湛,只看外表便知名贵无比,呈到了萧靖雍的面前来。
萧靖雍一下子再遭重击,他的身形晃动了一下,好在只是一瞬,很快稳住了,董婆婆朝那盒子伸出手时,他已是快了一步,自己亲自出手握住了,捏了捏,深吸一口气,已是恢复了淡漠,递给董婆婆,“放回我房里去!”
三人在主舱内分桌而食,萧靖雍坐主位,朱玉颜坐他左手第一位,朱玉仪坐在朱玉颜下首,也因此,朱玉仪有些不满,萧靖雍只当没有看见她的不满,抬手道,“请,不必客气!”
江鲶的味道还是从前的味道,朱玉颜吃第一口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她也没想到,那厨子这会子就已经跟了萧靖雍了。前世,她再也没回过荆州,怀孕的时候想吃一口江鲶,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拉了十车江鲶往上京去,用水养着,沿路也不知死了多少条,最后剩了十来条活的,他每天偷偷往宫里送一条去,只为了她能好好地吃上一碗饭。
那时,太医说她孕吐厉害,供养不足,胎儿难保,随时都有小产的危险。
想到这里,朱玉颜的眼里有些湿,朱玉仪与她说话,她也没有听到,朱玉仪喊了她好几声,她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时,眼圈儿都是红的,心情并未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