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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的灯火,越发辉煌。若非亲眼所见,朱玉颜绝不会相信,这就是乱世之中的人间。前世,这个时候也是军阀割据,战乱频仍,可她在上京城里,先是住在王府,后又住在宫里,外面的饿殍遍野,战火纷乱都与她没有关系。
从酒楼里出来,萧靖雍没有坐车骑马,她与朱玉仪也只好跟在他的后面步行。鉴于才发生的事,红豆拿来了一个幕篱与她戴上。
前面的男人走得不疾不徐,她依旧是落后他三丈远的距离跟着。
她到底还是坐在了他的左侧位置上,虽然她想坐在他的对面的。
一骑横冲过来,街上原本出来逛的百姓作鸟散状,朱玉颜姐妹已经被庄雎等人包裹着避到了街边。宽阔的街道上,便只有萧靖雍一人背手而立,眯着眼看着朝着他冲来的人了。
分明是个骑兵。
且是个禁军!
朱玉颜的心里顿觉不好,她此时已经不担心那禁军会撞着萧靖雍了,只担忧地看着萧靖雍的背影,不管她愿不愿意,该来的,该要萧靖雍面对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禁军看清楚拦在路中间的人是谁,忙勒住马儿,那马蹄扬起,几乎要踏着萧靖雍的鼻子了。他抬手扣住马鼻子,朝后一推,那马儿嘶鸣一声,噔噔噔地退后几步,翻倒在了地上。那禁军惊惧得双目圆瞪,滚落下来,趴在地上,口中嚷道,“王上驾崩,新王上继位,请殿下即刻返京!”
左右两侧的百姓们已是纷纷下跪,平头百姓别的不会,求生的本能与生俱来。虽说不管是谁当王上,他们都得过最苦的日子,可是能活着对他们来说便是上天最大的恩惠了。
萧靖雍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像一般。街灯明亮,人间灯火斑斓,可是却照不亮他的脸。他一身黑色的箭袖,腰间也是同色的腰带,浑身上下只有黑色,不见一丝杂色陪衬,他黑色的发,唯有头顶的玉冠是白色,越发衬得他整个人如从地狱里钻出来,阴郁得可怕!
一道亮光晃了一下,朱玉颜抬眼朝两边的屋顶上看去,不由得惊了一下,分明是有光在兵刃之上反射出来的光芒。她也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不知道有多少,点点寒光排列得整整齐齐,无数的弓弩手潜伏以待。
朱玉颜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京中大局已定,对于萧定权来说,唯一的异数便是这个亲侄子了,老王上活着的时候,何等喜欢他!当初有多喜欢,如今,对萧靖雍来说,要走的路便有多艰难。
又长又宽的街道,不知道挤了多少人,原本繁华吵闹的街市,此时寂静得如同一座死城。萧靖雍不动,所有的人都不敢动,那报信的禁军等得不耐烦了,再次扬着嗓子喊了一声,“请殿下即刻返京!”
“新王上是谁?是我四伯吗?”
那禁军不懂他的意思。
哒哒哒的马蹄声再次传来,街头出现了数骑。朱玉颜抬目看去,一颗心已是慌了,那些人分明就是萧靖雍的人,一共十人,常年跟随在他身边,前世曾跟着他出生入死,立下过赫赫战功。
萧靖雍这是要做什么?
在朱玉颜看来,萧靖雍是要反抗?他到底知不知道,两边的屋顶上已经布满了弓箭手,围得水泄不通,萧定权已经对他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稍微表现出一点不服的样子来,他就有了剿灭他的借口。
朱玉颜实在是后悔了,她后悔不该执着于前世对他的愧疚,今生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以至于半点提示都没有给他,导致他现在还心存妄想,以为先王上封了他做太孙,他便有了做新王上的资本吗?
这非太平盛世,萧家并没有一统天下,新的政权摇摇欲坠,人心不服,秩序未建,如何能坐得稳王位?
十骑很快近了,两侧的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只看谁的动作更快了,连那报信的禁军此时已经按住了剑柄,一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紧锁着萧靖雍。
看得出来,这并非是普通的禁军,必定是萧定权身边身手高强的侍卫。
“新王上是谁?是不是我四伯?”萧靖雍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紧张,只逼问这禁军,“若是我四伯,我必俯首称臣,若换了任何人,我不服!”
就好像是一根拉伸到了极限的弹簧,终于,力道过载,弹簧断了。紧绷着的气氛松了,那十骑在靠近之后,便停了下来,并没有如朱玉颜及众人想的那样,做出引起冲突的举动来。
“新王上正是以前的四郡王,新王上下旨,令殿下即刻入京为老王上守灵哭丧!”
“臣遵旨!”萧靖雍撩开长袍,如玉山倾倒一般,拜在街心。
朱玉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也如那拉伸得出了过了极限的弹簧一样,断了,全身的力量都用尽了,身子一软,朝后倒去。幸而红豆和玲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担忧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萧靖雍的眼角余光扫过来,看到她脸色苍白,心下一沉。他起身,对那禁军道,“稍等片刻,我有事交代,即刻便回京。”
只要萧靖雍不造反,什么事都好商量。那禁军必然也是得了萧定权的嘱咐,很好说话,“殿下请便!”
萧靖雍大踏步走了过来,他眉头紧锁,面露戚色,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面廓硬朗,棱角分明的俊美郎君,浑身上下劲道十足,如一头年轻力壮的猎豹,步步生风,令人无限遐想。
萧靖雍走到朱玉颜面前,深深看了她一眼,“我须先行一步,此后一路,望多多保重!”
朱玉颜点头,她脸色依旧有些白,好在缓过气来后,她瞧着便好些了。玲珑和红豆依旧扶着她,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朝萧靖雍走近两步,并未看萧靖雍的脸,“你也……多多保重,万事小心为上!”
萧靖雍愣了一下,有些听不懂她的意思。目光落在她的浅色的唇瓣上,萧靖雍只当她方才是被这阵势吓着了,这是在为他担心呢,是同行一路的这点情义抑或是其他,此时萧靖雍暂时无暇去想。
他的马哒哒哒地跑了过来,萧靖雍抓住缰绳,翻身跃起,落在马上,一声“驾”,便飞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