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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大雪满山,一座白了头的破旧木屋在大雪中沉默地伫立
拥着棉被,面色苍白的叶明柯在床上侧身依靠着窗边,向着窗外伸出了一只瘦弱纤长的手。
入睡前还是深秋,醒来时却已经是隆冬
这一场大病,绵延了数月。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手上,柔软脆弱,丝丝凉凉地,渐渐融化。
只在格物书里看到过雪花的描述的他,曾经和乔乔一起埋怨着小镇冬天带着湿气的冷进骨子里的大风,一起憧憬着北方美丽飞扬的大雪。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大雪。
大雪很美,只是少了那个一起憧憬的人。
叶明柯凝望着木窗外那片茫茫的雪白天地,目光逐渐飘远。
“啪”
一根小木棍突然直接敲在他伸在窗外的手上。
他下意识地缩回有点吃痛的右手,原本飘远的思绪也一下子收了回来,一张小小的漂亮的,却气鼓鼓的脸从窗前冒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裙子,脑后面扎着两支马尾辫的小姑娘,穿着单薄地站在大雪里,气鼓鼓凶巴巴地又挥了挥手里的小木棍,示意叶明柯不许再把手伸进冰冷的大雪里。
摸着吃痛右手的叶明柯看着这个脾气暴躁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朝她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小姑娘脸一沉,看着嬉皮笑脸的叶明柯,手中小木棍扬起。
猛然一挥。
“啪”的一声,打掉撑着窗户的那一节竹杆,木窗的窗页一下子“砰”的就合上了,差点撞上叶明柯的鼻子,吓了他一跳。
木窗关闭,美丽的雪景被关在外面,刺骨的寒气也被关在外面,屋内的火炉里还燃着温暖的火焰带来的热气则被关在门内。
原本寒冷的小木屋很快就温暖起来。
贪雪景的叶明柯吸了吸鼻子,把冻得有点发红的手掌塞进温暖的被子里,感觉也温暖了许多。
窗外传来那个女孩蹦蹦跳跳离开的轻快脚步声,还有她哼着的咿咿呀呀不成曲调的歌谣。
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就是脾气暴躁了些。
叶明柯靠着床摇头笑了笑,想起了自己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居然把她当作安静乖巧的乔乔。
当时可真真病昏了头。
小姑娘看起来大概十岁左右,和乔乔一样喜欢穿白裙子,而且现在外面可是隆冬大雪啊,穿白裙子。
就像她火爆的脾气一样,她的体质也很火旺,穿着单薄的白裙子,大雪天的在外面蹦蹦跳跳的,一点也没有受冻的迹象。
“嘎吱”
木屋的门传来了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小缝,门外的风雪顺着打开的门缝钻了进来,雪花随着寒风在地上打着白色的小卷。
一个背着柴薪,厚实大衣的上积着厚厚白雪的人影在门口转身。拍打掉身上和柴薪上的积雪才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叶兄弟,今日身子好一些了吗?”
那个人影关好门,在门旁放下柴薪后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方正沉稳的脸,正是和叶明柯一同从迷雾海回来的李翰。
“好了一些了,至少今天没再昏过去过了,身子也没那么怕冷。”叶明柯微笑着应道。
那场大病来得太突然与凶猛,大病过后他的身体就像陷入冬眠了般需要经过许久的修复才能康复。
“那就好。今天在山里遇上了竹竿了,他给了我好些滋补的草药,还说有时间会从村子里过来看你。”
“那小子,一直在内疚着自己在你病重的时候,也支持大家把你送出村子的事情。”
李翰一边脱下被融化的雪水弄湿了的大衣放在火炉山烘烤,一边回过头对叶明柯说道。
“那不怪他吧,是我自己不好,突然就得了这莫名其妙的怪病,给你们带来了太多的麻烦了。”
叶明柯裹在被子里苍白的脸有些虚弱地笑,诚挚的双眼带着歉意地看着李翰道。
“这些日子真的很感谢李兄,为了我,连累你和你家闺女都搬到了这山里来受苦了。”
叶明柯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只大概知道,自己昏迷后先是让人认为可能是被迷雾海里追来的恶鬼附身。
后来又因为自己身边总是发生各种奇异的景象。比如东西莫名其妙的燃烧,地面突然开裂,放在他身边的热粥一个只是一个转身的刹那就冻结成冰。
村里就流传着自己是迷雾海里的不祥、妖怪、魔鬼,把他驱逐出村。
在村子里时,是身为村长的李翰极力为他辩护,被驱赶出村后,也是李翰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在大雪里背着他,牵着自己的十岁的闺女,跋涉到深山里的木屋,给他找了个避身之所,并一直照料他到现在。
“没事,叶兄弟别说什么见外话,我们几个的命在迷雾海里不知道被叶兄弟救了多少次,面对仙人我们没办法,但是我们自己只要还能做些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身材高大强壮的李翰侧面朝着坐在火炉边,一边给火炉添材,一边低着头火光说到。
他的心里,一直对在迷雾海初遇那些仙人时,自己只能看着叶明柯一个人面对那些发言要取他们性命的白衣修士这一件事有些愧疚。在迷雾海里他是领队,却没有能力去担起那些恐怖的压力。
或者,是自己一直没能克服恐惧?
但是,在最后的最后,自己也能向那个临阵脱逃的白衣仙人投出石子,自己也终于没有一直那么怯懦了。
“砰”
大门被撞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小的身影裹着外面的风雪小炮弹一般一下子就撞进李翰的怀抱里。
“咿”
小姑娘把头埋进李翰宽厚的胸怀里清脆地叫道,两根小辫子一颤一颤的,很可爱。
李翰伸手抱着那个小女孩,低下头宽厚宠溺地看着那张沾着雪屑的小脸,温厚地道。
“阿如今天又跑到外面了?”
“咿”小女孩仰起头,瞪着扑闪的大眼睛看着李翰回答道,依旧只有那个简单的音节。
“最好不要出院子,特别是林子里千万不能去知道吗?很危险的。”李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沉声严肃地道。
“呀。”
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地从李翰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小木棍对着空气一顿暴击,回过头来看着李翰又呀了一声,表示自己很厉害,不需要害怕。
但李翰看着她还是严肃地摇头,她丧气不开心地低下头去,那声原本起调很高的“呀”也一下子滑落了下去。
“而且……”身材高大的李翰从火炉边站起身来,更加严肃地看着小姑娘,三连暴击道。
“今天的文章抄了吗?”
“书读了吗?”
“昨天的功课温习了吗?”
李翰问一句,小姑娘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挪后一步。
“咿”
这一次的“咿”很轻很无力,楚楚可怜的。
李翰不在的一天都在外面疯跑战雪花,和抽某一个不知道保暖的病人的手的小姑娘滴溜着灵动的黑眼睛看着严肃的父亲,怯生生地道。
李翰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虽然知道这闺女又在“萌”混过关,但是心里还是柔软了起来。
“好吧。下不为例,今天天色还早,现在和我过来给我磨墨后一起读书写字。。”
小姑娘点了点头,立马乖巧的跑去抱书,又拿着墨块在加了清水的砚台里仔细地研磨出墨水来。
躺在床上的叶明柯看着这对一唱一和的父女,咧了咧嘴想笑,这个小姑娘在她父亲面前乖乖巧巧的,刚才李翰不在的时候的小姑娘可不是这样的。
大雪天温暖的木屋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挤在一张狭小的书案上,小女孩垫着脚靠在书案旁磨墨,而李翰,这个被劳苦的生活磨砺得粗糙无比的汉子,一坐在书卷前,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沉静温文。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昏暗的火光里,只有李翰的翻书声和小姑娘几乎细不可闻的磨墨声。
只是李翰心疼烛火没有另外点灯,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火炉里摇晃的火光,李翰看起书来有些艰难地低下头。
“把窗打开吧,屋里亮一些好看书。”
一直看着这温馨画面的叶明柯趁机笑着道。
“呀。”
一下子明白叶明柯又在想什么的小姑娘转过身来,嘴巴气鼓鼓地看着叶明柯发出一个响亮的呀。
但是抬起头的李翰伸出一只大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她扁着嘴安静了下来。
“现在天还不晚,外面风也还不算大。”叶明柯知道小女孩正在生气,更加笑嘻嘻地道。
“开一点也好。屋子里燃着火堆也不能关得太密。”
“不过叶兄弟不要靠窗太近,外面风凉。”
李翰看着叶明柯温和稳重地道。
窗户被重新打开,在白雪间反射的明亮天光从窗外透进,照得屋子十分明亮,窗明几净。
窗外大雪纷飞,天地静谧,而屋内一个清醇温和的声音朗朗响起,伴着一个随着书声轻轻摇晃着小辫的小脑袋。
“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叶明柯听着这从未听过的文章,思绪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