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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这天,姒府上下忙忙碌碌,全在为这赏月的日子准备点心和温饮,姒欢自从学了几样点心之后,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于是,软磨硬泡之后,也得到了再入厨房的许可。
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总是在正经八本的事情中寻得一些乐趣。
“欢欢,又在乱玩,这什么形状啊。”祝媗看了看这次的作品,哪有人把糕点捏成星星的样子。。。倒是还行,就是放在一起的话简直太显眼了。
姒欢扭头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妥。
“媗姐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过中秋嘛?”
“不知道,欢欢知道吗?要不然给我讲一讲?”
姒欢很开心,看的书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还能装装先生的样子。
“咳咳,《周礼》,世传为周公旦所著,位居后世‘三礼’之首,记载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风俗、礼法诸制。‘中秋’一词最早便是出自《周礼》之中,在周武王之时,还不成一普庆佳节,仅仅是一个观赏满月的好日子,后来慢慢的有了‘月上中秋’,‘中秋月圆’之说。”姒欢装成先生平时的样子,摇头晃脑,像个挂在灯上的布娃娃。
“到了现在呢,我们开始做点心,喝温饮,一起赏月,变成了一个正式的风俗。”
祝媗在厨巾上擦了擦手,摸了摸姒欢的头,叹了口气,“唉,你媗姐姐幼时没上过几天私塾,就是贪玩,来了府上后也没能腾出空来学习。所以啊,欢欢,你在跟先生学习的时候一定要记牢,然后回来教教我,好吗?”
姒欢感受着头上的抚摸,得意极了,满口就应,“好,我一定好好记着,然后讲给媗姐姐听。”
祝媗偷笑,小孩子可是太天真了,用这种方法随便就能让她好好听课。
一旁的榆儿突然打岔:“小姐你可别听媗姐胡诌,她可通礼易文义,以前在我们亭中可是出了名的才女呢,十里八乡远近闻名。”
“啊?!”姒欢脸一红,这不成了班门弄斧了,“媗姐姐。。。你。。。”
榆儿又笑道,“媗姐整天看你学习不太认真,就左思右想,怎么才能让你认真去背书记知识,可苦了心咯。”
“榆儿你!!是不是讨打!”祝媗见被戳破,气得直跺脚,上去就拍榆儿的头。
“媗姐动粗啦!救命鸭!”榆儿抱头鼠窜。
“挨了打还这么开心呐?”褒苑推门进了伙房。
“见过夫人。”厨中下人纷纷行礼。
“你们做你们的,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褒苑捂着嘴看着愣住的祝媗和榆儿,“姑娘家家的,打打闹闹,怕是欢儿就是跟你们两个学坏的。”
“不是不是,夫人您听我解释。。。”祝媗急得停下了脚步,却忘记撒开榆儿的马尾,疼得她哎呀哎呀地直叫。
“我今儿可是知道欢儿如何跟那活猴一样活泼了,定是拜你俩的福。”
祝媗被唬得一愣,不知道怎么做答,连忙拉着榆儿一起跪下。
褒苑见状连忙扶起两人,“玩笑而已,看媗儿你这吓得。我何时因为些小事怨过谁。”“刚刚我都听到了,因为这样我才放心把欢儿交给你来管教呢。”说罢又看了看扒着厨桌沿偷偷向这看的姒欢,“俗话说女子当有文才,但是我更想让欢儿有个快乐的童年,不希望她被礼数束缚住,如今这样快快乐乐,挺好。”
“媗儿谢夫人不责。”
“老爷说今天想吃些酥饼,麻烦你们了。慢慢做吧,我先出去了。”
厨中众下人皆应,“恭送夫人。”待夫人出门之后,又看着祝媗和榆儿,暗地里都羡慕他们这样得宠,能得夫人如此对待。
“那,我不学了哦,我要让媗姐姐给我上课。”姒欢扑了出去,挂在了祝媗大腿上。“先生每每一来,就板着一张严脸,好像我欠他条命似的。”
“欢欢,这可不行,我没有先生那样博学,况且我从没教过别人,不知怎样去教。先生要是知道了,非得来骂我戗行不可。”
“媗姐姐和我一起上课怎么样,嘿嘿嘿。。。”
“啊?????”
戌首降至,正是赏月佳时,府中流灯结彩,偌大的庭院竟有街巷拥挤庆节之相。
褒苑到处寻觅姒欢,“欢儿欢儿!躲到哪儿去了?”却不见其踪,想是又和媗儿跑到哪里去玩耍了,便摇了摇头,去和府人赏月去了。
肆街上,姒欢打扮成了另一番样子,青衣青裙,头戴绢笠,下有面纱,背负长剑。
后面紧跟着的祝媗兀自叹息,早知道就不给欢欢买这种衣服了,她杂书看得太多,有些迷恋卷中所示的侠客行,爱这套行衣爱得什么时候都想穿出来玩。
“媗姐姐快跟上,前面有卖吹糖的。”姒欢蹦蹦跳跳地奔着小摊就去。
祝媗一手侧掩嘴,小声喊:“好欢欢,慢些跑,我的心儿怕是要从嗓子跳将出来了。”
又低下身子喘气,看着姒欢开心的侧脸,“小姐长得真快,是时候买些首饰来戴戴了,定是锦上添花。”祝媗看出了神,不禁这样想。
“呐,给你银子,这些糖我全都。。。”
“慢着慢着。。。老板,我们只要两个!”祝媗心很累,差一点就让姒欢给包场了。
姒欢接过糖,满足地眯着眼睛舔,“媗姐姐怎么不吃?”
“啊,我,现在不想吃呢。”祝媗拿出米纸轻轻包起了属于她的那块糖。
姒欢举起了手中的糖笑着说,“那我现在就吃了哦。”
这一笑,当真迷死人,让人产生不了邪欲,那种飘飘若仙的气场,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小姐。。。”祝媗喃喃道,双眼直勾勾盯着姒欢。
天,这笑起来的月牙眼,柳眉微扶,白白小脸因为跑动透着红润,小虎牙和酒窝隐隐若现,秀气中透露着灵动,这套衣服本应有飒爽的感觉,如今却被小姐穿出了小仙下凡的美景。
“诶呀媗姐姐你别揉了,再揉发带要掉了。”
祝媗一惊,发现自己手早就不老实了,揉着那小脑袋根本停不下来。
“抱。。抱歉欢欢。。。以后不要这样笑。。。我怕有人会。。。”
姒欢紧了紧发带,报复性地握紧小拳捶打祝媗的腰。“会怎样?”
突然,几骑快马闪电般冲过去,扬起了一片尘埃,领头一匹马除了灰色的鬃毛之外通身雪白。
“诶!是哥哥!!哥哥回来了!”姒欢瞥了一眼,愣了一下。“是是二月雪,媗姐姐快走,哥哥回家了!”风风火火拉着祝媗向着姒府方向跑去。
刚到姒府大门,就听府中传出男人的哭声。姒欢一惊,提着衣襟跑了进去。
大堂之上,姒欢的兄长姒弘垂立在旁,身上衣衫沾着不少风尘,发丝凌乱,似是多日未曾梳洗。还有一人跪在地上,正是表兄褒蕴,正在痛哭流涕地诉说着什么,一旁的姒琸怎么搀都搀不起来。
姒欢感觉到不对劲,没敢进门,躲到了一旁的窗口偷看。
“姑父,褒蕴已经尽力而为了,却还是落得如此地步,那虢石父真是铁石心肠油盐不进。从未未曾得罪于他,他却言惑周天子。还对我父说什么‘此非仗义执言,分明是懦弱谗言,朝中若皆此辈,周室崩矣’。”褒蕴表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指关节捏得紫里透红。
一旁的哥哥搭话,“爹爹,我兄弟二人周旋在宫中半年,就是不见虢石父松口,也再未见过周天子一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但是。。。只有一法,不知当不当讲。”
“弘弟勿言!这实乃下下之策!”
未等姒琸回应,褒蕴扭头低喝。
姒琸斟酌一番,抬手示意姒弘继续往下说。
“虢石父虽然一直不愿放人,但是却派人来谈,来者说听说褒国有姒姓之女,是国公嫡女,天生娇美无与伦比,有沉鱼落雁之色。。。若是以她作。。。”
“你疯了!那是你妹妹!我褒蕴虽不才,但从未把主意打到表妹的身上!使我表妹入狼窟去救我父,何似狼心狗肺之徒!我宁愿领全国之军以抗周室!男子汉大丈夫,焉敢用一髫年丫头救国!”
褒蕴一拳朝姒弘打了出去,姒弘没防备,正中面颊,顿坐在地上,嘴角有血溢了出来,喃喃道:“我不知道那是我妹妹吗,亲妹妹。但舅舅被囚,我爹不愿再参政,你向来气性又大,这治国之担,又有谁来挑起。”姒弘顿了一顿,“我倒宁愿是个女子。就不必让我妹妹去面对那色欲熏心的周王、去面对那如狼巢虎穴的丰镐!!”说罢,垂下好看的眼帘,流出两行清泪。始终未语的姒琸重重一掌,掀翻了一旁的椅子,额上青筋暴露。
外面偷看的姒欢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却没曾想从阶上跌落到了石板上。
“谁在外面偷听!”姒琸发觉有动,朝门外喊了一声。“是欢儿吗?”
姒欢揉着屁股走了进来,怯生生的。
“欢儿你。。。都听到了?”
“我。。。”
还没等姒欢说完,褒蕴起身用背挡住姒琸方向,抱住了姒欢,“欢儿别怕,表哥纵是粉身碎骨,也不做那以家人求和委曲求全之人。”
姒欢脑子里嗡嗡响,还没有反应过来,心中不是个滋味儿,说害怕也不是害怕,说伤心倒也不是伤心,百感交集或许就是这么种感受吧。
褒蕴拍拍姒欢的头,回头脸色愠怒,狠狠盯着姒弘,“表弟,不准你擅自行动,我这就去找军政商榷防御事宜。”褒蕴起身就走,袖子在脸上抹了抹,顿了一顿,“如若我回来不见欢儿,便直接举兵抗周。”
说罢,褒蕴大步流星踏出大堂。半晌,庭外传出马儿嘹亮的嘶声,随着“嗒哒嗒哒”的蹄声渐行渐远。
姒琸坐于正椅上良久不语,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道,“弘儿你先回去打理歇息,我有话要对欢儿说。”
“是,父亲早已不问政事,望保重身体,这些事我和褒蕴会处理好的。”姒弘起身,看了看姒欢,脸上充满哀伤,欲言又止,思索片刻便走了出去。
姒欢不敢回头看兄长的背影,也不敢正视自己的父亲,心里惶惶不安,
“因为我他们才吵成这样,因为我才有了这么多烦恼,我到底能做什么?”
这样想着,连呼吸都变得局促了起来。
“欢儿,听为父一言。”姒琸语气很僵硬,“我觉得战争马上就要爆发在褒国国土上了,迫在眉睫,而且这战,我们不得不打。”
姒欢一愣,忙不迭地说:“孩儿知道,如果不胜,我便去和亲。。。”
“不,不是让你去和亲。”姒琸感觉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却又不敢在孩子面前露怯,只能挺着,“你要跑,跑得越远越好。”
“什么???”姒欢抬头,不可思议。“褒国城破,父亲下这种决定岂不是会成了千古罪人,难道要弃褒城人弃褒国人不顾吗?”
“是。。。”
姒欢哭了出来,“爹爹你不用做到这样,孩儿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您二老,而且又不是去赴死,何必要。。。”
“你是我的女儿。。。”姒琸打断了她的话,“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
夜中的秋风甚是凛冽,小院中的苹果树也结上了果,随着一阵阵的嚎啸,一片有些泛黄的叶子脱离了树枝的怀抱,似有些不舍,但无法抗拒这股力量,随着冷冷的风飞了起来,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