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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蓝夕言,今年二十二岁。
经过一系列步骤,这个夏天,我已正式入职于我曾经的母校。现在我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学生,你听她们已经称呼我为“蓝老师”。
——蓝老师。
我一抬眼便望见她。这个从初中至高中,亲眼见证我最稚嫩六年的人。
——钟老师?
我还是喜欢称她“钟老师”。
“钟老师”,蓦然发现我说起这几个字时的语气竟然还是像极了学生时代。
这么多年,她却变化无多,六年光阴使她愈发的成熟,但依旧风轻云淡,清丽脱俗。
过去我常常叫她,钟老师。当然,通常会在这个称呼后加上一个“好”字——钟老师好。
而她在课堂都会点我的名字,蓝夕言。或者在私下里唤我,夕言。
只是,这会儿,她叫我——蓝老师。
我突然不能适应。
这相隔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后的见面,她刚开口,唤我的声音还是那般和煦如斯。如同那个炙热的盛夏里,她烂漫如花的嫣然一笑,那时候她叫我的名字,夕言。
那时候,我是她的学生。
十年前是这样。
我是学生,她是老师。
七年前、四年前都是这样。
但今天——却不是了。
今天。
我是老师,她是教导主任、是团支部书记。
我像极她当年的样子。像极十年前我看见的那个,对着我有很好看的笑,一如盛夏的她。
她对着我,以及全班所有的人,一样。说相同的话:我姓钟,钟若馨。你们可以叫我钟老师。
但她对着我,和全班所有的人,不一样。予,不同的笑。像冬日里的阳光。暖暖的,不扎眼睛。
望着她的瞬间,仿佛旧日的时光又回来了,而我成了她过去的影子。
——这是你们班的美术作业,你们班美术李老师要去外省参加一些活动,这些是上次学生交的作业。
——是交给我保管?还是……
——不是,听李老师说这次作业算期中考试成绩,要打分。你把这个交给新来的美术老师,让她们中谁来打一下分,最好是再代几节课,毕竟高一,课程没有太紧,不用补其他的课。,等李老师回来可以和她们调个课。
——学校新招了美术老师?我记得当时看人事网站的招考信息里好像没有这类?
——有的,后来学校单独招的,毕竟李老师还有其他工作,她一个人教太多班忙不过来。
——这样,那我等会就去艺术楼。
——恩,可以。对了,夕言……
“钟书记,你来看一下后天的团代会议程这样安排行不行?”
一个我不熟悉的老师跑过来,很着急的模样。
——稍等,我就来。蓝老师,你先忙吧。
——嗯。
你刚刚还叫我“夕言”来着。四年没见,你是想听我唠嗑唠嗑这大学四年的日子是怎么混过来的,还是想告诉我关于离开后我一无所知的你的生活。
当我听你吐出“夕言”这两个叫我至为亲切至为熟悉的字时,我是真的以为,我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回到那个“我是学生,你是老师”的年代。
就在你说“夕言”的那一刻。
所有冬日里的温暖以及大片微不足道的感动,通通都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
可下一秒。
你却叫我——蓝老师。
蓝老师,你先忙吧。
那么,我先去忙了。
我悻悻然去艺术楼请美术老师代课,但其实我是怕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我怕被拒绝,我也向来不愿麻烦别人,只是这打分的事情,我不是专业的还真的替代不了,如果她在,或者可以帮帮我吧,就像曾经帮我完成美术作业一样……
但,罢了。
我来到艺术楼办公室,上班时间,我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好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打牌,还有几个背对着我,我也没有一个个去打量。
我走近也没有人察觉,或者说是没有人在意我的存在。
我有些微恼,又忍下来好言询问。
——不好意思打扰啦,我是高一(10)班班主任,我们班美术李老师去外省出差,想拜托哪位能帮忙代几节课。
——我们很都忙呢,没时间啊。你改自习课就是了,反正也不重要。
——这个……主要李老师留下来的这个作业,想麻烦你们专业人士打个分数什么的。
——你自己随意打打就是咯,也不是什么重要学科,又不会影响他们成绩,看着顺眼分就给多些,你是新来的吧,也太循规蹈矩。
——嗯,确实,我也是刚上班,那好吧,我自己回去看看。
初入社会,我选择了这个与学生交流最多的地方。
我记得钟老师曾说过学生是最单纯的,与之打交道则是愉悦的。
但尽管如此,还是会遇到同龄、或者年长的同事们,我确实还没有好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去融入每一个角色。
被这几位同事给呛回来,明明大家都是刚刚入职,为什么她们就可以这么快融入呢?我多少是有些不开心,便想着去问老师讨教办法,让她来安排,那她们定是不敢多言吧,我这倒是有点想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意。
我边走边想,不自觉已经走出艺术楼好久,只是我还没有想完,便被突然的招呼打断。
——喂!前面!
我下意识回头。
——我有空哦!可以帮你们班代课呢!
我一惊,大喜,想要走近。她站在艺术楼的门口,离得较远我看不清,但这一刻的阳光打在艺术楼的玻璃墙上以及她的身上,恍惚间甚至有些熟悉的温暖。
——你是说……
话音未落,她那边手机铃声响起来。“喂?什么事?哦……行……那我马上过来……”
她急忙忙挂了电话就要回楼里,向我招招手。
——哎,我现在有急事儿!过会儿去你们年级组办公室找你,等会再见!
再见?
是下次的、再见么?
那么……上一次的呢?
再见。是,再也不见?还是能,再次相见?
你忘记说清楚了。
我回到办公室以后。
看见那个我很喜欢的老师也在。
——夕言。
——钟老师。
——代课的事说好了么?要我去说说么?
大约她也知我对陌生人不善言辞。
——说好了呢,钟老师。可不敢劳烦您呢,您这么忙的。
——那就好。她淡淡地一笑,“夕言什么时候和老师这么客气了,还学会见外了。”
——哪有。我偏偏想与她顶撞。
她也不生气,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满眼的宠溺,“要慢慢学着自己处理好事情,不过有难题的时候,还是可以找老师的,知道么夕言?”
——嗯,我会努力的。
这一次你已继续唤我,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