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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辩法最精妙的一辩并非是第二辩或第三辩,而是第一辩。朱尧听过多次辩法,自然知晓这一点。
时隔数年闻一遍,对心境有洗涤作用,但也仅限于第一辩。
就感悟来说,耳闻第一辩获得的最多,余下两辩也有,不过远不及第一辩,贪多嚼不烂,对于门外汉来说浅尝辄止最佳。
且作为未修过佛,道的江湖武夫,过多的闻佛道之言可能会深陷其中,甚至于走火入魔。
因此,朱尧才将四个仍然意犹未尽的小家伙全拉走了,慢慢下山,同行离去的还有寥寥一些深谙此中之道的游人。
“去其他峰再逛逛还是回去?”朱尧问道。
“再逛逛吧。”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还早,北上文拿定了主意,“山上伯伯比较熟,您带我们随便走走吧。”
闻言,朱尧点了点头,笑道:“那带你们去一趟太极峰,那儿可是有素有人间小仙境之称。”
武当七十二峰,只有三十六峰是住人的,另三十六峰可以说是修行之地,山中多有些先人遗迹,也有求道隐士遁于山中,观云雾,拥青山,修心道。
朱尧喜欢武当,喜武当那份出尘,七十二峰,二十四涧,十一洞,十石九台统统给走了不知道多少遍,没事朱尧就会上武当溜达溜达,游一游这人间的仙境。
有了走过两次云桥的经历,杨南关握着桥绳也勉强能自已走了,只要不往下看,就算看一眼都会有要晕的感觉。
太极峰与云居峰隔了六座峰之远,接连走过六道云桥后,五人到达了这座传闻留有吕祖仙迹的太极峰。
潺潺的水声隐约传来,听在耳里平添一份悠然,青峰滴翠,鹤翔于天轻啼。景,美不胜收!
又有古树盎然,绝壁耸天,意,磅礴雄壮。
许是因为游人香客们大多去听辩法的缘故,一路行去竟未碰到多少人。
连过六云桥,杨南关的气色竟没多差,只是面色白了几分,脚步有些虚浮。
极目仰望,跃过碧翠的古林,一到垂天之瀑模糊可见,那是涯岩瀑,武当九瀑之一。
瀑后有一洞,就有如志怪小说中的水帘洞,那是涯岩洞,传闻乃当年吕祖修行之地,被冠以了鬼斧神工的洞天福地之称。
一些山花点缀在藤蔓与杂草之间,清香幽袅。辩了下方向,朱尧带着四个小家伙踏进一条几乎没有人迹的山道。
半尺余长的杂草根部还带着些湿意,五人走过,足里清凉,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条路是朱伯伯我偶然发现的,到了山顶带你们开开眼,看一看何谓仙景。”
朱尧走在前头领路,走在今日之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山路,现在多了四个。
一路向上,山道越来越陡,往后看去时,云桥变为了一道长痕,被还剩下不多的云雾拢着。
盏茶功夫后,朱尧停下了脚步,笑道:“到了。”
太极峰棱峰众多,最高的那座此刻便踩在五人脚下,五人所立之地正是峰顶。
峰顶并不陡峭,反而十分平坦,就像被仙人取走了嶙峋的怪石,而后放回了一块小石台,五人正站在一方石台上,一方如登天台阶的大石。
目光向前眺望而去,一副人间仙景跃然入目,美到令人窒息!
“这……”
只是瞬间,只是一眼,四个小家伙便被震撼到了,张大的嘴久久不能合上。
通红的旭日悬于天穹,远处的两座棱峰之间,涯岩瀑携磅礴之势滚滚而下。
山间茂林成片,大石遍地,隐约间可见许多小茅庐与棱峰上的个个石洞,想来是那些隐士的居所。
瀑布两侧的石壁有如被绝世锋利的天剑切过,光滑如镜,其上似乎有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凭着极佳的目力,杨南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字,有四字稍大,率先入目。
“太极剑拳……”杨南关喃喃轻语,忽然间看见石壁上似有一团朦胧的白气正在缓缓成形。
这似乎是一篇武功秘籍,被人以通天的手段刻在了石壁上,每个字中都透露着一股难言的的潇洒之意和几分摄人心魄的凌厉,使人一眼望去便很难转开目光。
此刻,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拘住了杨南关的魂魄,他看着石壁上的字,渐渐入了神,而那团白气也慢慢化为的一个朦胧的身影。
“看,那是什么?”
这时,北上文也看见了石壁上的玄妙,他看不太清石壁上面刻的是何字,只知道这简直是仙人手笔。
作为北上镖局的少镖主,他本不会如此失态,可眼前之景实在是太过太过震撼了!
石壁高三百余仞,在其上刻字几乎是人力所不能及之事,于高处仰望着仙人之迹,所有的言语都是无力的,唯有震撼。
朱尧望向石壁笑而不语,杨南关心神仍就沉在石壁上未被惊醒,顾大洪与北上芸向石壁凝神望去,顿时惊叹连连。
“这是太极剑拳,太极峰因其得名,这也是武当至强的一门武功,传闻自有武当起,便有这太极剑拳。一切好似浑然天成,历经悠久的岁月,风吹雨淋,石壁依旧平整无暇,其上的字也仍就清晰可见,有如有仙人庇护。
除剑拳外,武当这座仙山中还留有其他仙人之迹,太和拳,道心经,外诀……此中任何一种都足以成为一个大宗门的镇宗功法秘籍,而武当与天下共享之,此中可见道人心胸之宽广……”
朱尧娓娓说道,不知何时,五人都已面朝石壁坐了下来,朱尧述,四人听。
其中三人目光清明,精神抖擞,而有一人却像是中了邪一般,望着石壁的眼神近乎于空洞。
此刻在杨南关的眼中只剩下那两面石壁,而石壁上的字全都隐没不见,唯余一个朦胧的身影在缓缓打拳。
那身影出拳极慢,不过自有一股悠然的意境,柔中带刚,刚中带柔,而在刚与柔之间又有一股凌厉之意,每打一拳都像是递出了一剑。
涯岩瀑下有着一口大大的湖泊,湖中一个戴着斗笠的老翁坐在一叶小舟上,手握着一根细竹竿似在垂钓。
小舟随微风徐行,慢慢飘进来一连片的荷叶中,舟过荷开,惊得一些虫蛙跃入水中,荷面微动,湖中泛起圈圈涟漪。
垂天之瀑的正下方,一些天然的石柱在湖中微微冒头,顾大洪甚至看到了,似有一道人影端坐在一根石柱上,顶着有雷霆万钧之势的激流打熬肉身……
这不过十来息所见的情与景简直颠覆了顾大洪的认知,当然也颠覆了北上芸与北上文的认知,大张着的嘴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你,怎么了?”忽然,北上芸望了眼杨南关,察觉到了他有些异样。
迟疑了一下后,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杨南关只觉眼前恍惚了一下,随后,一只芊芊玉手映入眼帘。
“啊?噢,没事,有点走神了。”耳畔余音犹在,杨南关愣了一下,随即扭头笑道。
不知何时,他的眼中攀满了血丝,额头微微冒汗,面色未有血色,近乎苍白。
北上芸狐疑的瞧了他一眼,不过也没多问,微微点头转开目光的同时,余光悄悄落在了杨南关的身上,他的样子可并不像走神,反而像是多夜未眠又害了一场大病。
两人的交谈很轻声,并没有被注意到,朱尧仍在讲着,而北上文与顾大洪正襟危坐听得入神,天穹上一颗大日越升越高。
杨南关合上眼,揉了揉干涩甚至有些灼痛的双目,并未再向石壁上看去。
被北上芸这一叫醒,杨南关清醒了很多,他不知道那个朦胧的身影是什么,总之感到有些邪门,还是不看为妙。
而闭上眼的一瞬间,杨南关便发现石壁上的那个朦胧身影竟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而出,缓缓打出如剑一拳。
这一拳恍若直击心神,杨南关猛然睁眼,那身影又在刹那间便消失了。
定了定神,杨南关望向石壁上时,那身影没有再出现,石壁还是那个石壁,小字密密麻麻的。
然而,当杨南关尝试着合上眼时,那身影就又浮现而出了,缓缓打出一拳。
这次杨南关没有选择睁眼,而是谨守心神,细细看起了这一拳,他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玄妙。
几息时间过去,眼帘之内,杨南关的双眼失去了灵动,取而代之的是空洞,显然他又沉进去了。
“天下道统尊武当,这不仅与这座仙山不知多少岁月积下的深厚底蕴有关,也与山上道人的言行脱不了干系。
当今武当掌教太和真人曾下山二十余载,以道济世,积德无数。那玉虚宫宫主至今未归山,前些时日听闻荆汤郡发大水,一个老道孤身拦下山洪,救得了百余性命,想来应该便是那玉虚真人……”
朱尧眺望着另一峰上正扶着腿脚不便的老人家拾阶下山的道士,缓缓说道。
两只白鹤在五人顶上盘旋了一会儿,随即在离五人不远的一块山岩处落下来,互相整理着彼此的羽毛。
看到杨南关合上了眼似乎是在听朱尧讲述,北上芸也慢慢的不再看他了,欣赏起了此刻收入眼中的仙景。
一拳,来来去去都唯有一拳,厚重又锋利如剑的一拳,杨南关的心神沉浸其中却不自知,他在努力凝神,想要看清那个朦胧身影的样子。
不过不管如何凝神,杨难关都无法再看清一分,而那身影一直在打拳,在挥着一模一样的一拳,有如是一位永不知疲倦的师傅在教徒弟打拳。
几番尝试无果,杨南关慢慢的将注意力系在了这一拳上,细细的观摩了起来。
简简单单的一拳似乎蕴含了莫大的神妙,杨南关有时觉得这一拳朴实无华,有时又觉得惊艳无比,难以言道。
握掌成拳,缓缓出拳,再到收拳,一切有如行云流水,周而复始。
杨南关沉浸了进去,他的呼吸绵长,身子巍然不动犹如老僧入定,不过,眼帘内的眼珠子却是红得吓人。
大日高升长空,渐热
北上文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望了一眼天。
“朱伯伯,时候差不多了,午饭该好了,再晚咱们可吃不上,得自掏腰包了。”
“说的也是,那走吧,下次还要来的话带你们去走走其他峰。”
朱尧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很快,除了杨南关,其他人都已站起了身。
“他是,睡着了吗?”
北上文看向妹妹,少女一愣,随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问我干嘛?我又不知道。”
“你不是挨着他坐的吗?”
“我……”
两人说话间,顾大洪已走到了杨南关身前,俯下半个身子推了推他。
“南关,该走了。”
杨南关慢慢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黑瘦少年。
好一会儿,他才像回过神来了一般,问道:“大洪,怎么了?”
“要回去了。”顾大洪伸出手,将杨南关拉了起来。
峰顶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四人盯着杨南关,不语。
“怎么了吗?”杨南关眨着眼摸了摸脸,神色疑惑。
朱尧沉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没有啊。”
杨南关眨了眨眼,他只觉全身上下好的很,精神也很抖擞,唯一就是感觉眼睛有点难受,忍不住要眨。
“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没有,好的很。”
杨南关不知道朱尧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他真没感觉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除了眼睛。
“那,下山吧。”
朱尧再次看了杨南关一眼,想了想后走到了他的身旁与其一同走在最后,一行五人原路下山。
而在临行前,杨南关扭头再望了石壁一眼,瞳孔骤然一缩,朱尧也顺着杨南关的目光向石壁望去,却是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