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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荒木真雄与山下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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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正清还没进讲武堂呢,就听见周统正周会长用他那公鸭嗓,硬是夹着屁眼拿捏出几分柔媚:”太君,荒木太君,您坐,您上座。”转而大声疾呼:“那谁谁,快上茶,上好茶,赶紧的,没点眼力劲儿,没看到太君来了么?”唬得老张头的儿子柱子直泛愣。

    其实国民党党政机关己经撤出河北了,哪还有什么县长啊?这周统正就是个维持会会长。旁人要是被日本人指上了,但凡还有一点点羞耻心,那是推啊躲的都来不及,他倒好来了个毛遂自荐。这周统正谋了个维持会会长的职位自豪感爆篷,以沧县人民父母官自居,见了面打招呼,你要是叫他会长而不称县长,他可是要记恨的。于是就有了周县长周会长这么两个不同的称呼。

    陆永年老拳师生性耿直,陆正清正传了他的性子,最瞧不得这等奴颜事敌的小人,听着就不乐意了,他知道父亲拉不下脸直斥其非,便一步踏进门槛道:“太君?哪来的太君?这讲武堂内没见着年老的妇人啊!”在中国人的词汇里,太君可是对大户人家年老女性长辈的尊称,他这是当面讥讽周会长哩。

    周统正哼一声,又不便失了涵养对陆正清这小辈儿发火。他一转头却正看到陆永年不但不把客人往客厅让,反倒大刀金马坐到天地君亲师的师座上,不由得恶从胆边生,气急败坏,抖着手戟指陆老拳师鼻尖:“你、你,你赶紧地让座,你怎么能坐这主位呢?咱中国向来都是礼仪之邦,你这可就失礼了,可别让友邦人士惊诧,说咱们中国人不懂礼数!”

    陆永年哼一声:“小日本的礼数跟咱中国人可不一样!”

    周统正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气得直哆嗦。辖下小民不懂礼仪坏了两国邦交事小,倘若得罪了日本人害得自个儿抱不上太君的粗大腿那事情可就大发了。中曰两国对战,中国人这赢面儿可真的不太大呐!一念及此,又怎由得周大人不发脾气?

    王有贵看到这局面僵了,连忙做台阶打圆场:“周县长,这全县上下大小事务都得您操心,您日理万机,您受累!敢问县长大人,您今儿个来我老哥家,这是?”

    周统正刚要说话就被身边的日本人给打断了:“周桑,还是让我自己跟陆老爷子沟通吧!阿里亚多!”

    周县长听明白了太君这是跟自个说谢谢呢,他哪受得了这个?慌忙的摘下礼帽拄着文明棍小鸡啄米也似一连串点头哈腰,中国话都不会说了:“米西米西杀又奶奶八格亚路。”满嘴似是而非的曰本普通话,也不知他到底说了啥。

    这姓荒木的三十岁上下,骨节粗大身材高瘦硬朗面容坚毅,不象传闻里的日本人车轴高罗圈腿野蛮豪强。只见他走到陆永年座前硬邦邦一个九十度鞠躬:“陆老拳师,曰本后学荒木真雄前来拜会,冒昧打扰了。”

    陆永年也不起身,只是挺直了上身一抱拳冷冷应道:“客气,不敢。”

    陆老拳师待人接物一向谦恭,可小曰本打进中国以后就没干过人事儿,又怎能怪他对日本人满怀敌意。周县长在一旁看着脑门子上汗都下来了:就这态度真要把太君给惹恼了,大家伙可都没好果子吃。

    荒木真雄不以为意微笑:“陆老拳师果然跟山下老师说得一样,是硬脾气。您可还记得故交老友山下祯一么?山下老师在日本可是对陆老拳师的英雄气概一直念念不忘,由衷地钦佩啊!”

    陆永年微微诧异:”故交也罢,老友么却谈不上。怎么,你是山下祯一的徒弟?”

    荒木真雄又是一鞠躬:”啊!老师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您果然还记得他。陆老爷子,当初刚离开日本时山下老师就让我把一件小礼物转交给您,辗转七年我才能做到,真是失礼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狭长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把小小的折扇,荒木真雄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呈到陆永年面前:”现在的中国己经是秋天,这礼物可真是不合时宜啊!这全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学生的耽搁了老师吩咐的事情。”

    陆永年脸色略缓,伸手接过,刷地抖开,只见扇面上是一幅飞雪图,但见那风劲而不摧,那雪急而不迫,那松弯却不折,当真好一幅水墨。

    荒木真雄说道:”这扇面是山下老师亲手所绘,老师说一定请您亲自品鉴,拜托了!”

    陆永年哈哈一笑:”山下祯一这是考较姓陆的来了。”微微沉呤,说道:”如果是在三十年前,山下这幅飞雪图肯定是劲风割面如刀,雪片大如芦席,青松苍翠狰狞,画风一味的刚猛。看来这三十年来,你的老师由外而内内外兼修,在武术上修为大进己臻化境了。”

    荒木真雄大喜:“真是佩服啊!陆老爷子,您果然是老师的知音。当年与您一场比武让山下老师受益很多,回到日本后,老师一直致力研究中国的气功与内家拳,终于大成创出了属于自己的道。二十年前山下老师就己经被公推为大日本第一武道家。本来是亚州最强武道家的,可老师说:什么日本第一亚州最强?我在中国时就没能打赢陆永年。于是硬推了亚州最强的尊号。”

    陆永年面容一整,正色道:“山下祯一倒也不是个妄人。果然这武道精进了就连心胸也跟着开阔。想当年你的老师口出狂言可是要做全球第一的。其实这武道一途永无止境,一山更比一山高,哪有什么最强第一啊?”

    周统正在边上听了半天,忽然之间回过味来:这荒木小太君的师父山下老太君是日本武林第一高手,在曰本国地位那是高高的,大大的,山下老太君三十年前就跟陆老头认识,甚至还给陆老头送礼来了,虽说只是把扇子,可千里迢迢漂洋过海的,那也是礼轻人情重啊!那老太君跟陆老头是朋友啊!跟陆老头是朋友那跟咱中国人不也就是朋友啰?跟咱沧县人就更是朋友了,同周某这沧县的父母官当然就更加的不是外人啦!想到这里狂喜之情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猛不丁的蹿上前来,直吓了王有贵一跳,但见他梗着脖子赤胀了脸抚掌大笑:“这真叫天涯何处无知音!缘份啦缘份。我就说嘛,咱们日中两国一衣带水睦邻友好,邦交渊源流长,民间往来更是”

    还没等周大会长把屁放完,陆永年横他一眼如瞧狗屎:“二十八年前,同道先进霍元甲师父在上海办精武体育会,承蒙他抬举,倒是邀我去讲了两堂课。其间你的老师上门挑战,霍兄哮喘的老毛病正发作无法应战,农劲荪刘振声他们又不在上海,只好由我这做兄弟的接着。我跟你师父交游三日喝酒一埸,喝醉了联手放倒八个老毛子拳手,醒后俩人又找个僻静地方也不喧扬就这么打上一架,他踢了我一脚我还他一巴掌,谁也没能赢谁。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什么老友知音的休再提起。”

    荒木真雄赞叹:“前辈们的飒爽英姿真是令人向往啊!其实老师对没能跟陆老爷子成为朋友一直耿耿于怀。是战争耽误了两位前辈的友谊。山下老师托我带一段话给老爷子,老师说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武道家,人没有办法决定自己出生在哪个国家,想来陆老爷子一定因自己是中国人而自豪,同理他老人家也对自己曰本人的身份引以为傲,山下老师说他只是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为大和民族赢得荣誉,这一切跟什么政治什么战争的无关!”

    陆永年听荒木真雄把话说完,不由得微微沉默,叹口气:“做一个纯粹的武道家?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简单的事情啊!山下祯一可还好?他现在在干些什么事情?还跟以前一样,没事就找人比武么?噢,他快七十了吧?想必己经打不动了,毕竟年岁不饶人啊!”

    荒木真雄微笑道:“二十年前山下老师就不再与人单打独斗。现在老师在奈良开了一家道场,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武馆。山下老师现在是专心授徒,我就是老师最好的学生。另外老师在写一本书,叫作武道拾遗,记录了他老人家年轻时的游历经过还有对人生对武道的感悟心得。山下老师说武道与武士道精神是大和民族的瑰宝,他一定得把它传承下去,只是道埸经营得并不好,似乎现在的日本人愿意献身武道的不多了,他们更加信奉这个。”说着用右手大拇指食指比划了个手枪的样子。

    你还别说这荒木真雄脸部线条生硬有如刀砍斧斫而成,笑起却如同春风拂柳,让人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子暖意,还蛮好看的。

    陆永年对荒木真雄的话颇为认同,说道:“说到底山下祯一同我一样,也是个老派人。如果日本国也有好人,山下肯定得算一个。”他把话锋转上正题:“荒木真雄,你上我这儿来就是替你老师转交礼物吗?”荒木真雄:“替老师转交礼物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老师还对我说,如果到了中国,一定要领教陆老拳师的陆氏内家拳,这对我武道修养会有很大的帮助。是啊!对一个武道家来说,能向强者挑战不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吗?”

    陆永年一晒:“我就知道山下祯一唱的是这么一出。他说的是有道理,可是我为什么非得接受你的挑战帮一个日本人提高武术修为?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荒木真雄又笑了:“接受一个强者的挑战也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啊!”

    陆永年笑问:“你是强者?”荒木真雄自信而从容:“很强!山下老师武道境界我这个学生望尘莫及,可正如陆老爷子说的,山下老师年近七十,早己不与人动手,所以”他没把话说完,可言下之意陆永年又怎会不明白?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你起码也是第二高手了。好好好,你既是大高手又是日本人,陆家总不能叫你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正清,你去演武厅拾掇一下,这曰本人的挑战,陆家接下啦!”

    周统正一听太君上陆家是踢馆打架来的,把一张脸都给吓白了,沧州号称武术之乡,武风浓烈,沧县地处沧州,比武踢馆的事儿并不少见,可那能跟日本人的挑战是一码事儿吗?这陆老儿威名远播,真要把太君打出个好歹来?周大县长都不敢住下想了,不住朝陆永年使眼色,巴不得他立马跪地认输。可陆老拳师的性子是老而弥辣哪里又会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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