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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庭梦,半生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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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星辰昨夜风,六月的急雨来的匆忙,去的也不给人回味的愁肠

    越国,

    鸾凤殿的瓦楞上还依稀存着一汪,如同时间一点一滴缓慢低落

    纯熙立于窗前,空气中夹杂着泥土香扑鼻传来,楼前灯火淅落,平日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亭台上空无一人安静的可怕。

    天色还未亮,月亮却以被层云深蔽,只有依稀的深蓝色笼罩在整齐的宫庭上方,压得人不敢喘息。

    手心没过片刻就会滴落下来一颗,一颗完整刚刚触到便化作繁碎四处飞散,冷眸看着手心,一阵恍惚

    阿沁进来时,拿了团扇在一旁轻轻打着,六月的京城早已处暑,一场夜雨也无济于事,

    纯熙从小怕热,一到夏天便离不开阿沁,阿沁陪伴她长大,记忆中她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

    无数个夜里在害怕的时候她感受到身旁有她陪伴才能安稳入睡。

    “小姐,前庭那处已经安排妥当,你真的想好了吗?”

    纯熙收回掌心垂于身旁,手里的水随着收紧慢慢从指缝中沁出,在洁白光滑的纤细手指上汇聚一团顺着滴落。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阿沁,你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说完自嘲般的苦笑

    阿沁心里百转千回,欲开口,顿了良久,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阿沁,你说我有何能耐,偏偏那些恐惧都要向我撞来。生不逢时,爱不逢人,到最后果真应了那坤华寺中老道士说的话,所到之处,皆是命数。”

    阿沁顿了摇着团扇的手腕,微微低头

    只语重心长道“小姐莫要伤心过极,想想老爷夫人走时说的话,您是唯一的血脉,要好好活下去!”

    想到爹娘纯熙眸中一片狼藉,

    “我自蒙昧初时与他相遇,自情窦初开时爱上他,如今终于大智初醒,

    可是

    我除了恨他,又有什么办法?”

    声音逐渐低下,依稀辨得颤抖

    “岁月待我很好,好的安然无恙,却只能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亲手杀死自己的至亲!”

    眼泪终于又一次攻破最后的决堤涌出眼眶划过那张被世人称为妖后的绝美脸颊,一滴一滴碎在地上……

    京都城内有佳人,觅的儿郎骑马来,化作春缠绕指梅,惹得山河醉人间……

    雨后的日照愈发浓烈,照的树上的知了烦躁的叫个不停,床上的雕花镂空棱借着阳光映在地上

    她终究在阿沁怀里哭累睡了过去

    迷蒙中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是儿时的庭院,父亲和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在院中散步,自己也笑得欢快

    突然,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明光色莽服刺绣的男人手拿着鲜血淋漓的刀朝着爹爹和娘亲砍去,她吓得瞳孔扩大,看着异常熟悉的脸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姿态,朝着自己满脸的凶神恶煞眉间全是嗜血的愤怒。

    惊叫一声猛的醒过来,

    才发现,汗早已经浸湿了身上薄薄的中衣

    阿沁一直陪在身旁,从未离开,掏出帕子仔细的擦着终于惊醒的人头上布满的虚汗

    她抬手捏住额前的手腕,缓缓倒在阿沁肩膀上,许久,拖着沙哑的嗓子低低

    “阿沁,这个梦真可怕,这次我亲眼看到了”

    阿沁听了,抬手抚了抚背轻声安慰“梦都是假的,我在,你不要害怕”

    她不说话,粘人的枕在肩头,喃喃的摇头

    乾丞宫外热浪四起,门前摆满的水缸里面水像浮云一般蒸发消散,殿内的中央放着一座盘龙四方香鼎,阵阵清凉的樟脑薄荷香气升上大殿,最后了无影踪

    一向浅眠的人,纵然环境舒爽,却也早早起身

    桌案上摆满了如山一般的奏折,上面写着不是谏言废后,就是对于武侯一家的后事处理有失体统的话,仿佛能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口唾横飞的场景,脑袋嗡嗡的发疼,唤了门外的白竹进来

    “凤鸾殿那边怎么样了?”

    白竹俯了身,回声道“娘娘这几日镇定了许多,不再像前几日一心寻死,今晨还用了半碗粥和一碟雨露荷叶鸡,看着正常了许多”

    他提笔的手下一顿

    “这几日可还有吐过?”

    白竹摇头后,落笔声传来,一身明黄圆领降莽龙服的人抬手揉了揉眉心徐徐说道

    “天气越发热了,她最怕热,你命司监局从冰库中多取些送去,御膳房里留心些吃食,多备些开胃的菜”

    白竹领了退身而下,没到门口,背后又传来

    “还有,解了她的监禁”

    白竹回头应下,嘴角抑制不住的弯了起来

    白竹走后,他便叫了外面的林海入内,吩咐他把凤鸾殿暗处的影卫减少一半

    林海深厚的眉毛略微抬了抬,才抱拳领命下去

    白竹一路来了凤鸾殿,笑着朝着阿沁告知了解禁的好消息

    阿沁朝他塞了一片金叶子,回头看了眼牡丹屏风后面坐着发呆的人,送了白竹出去

    再回来时,人还是没有动过,阿沁上前,轻轻拉起冰凉的手

    她知道自己能出门了,不用再被一群人日夜不休的盯着,可是放在以前自己耍了性子犯了错被禁足之后得知放行必然喜出望外,可是现在不会了,以后也不会了……

    纯熙低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沁,他在哪儿?”

    阿沁抖了抖嘴唇,片刻才回“听白竹说,这会正在乾承宫里”

    她了然,拿开肚子上的手,眼神望向窗外定定道“阿沁,唤人梳妆吧”

    青色的锦纹花鞋一步一步的跨过玉石台阶,白色的轻沙裙摆在刻着龙纹的雕花玉上飘过,带出朵朵杏花,太阳晒得额头细汗渗出,袖中交叉的双手却捏的指节渗白。

    她跨过乾承宫的大门,门口的林海见了她之分惊讶

    拱手行礼道:“皇后娘娘”

    汗水早已打湿了背心,她清冷的眸子看了眼殿内温声问

    “林统领,陛下呢?他可在里面?”

    林海了然却又些为难,因为他不知皇帝会不会见她,

    自从武侯一家问斩,皇后便大闹了一场,几番寻死辛亏被拦了下来,晕倒后太医才诊出皇后怀了喜脉,期间陛下前去探望几次却没想最后爆发,帝后大吵一架,陛下便禁了皇后的足,回来将整个乾承殿砸了个遍,

    林海想到晌午前陛下刚让自己撤人,如今这么快皇后就突然自己来了,他紧锁了眉头

    但他知道陛下对娘娘的心思,也斗胆没去里面过问就让开了自己高大的身躯

    纯熙微微低头,无声道谢,提裙便缓步往内殿进去

    她一步一步得往前踏去,心里却好似蛮荒,这条不归路总是要归自己走

    她推开最后一道门,远远的殿上,那个曾经最熟悉的身影也在一刻闻声抬头看了自己

    他听到声音抬头看了来人,眉头便跳突的发疼,四肢就像是被千斤大石夯过一般,碾进地上,久久抬不起来

    她就那么站着,等着,一动也不动,遗世而独立

    不知多久,他终于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自己走来

    看着那张渐渐近了却模糊的脸有一瞬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眉眼温润,眼里含笑一身贵气的英勇少年郎

    他站在面前,她看着他的双眼,如今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感慨怎么这么陌生,这是她的丈夫,她的郎君,她没有退路了,可这辈子只有仰仗他的光芒,才能达到她要的了断,

    越想越要发笑,笑的却止不住得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