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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允顺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失笑道:“安舒,你是太爱干净了吗?这时候还想着洗澡的事。再说,你跟个大男人打听人家洗澡的事,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地,也不怕人家害臊——话说回来,你怎地一点儿也不害臊?”
安舒不理他的呱噪,只凝神看着苏瑞柏道:“根据你们的教义,信徒必须每日五次沐浴,洁净全身,方能向神灵膜拜祈祷。京师波斯寺遵行不逾。你们在地堡之下,可也是这般做的?”
“他们倒是按时每日里端水来,不过我……”苏瑞柏见是问这等私密之事,倒是真如李允顺所言,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安舒不待他说完,已经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他们端来的水,是热的还是凉的?干净还是浑浊?”
曹宗钰隐约猜到她的意图,精神一振。
“水,热的还是凉的?这个,他们每次端来的水,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那水都极冷,冰凉刺骨。别说女子,便是男子,天天用这样的水洗澡,怕也是要着凉的。干净还是浑浊?瞧着倒挺干净,没什么杂质。”苏瑞柏犹豫道,“我因为跟他们生气,极少按教规洗澡,难道这水有什么问题?”
安舒眉头舒展,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这水没问题,不过我们面前却有个问题。”举目瞧着在座这几人,含笑问道:“你们可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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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看到那些归义军亡者时,我便觉得哪里违和,却一直没有机会细想。适才妙达提到曹宗钰的弯刀,我方才忽然醒起,这违和之处,便在他们的兵器。”安舒一面走,一面小声解释。
此时六人已经悄悄出了石室,快速找到一个向下的路口,一路往地下五层行去。墙上浮雕逐渐减少,开始露出斑驳石壁,空气慢慢变得潮湿阴冷。
“兵器?兵器有什么不对?我怎么看不出来?他们归义军财雄势厚,便连打造兵器,都比别人舍得用料,分量十成十的足。呃,宗钰,赶明儿你送一批给我们呗,这两年天灾不断,我夏州委实有些艰难。”李允顺想事情甚是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你若是能得枢府允准,我便送你几十车兵械,也不甚打紧。”
李允顺不料自己顺口一句玩笑话,居然换来诺大好处,不禁大喜:“你这话当真?回头我就撺掇我爹上表去。你可不许日后反悔。”
“这有什么可反悔的?几十车兵械而已,我沙州还不放在眼里。家父也曾跟我提过,草原上近些年来不太平,部落之间杀伐不断,朝廷派去斡旋的特使络绎不绝。只是这特使派得越是殷勤,草原上战争反而越多,倒是桩咄咄怪事。张主事,这其中怕是有贵司的功劳吧?“
“蒙古诸部不归我河西路管,再说,事涉机密,无论有还是无,世子都不该问,我也不该答。”张隐岱冷然道。
曹宗钰一笑,“一时说笑而已,张主事不必当真。安舒,你接着说,他们的兵器怎生便不对了?”
“你们说的用料分量之类,我不太了解,但他们的兵器,太过干净了。”
“干净?”
“对,便是干净。归义军亡者想来都是死于战阵,临死之前必定有过与敌人的恶斗。衣物兵刃,哪能如此干净整洁?”
“下午我杀伤过数十人,”张隐岱皱眉回想,“晚上见到他们,身上虽然尚有伤口,却不再流血,想是他们这教派的邪术作祟。但他们的衣服和武器上,确实也见不到血迹,难道这邪术还能作用到衣物兵器之上?”
“不是什么邪术,不过是水洗过了而已。若是凑得够近,必定能看到他们衣物尚未全干。”
“安舒,我怎的听不明白?感情你说了半天,便是赞扬他们喜爱清洁,颇讲干净?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李允顺只觉得头都大了。
“你没听出来么?安舒所讲,关键便在‘水’字上。”
“不错。你们想想,这地堡方圆数十里没有水源,大祭司他们的食水,士卒们清洗兵器的水,从何而来?”
“莫非他们在地下修了水库,囤积了大量净水?”曹宗钰猜测。
“我原本也这么想,但有一点讲不通。若是水库储水,沉淀过滤,皆非易事,用水方面一定会小心计算。像是清洗死卒兵器衣物的小事,为什么也如此大方,不惧浪费?——死卒们可不会抱怨衣物不美器械不精。”
“所以大小姐问我那几个问题,便是想确定这水从何而来?”苏瑞柏这下算是听明白了。
“嗯,你说水温极冷,且水质干净,这便不似水库死水,听上去更像是——”
“雪山融水,地下暗河。”曹宗钰笑道。
“正是。”安舒含笑道,“所以要请诸位屈尊降贵,做一做地下的鼠辈啦!说不定还得学一学水中龙王,自水路而上。”
“你原本便是龙女,这下可算是回家了么?”曹宗钰与她挨得极近,这句调笑话语是偏过头去,悄声在她耳边说的。
安舒心中一跳,微一侧头,含笑看着他,也轻声道:“我若是龙女,你可愿作虾兵蟹将?”
曹宗钰伸出手指,朝前面一两步远的张隐岱李允顺二人一指,无声做口型;“虾兵,蟹将!”
安舒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张隐岱似脑后长了眼睛,虽未回头,却冷冷道:“我们如今仍在险境,大小姐切莫太过轻狂。”
安舒脸上一僵,收起笑容,正要寻词还击,却听一路沉默的曹安康开口了:“你……你是郭二公子么?为什么他们叫你张主事?”这问题困扰她半天了,此时方鼓起勇气问出来。
张隐岱对她,甚是温和耐心,微笑道:“在下真名张隐岱,忝任职方司河西路主事,此前因职责在身,冒用了郭二公子的名头,还请二小姐不要见怪。”
曹安康脸生红晕,垂下头去,轻声道:“我自然不怪你。”
“你是职方司的主事?当日便是你们把我关在那茶社里?”苏瑞柏忽道,“我倒要请问张主事,我苏瑞柏犯了什么王法条律?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误会误会!原本不过是请苏兄弟回去,协助我们调查而已。”张隐岱笑得甚是真诚,“但苏兄身世竟是一片空白,毫无来处,未免就让敝司有些奇怪。换做是苏兄,想必也要起疑心的。如今知道苏兄弟竟是波斯王室后裔,失敬失敬!”
苏瑞柏不禁红了脸,双手乱摇:“张主事不要这样说,这什么王室后裔,我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还请诸位不要再当我面提起。”
安舒撇撇嘴,悄声对曹宗钰道:“这人是个笑面虎,你妹子倾心于他,将来可有得受的。”
曹宗钰方待说话,头里的李允顺已惊呼出声,“前面有条河。”
众人大喜,加快脚步,朝前行去。
此时地道逐渐变宽,行到前头,豁然开朗,竟是一处空阔大厅,高约十米,其上挂了一盏巨型火盆,燃着熊熊火苗,照得四处光影幢幢。地上不见沙土,倒有些嶙峋怪石,色泽深黑,触手湿凉。大厅最深处,果然有条宽约两丈的河流,沿着怪石无声奔流。
众人奔到河边,都面露喜色。曹宗钰问道:“安舒猜得果真不错。如今暗河是找到了,咱们是往上游走,还是往下游走?”
安舒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沉吟道:“这水流如此湍急,上游落差必定很大,若是朝上走,多半很快便能接近地面,但地势必定也险峻……”她一面思索,一面下意识地在水边来回行走查看。
接近水边一尺远处,地面忽地悄悄裂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安舒正凝神查看水面,没有注意到脚下,一脚踩空,正好掉了进去。刹那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便已被洞中黑暗吞噬,再也瞧不见人影。
李允顺吓了一跳,正待奔去查看,便见两条黑影,快捷无比地从身边掠过,毫不迟疑地跟着跳了下去。
这一下变生突然,等他奔到洞边,才发现适才跳下去的是曹宗钰张隐岱二人,顷刻之间,便只剩他,曹安康与李允顺三人留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