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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沛琪到了宁培轩的家门口,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干的荒唐事儿。
宁培轩在电话里跟她说他只是生病了,在休息,没听到手机响。然后她不由分说就要来他家看看,宁培轩一开始坚持说不用,只是小病,休息一下午就好了,但是她死活不依,软硬皆施,现在成功地站在了这里。
走之前还跑去跟班主任老何请假,说宁培轩生病了,要陪他去医院,下午的英语考试可能要缺考。
按常理来说,在高中,老师要是看到男女同学接触过密,肯定会心生怀疑他们是不是有早恋的可能。
但鉴于叶沛琪在老何心中三好学生的形象根深蒂固,并且宁培轩那可怕的考试成绩也让他甚是满意,就同意了。
他想着,不过是期中考试而已,英语缺考问题也不大,只要这两人有真本事,他并不担心。
深吸了一口气,叶沛琪敲响了面前的门。
几乎是她放下手的一瞬间,门开了。
门后面是宁培轩的还没换下校服的高大身影。
他显得疲惫不堪。
“进来吧。”连声音都比平时弱了不少。
等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后,叶沛琪端着宁培轩帮她倒的白开水,有些尴尬,毕竟前不久两人还在冷战。
她打量着宁培轩的住处。以前从来没有来过他家,没想到他竟然住在莱茵庄园。莱茵庄园是一个高档小区,这里既有别墅也有电梯公寓,宁培轩住的是电梯公寓。
他的房子是loft公寓,风格很简单,以灰色调为主,就跟他的人一样,冷漠且沉闷。
一楼有客厅、厕所和厨房,角落里还摆有一架钢琴,但上面盖了一层布,看起来是很久没弹了。窗户边有一架望远镜,还很新,他应该特别爱惜它。
床在二楼,他刚刚开门开那么快,说明他应该是在挂了她的电话后就一在楼下的客厅等。
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傻瓜。
“你怎么突然生病了呢?”
叶沛琪看着宁培轩棱角分明的精致侧脸。
他似乎特别难受,靠在沙发上,仰着脑袋,微皱着眉头,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
他家的窗帘是拉上的,莫名地让她感到有一丝压抑,她起身拉开一半的窗帘后又回去坐下。
阳光倾泻进客厅,打在他的脸上,拉出他鼻子高挺的侧影。他的眼睛因为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微微眯着,长而密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即使他生病了,但他的气质仍然是清冷的,仿佛生来如此,让人觉得他不可接近。
叶沛琪一直知道他很好看,但此时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过了许久,宁培轩才偏过了头,说道:“头晕。”
声音里有着比平常更明显的喑哑。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叶沛琪试探性地问道:“那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会儿?”
宁培轩点了点头。
于是叶沛琪就把他扶到二楼,这时她才感觉他身上的温度躺得吓人。
她拿了一个靠枕让他半躺在床上,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心中“咯噔”一下,说道:“你发烧了,你家有退烧药吗?”
宁培轩闭着眼摇了摇头。
叶沛琪转身就要下楼,却被宁培轩一把拉住,心里有着烫人的温度,她听到他说:“你要去哪儿?”
语气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脆弱和紧张。
“我去给你打点水,擦一下降温!”
不一会儿,叶沛琪端着一盆冷水上来。
她的神情有些微的恍惚,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她走到了床边,把一张干净的帕子放进去浸湿,然后拿起来拧得九成干,对折再对折,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之后又拿起一张帕子,浸湿、拧干后开始擦他的脸、脖子、手臂等部位。
全程,宁培轩都没说话,睁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叶沛琪,眼角还因为发烧而红红的,显得分外可怜。
叶沛琪正准备撩起他的衣服给他擦一擦身子,本来她是没有别的心思的,但是看着宁培轩纯真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冷白的皮肤上慢慢浮现一抹红,放在他衣服角的手是撩也不是,不撩也不是。
“那个,我、我要给你擦身上了......”
宁培轩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叶沛琪悄悄呼了一口气,把他的校服下摆撩到了胸口的位置,开始擦拭起来。
宁培轩的冬季校服已经脱下来扔到了一边。此时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夏季校服的短袖,下身还穿着校服的长裤,他的腿又长又直,蓝白色的校裤在他身上也显得略微像是九分裤,露出他很有骨感、肤色白皙的脚踝。
她一直觉得宁培轩很瘦,可是现在看到他校服下不是根根排骨,而是若隐若现的六块腹肌和胸肌,再一想到他此时因为生病了,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模样,她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你的手好冰。”
叶沛琪正在神游天外,突然被拉了回来,望向声音的来源处,是宁培轩一脸无辜的表情,再往下,则看到了被遗忘在他胸口处的帕子,再往下,则是自己“寡廉鲜耻”,正放在别人腹部的右手。
!
“抱、抱、抱歉!”
叶沛琪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脸,白皙的肤色在灯光下呈现淡淡的粉色,分外诱人。
宁培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想吃了她。
有的人,即使生病了,也不安分。
叶沛琪后来一直低着头,以光速帮他擦完了身子,没有看到头顶上他眼神里迸射的幽光。
又打了一盆冷水上来,叶沛琪把他额头上的帕子重新浸湿拧干后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担忧地说道:“要是一会儿还不退烧,我就去给你买药吧?”
宁培轩听了后,像个别扭的孩子一般,嘴巴里哼哼道:“我不想吃药。”
她难得见到他如此幼稚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但很快她又感觉到一阵悲伤。
他从小到大为了治疗他的心理疾病已经吃了不少药了,对药应该是有一些抵触情绪的吧。
也难怪他有胃病却不喜欢吃药。
“你不考试吗?”宁培轩突然问道。
“不考,我跟老何请了假。”
宁培轩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拉过她的手腕问道:“那你一会儿还走吗?”
看着他眼里微微的期待,叶沛琪盘腿坐在了地上,用另一只手托着腮,摇了摇头。
“我晚上再回去。”
宁培轩好像终于放心了似的,闭着眼点了点头,然后往下面缩了缩,盖上被子睡了。
一下子,房间里只剩下窗帘被风吹起的“沙沙”声。
叶沛琪一直看着他的睡颜,平时看惯了他高傲清冷的模样,现在这样安静的如婴儿般的他反而让她有一丝不习惯。
奶白色的皮肤上因为高烧而染上了红晕,眼睫轻颤,眉头稍稍皱着,他睡得并不安稳。
眼下有一片乌青,说明前几天他并没有睡好。
是失眠了吗?
就在叶沛琪以为他都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用极小的声音说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如梦呓般地话语清晰地传入了叶沛琪的耳中,也让她失神了片刻。
算了,早在刚才他接电话的那一刻自己怕是已经原谅他了吧?
那种害怕到呼吸都快要停止的窒息感,那种一想到可能无法再次见到他的绝望,她再也不想体验哪怕一次。
对他,她好像总是格外宽容。
经历了这一次,她才看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喜欢身边的这个少年,也看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害怕失去他。
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她这辈子不过是想让他好好活着,顺带着喜欢上她而已呀。
低头看着少年拉着她的那只手,骨骼分明,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指尖处有一些小茧子,应该是他曾经练钢琴留下的吧?
可他曾经也正是用这样漂亮的手,结束了自己年仅30岁的生命。
叶沛琪伸手把少年垂在额头前的细碎刘海往两边理了理,他的脸很小,敷在额头上的帕子感觉已经盖了他一半的脸,而少年冷硬的脸部线条,又让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她抚摸着少年清瘦的脸颊,想起了一件事,表情突然变得很沉重。
刚才她下楼去接水时,在厕所的垃圾桶里看到的一把刀,还有洗漱台上,一瓶没有盖上盖子药瓶,上面全是英文。
那些的专业名词她虽然不能全部看懂,但是她知道“depression”是抑郁症的意思。
他是一直在吃药?还是最近又发作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染上了浓浓的担忧。
摸了摸敷在他额头上的帕子,已经不怎么热了,她又重新过了一次水,给他敷上去。
过了一会儿,盆子里的水也不冷了,她又下去重新接了一盆水上来。
就这样,上上下下几次,她也累了,困得眼皮子不住地打架。
......
宁培轩一觉睡到了晚上7点过,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只有一盏小台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探了探额头,他发现自己除了身体还有些绵软以外,已经不发烧了。低头发现叶沛琪趴在床边,抱着自己的一只手睡得很香甜。
突然觉得一阵口渴,但又不想打扰她,他有些艰难得侧过身子,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他的动静吵到了叶沛琪,但是她太累了,所以只是抬了一下头,又埋下去继续睡了。
宁培轩极淡地笑了一下,看着她,这几天烦躁的心好似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他从昨晚开始就觉得自己不对劲,他已经连续两天失眠了。
今天上午强撑着考完试后回到了家里,他把窗帘拉得死紧,然后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他的整个大脑都在叫嚣着疼痛,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就像有人用锤子在重击自己的胸腔一样。
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到了那些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嘲笑,他们嘴里骂着自己“疯子”,骂自己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些他都不在乎。
可是他突然想到,她这几天没有理他,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和她的朋友们坐在一起,把他的事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在背后骂他嘲笑他?
一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把自己使劲埋入枕头里,恨不得闷死自己。
毋庸置疑,他想死。
他像从前一样,心里想着,人被火车碾压过去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会痛吗?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一刀,血液慢慢从身体里流光的感觉又是怎样呢?
想到这里,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厕所的镜子前,手上正拿着一把刀。
当他正要往他的手腕上割去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但是他知道那是谁。
上一次她喝醉时,他不但用她的手机打给了林静如让她来接她,还打给了自己并且删除了她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从此,这个号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即使没有备注,他也能背出来。
第一通电话直到挂断,他都没有接,只是定定地看着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的手机屏幕。
他知道,自己的抑郁症复发了,他很痛苦。这个时候,他本已经万念俱灰,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恋,但是她的一通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他想起了那个对他好得不得了的女孩,那个说喜欢他的女孩,那个如宇宙中的星辰一般在他灰暗的人生闪闪发光的女孩,他犹豫了。
打电话的人似乎特别有毅力,像是他不接她就会一直打的样子。
最后,他还是接了,接通后,那个女孩声嘶力竭地哭着说“我找不到你了”。
那一刻,他在想,如果他死了,她该去哪里找他呢?
如果一直找不到他,她是不是会一直很难过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些卑鄙地想:要是这样就好了。
他就要让她难过一辈子,他要让她记住他,永远。
可是他舍不得啊,他舍不得让她难过,看到她哭,更痛苦的人是他。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放不下她。
所以他把刀胡乱扔进了垃圾桶,打开柜子,拿出里面的药,就往嘴里塞。
......
宁培轩悠远的目光从漆黑的天幕转到了面前女孩光滑白皙的侧脸上,情不自禁地起身,在上面印下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还好,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