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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老树开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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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赶到,就听见一句“戳我们的脊梁骨”,这正是她最在意的地方,进来便问:“这是怎么了?”

    桓羡面上惊异的神色还没褪去,低低同她说了说,王熙也是一脸骇然:“父亲,这是....这是真的吗?”

    旁边那个小婢子低了头,一声不吭躲在裴景声后头。

    裴老爷更是视若无睹,裴蔓和老陪嫁在底下涕泪涟涟,妯娌三个乱了阵脚,面面相觑。

    这时外头仆从大喊了一声:“二爷三爷到!”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求救似的看向外面。

    叔裕和季珩还都穿着朝服,带着发冠,两人身形高大,又有色彩浓重的礼服加持,显得格外庄严些。

    叔裕已大致知道情形,脸色铁青,一进门就问到裴老爷脸上:“父亲,您是要续弦吗?”

    裴老爷终于抬起目光,仍旧是面无表情,平平淡淡道:“将来是要续的,如今只是带给你们见一见,咱们府里改改称呼,一切还要等你阿娘过了周年再说。”

    裴蔓暴起:“你还知道我阿娘还没过了周年祭,你就要娶新的,你...”被王熙和阿芙死命拉住,桓羡捂住她的口不让她出声。

    季珩跟在二哥身后,满脸都是不敢置信:“阿爹,你...”

    裴老爷站起身:“我不是跟你们商量。”他颤颤巍巍,声音有些不稳:“既然,阿蔓在府里也有眼线,连个女人都不许我藏,那我,也就不藏了。从今天起,你们就管蔓儿叫小娘吧。”

    阿芙脱口而出:“蔓儿?”

    裴老爷第一次看向她,似笑非笑道:“她叫蔓儿。”

    那个蓝布衫的婢子抬起头,目光同阿芙碰了一下,又很快错开。

    裴蔓恨得一口钢牙快要咬碎,双目赤红,阿芙只怕她要冲上去手撕了裴老太爷。

    不过就连阿芙也觉得诧异,这算什么?小妾和嫡女一个名字。

    虽说名义上小妾的辈分要高些,可明眼人都知道,裴蔓是京城高门贵女,皇上也听说过她的名讳;那个蔓儿,改个名,也不过是裴老太爷上嘴唇碰下嘴唇罢了。

    裴老太爷可不害怕,对怒发冲冠的裴蔓视若无睹,潇洒地一抖下摆,牵了蔓儿,施施然就要走。

    被叔裕叫住。

    阿芙站在叔裕前面,没有回头看他的神色,可是仅仅听他的声音都觉得背后发凉:“父亲...您....可想好了?”

    裴老爷自顾自牵着蔓儿从上堂走下来,根本不理他。

    叔裕堵住了中间的走道,裴老太爷摇晃着比叔裕矮了一头的身子,轻而易举把他扒拉开,扬长而去。

    叔裕往后退了两步,碰到季珩才站定,额头青筋暴起,吓得季珩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一拳打碎了裴老太爷的脑壳:“二哥...”

    裴老夫人的陪嫁这会号哭起来:“都怪老奴多嘴呐!没拦住那个贱人,反而让姑娘少爷们同老爷生分了...”

    裴蔓红着眼圈甩开王熙和阿芙拉住她的手,恨恨道:“我没这个爹!”

    说完转身就走,舒尔哭着唤她,也不见她回头。

    桓羡推她道:“还不快跟上你阿娘!这姑娘…….”

    阿芙傻在原地,不知该追出去还是留下来,一转脸看见叔裕的脸色,骇了一跳,急忙搀住他,另一只手给他顺气:“夫君呐,夫君...”只怕他厥了过去。

    叔裕当真是觉得喉头一甜,硬生生又给咽了下去。

    在穆家的时候,他还跟周和感慨说,穆老爷贪财好色,不比父亲,是个清净人儿,结果就来了这一出,真是闹得人猝不及防。

    他都体会不出裴老爷的心情,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是怎么同这个小丫头投缘了,以至于妻子的周年祭还没到,就非要子女们改口——而且那个小丫头还和大女儿重名,年纪还不到大女儿的一半。

    他记忆里的父亲不是这样,可是回想起来,这么多年,他几乎不知道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学文习武,他有老师,并不师从父亲;家常琐事,事无巨细都有母亲在,父亲绝不多说半句,家宴早退,意见缺席,更是常态。

    叔裕几乎要怀疑裴府并不是父亲的家了,他就像游离在这个家外的一个孤魂野鬼。

    但现在没时间给他回顾往昔,他咽下喉头的腥甜,低声道:“季珩,你跟我来一趟载福堂。”

    季珩沉默着跟他出去,留下屋中王熙、向芙和桓羡三个人,不知所措。

    良久,桓羡扯扯向芙的衣袖,不安道:“嫂嫂,咱们去载福堂外头候着吧?有什么事也好及时....”

    阿芙点点头:“走吧。”

    两人都心慌意乱,草草同王熙告了罪,便把她一个人孤零零扔在了百狮堂。

    王熙一时也有些不知往何处去,站在那不知所措,整个裴府都忙忙碌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游离在外。

    屋外来来往往的仆从时不时往里看一眼,目光撞上她,便急忙低头缩脖,匆匆而过。

    “不是滋味”这四个字,王熙已体会厌了。

    她硬撑着威仪站起来,阔步昂首,可脚下有多么虚软,也只有自己知道。

    夫君没了,婆母走了,眼下公爹又是这般,眼看着这个家分崩离析,而她,与这里的连结也越来越淡了,不知哪一日,就要孤零零守着一间小屋过活。

    越想越难受,趁着身边没有仆从在,忍不住抹了把泪。

    仲据哥哥,你若是还在,该多好。

    这厢叔裕同季珩闭门商议了许久,中间桓羡要往里送些茶水,也被季珩温言拒绝了。

    她刚刚生育,站这许久已是勉力支撑,阿芙怕出事,好说歹说把她亲自送回了清雅居。

    “好了,弟妹,你先躺下好生歇歇,那边一结束,我立马叫樱樱跑过来给你递信,好不好?你也知道,樱樱那小蹄子跑得最快了!”樱樱在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桓羡“扑哧”一笑,略解愁态,又不放心地牵住阿芙的手:“那就拜托嫂嫂了。”

    阿芙展颜,笑容又柔美又纯净:“放心吧。”

    桓羡竟看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一年多过来,她觉得有什么魔法悄悄施在了向家这位本就出尘的小女儿身上。

    她看起来更沉静了,虽说还没有褪去她一向引人注目的娇美,却多了一层神秘而令人心向往之的光环。

    阿芙可没想这么多,她一路急急又从清雅居往南边来,穿过偌大一个无遮无拦的演武场,早春的太阳晒得她出了一层薄汗。

    她却不敢稍缓步伐,知道走到了载福堂门口,才掏出帕子轻轻拭汗。

    樱樱一直轻轻戳她,阿芙不耐道:“怎么了?”

    一抬头,才看到叔裕就抱臂倚在拱门边上,背对着阿芙一行,看向后头小院里翠翠竹林。

    风吹过,几片竹叶飞过他的衣角,,显得莫名有些寂寥。

    阿芙将帕子搁在樱樱手里,缓步过去,从后面轻轻搂住他的腰。

    叔裕一动,转头看到是她,轻轻握住她的手,仍旧定定地看向远处。

    阿芙轻声道:“三弟回去了?”

    “嗯。”

    阿芙也就不说话了,静静抱着她。

    过了会,她感觉叔裕转过了身,将她兜头兜脸整个儿地抱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髻上,两人紧紧相贴。

    她也抱紧叔裕的腰。

    叔裕的唇间逸出轻轻一声叹息。

    无需多言,在这个时刻能有个人相拥,忽然就觉得好受了许多。

    就随她去吧。

    叔裕突然不想再记着她“算计清雁”的事。

    纵是她当着自己一面,背着自己又是一面,他早已情根深种,除了折磨自己,又有何用呢?

    想来,若是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慢慢地,她也就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