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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
经过连夜的奋战,东门之乱还在继续。
整整一个晚上,数百名禁卫军在东门附近展开了十几次的拉锯战。禁卫军拥有上乘的军备,数十名弓弩手守在楼房内,借助掩体把手着交通要道。而在狭窄的街头巷尾,炙匪的马便没有了多大作用,他们的军备只有手上各式各样的刀枪棍棒,而且防具短缺,很多人赤膊上阵,在羽箭的面前就成了赤裸裸的活靶子。
每一条巷道内都有齐军重甲兵防守,他们将厚重的铁盾举过胸前,身后的步兵拿着长长的矛,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向炙匪冲锋。密密麻麻的矛盾扑来,炙匪前仆后继向前冲杀,伤亡惨重,地上铺了一层一层的尸体。
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分散在各个巷道,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防线,将涌进来的炙匪困在东门以内不远的地方,进退两难。大当家心急如焚,这次的叛乱早已筹划已久,他也用上了全部的家当,若是此役失败,炙匪将在洋洋大漠中被抹去。
大当家的身上多了不少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但他强行忍着疼痛,在初晓的时分,来到了救治尼尔托的地方,一栋小阁楼内。
尼尔托的状态恢复得很快,身上被层层包扎,但神情依然精神抖擞。大当家来到他的面前,眼眶通红,低声道:“首领……天已经亮了。”
尼尔托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道:“太难了,我们几千号兄弟都在这里,还是突围不出去。每向前一步都要死好多兄弟。中原人就像是一块硬骨头,何况他们还有好多的军队,我们就算拼光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大当家说着,打量了一下四周。此时的阁楼阴暗狭小,年久失修的屋顶散发出腐朽的霉味,一扇低矮的窗子向里面透着光。这个地方已经是他们能找得到最好的住所了。
尼尔托坐在一张破旧的床板边上,直直地看着他,道:“不用担心这个,你知道么,我们这次的行动是经过女王的指示的。”
大当家的眼中闪过不耐烦的神色,对他道:“这又怎么样?现在女王陛下还在向中原人上供,屈辱求全,艾拉的孩子们饱受苦难,可她……”
尼尔托伸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的话,低沉地道:“我们的行动对于艾拉来说,就是一场壮烈的牺牲。你的弟兄,还有我的弟兄,加起来才几千号人,而中原人有千军万马。但是现在中原人的朝廷腐败不堪,欺压百姓,他们的穷苦大众早已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我们只需要攻下了西京的东门,守住这里,就可以招兵买马,扩充我们的实力。”
大当家听着,眉头紧皱,疑惑地看着他。
“西京东门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再往里还有十几个乡镇,那里生活着几万我们的同胞还有中原百姓,我们只需要立起我们的旗帜,他们就会追随我们,拥有了几万人马,我们就可以攻下整个西京。”
尼尔托郑重地说着,眼神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问题是,我们根本没办法跟中原人的军队抗衡,你说的那些人,只不过是骨瘦如柴,饭都吃不饱的穷人,他们连刀都举不动,怎么会愿意帮我们……”
大当家质疑道,壮硕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话音刚落,尼尔托一下子从床板上站了起来,大当家一愣,发现他的肩膀被砍下数寸,一只胳膊无力地垂在身旁。
尼尔托向他凑近了,严肃地道:“兄弟,你是炙匪的当家大哥,你必须拥有一往无前坚定的信念,让你的弟兄看着你。这才是我们正式的第一场仗,后面还会死很多人。”
大当家也凑了上去,面对面对视着,同样放大了声音道:“可是你要告诉我怎么做,我的兄弟快拼光了,这个战场上寸步难行,他们也只是一帮孩子,哪里能看得到胜利的希望。你等着吧,再这么僵持下去,很快就有人撑不住逃跑的。”
尼尔托听罢,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来,在不大的阁楼里开始踱步了起来。他脚上破破烂烂的草鞋踩在吱呀作响的地板上,仿佛像有千斤重。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草原上,不小心放起了火么?”尼尔托突然淡淡地问道。
大当家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记得,我们还在家乡的草原上放牛,玩火的时候不小心点着了草,引起大火,阿嬷还把我们狠狠打了一顿。”
尼尔托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道:“我们玩火,只是在一根木头上擦出了火花,那个火花不小心掉在了草上,就燃起了滔天大火。这说明了什么,我们如今所做的对中原人的抵抗,其实就是一个火花,但是中原人这些年对我们的暴行欺压,已经形成了草原。一颗火花不足以伤人,但它可以引起大火,弥漫整个中原!”
大当家听完他的话。一下子怔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尼尔托缓缓走到他的身前,抬起能活动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字一句地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东门内。
一条蜿蜒狭窄的巷子里,几个齐军重甲兵举着人高的铁盾,死守在巷尾,他的身后有十几名步兵,手中的长矛对准了巷头聚堆的炙匪。
双方对峙着,充满杀气的目光在无声地交汇。
突然,炙匪中爆发出一声嘶吼,打破了寂静。一声令下,双方拼尽全力大喊着,向对方冲去。
几个瘦骨嶙峋的炙匪首当其中,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朝重甲兵砍去。铁盾举起,咚的一声,大刀被铁盾结结实实地挡开,还没等炙匪下一步动作,从重甲兵身后的一根长矛猛地钻出,一下子刺透了炙匪的身体。
另一个炙匪猛扑上来,手举一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重甲兵厚实的头盔上,而又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柄长矛,准确无误地扎进了他的腰间。紧接着,又一个炙匪扑了上来,手里一把短刀,来到被砸得发晕的重甲兵身边,抓住他的头盔,用力地将短刀刺穿了他暴露在外的脖子。他将短刀拔出,抬头一看,重甲兵身后是对准自己密密麻麻的长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三四个长矛已经同时扎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身后,又涌上来几个炙匪,拿着几根粗大的棍子朝前方的重甲兵头上砸去。很快,重甲兵被围攻倒地,步兵的长矛越过他的尸体向前推进,毫无防备的炙匪一个个接连死在了锋利的长矛下。
守在前方的重甲兵被全部攻破,所有的炙匪大喊着一拥而上,迎着长矛冲锋。一时间血花四溅,惨叫声不断地响起,炙匪的尸体渐渐堆满了狭窄的巷道。
整个巷子拥挤不堪,在东门内,有几十条蜿蜒曲折的这样的巷子,突围和防守同时进行着。零星已经突围的炙匪四处奔波着,追杀每一个看到的齐军士兵,敌对的双方一照面便毫不犹豫地扑杀在了一起,敢来支援的人越来越多,便又成了新的战场。
慢慢的,齐军重甲兵所剩无几,他们身上笨重的铁甲成为在巷道里穿梭的阻碍,灵活机动的炙匪各自为战,愈杀愈勇,禁卫军兵力不敌,连连败退。而在这地势复杂蜿蜒的城内,他们基本无路可退,炙匪从各种各样的角落里窜出,杀得禁卫军丢盔弃甲,原本他们在军备上占据的优势也逐渐消失,陷入了被炙匪团团包围的局面。
在城西的一处破败的贫民窟内,地上铺满了废弃的木板石砖,凌乱不堪,屎尿成堆,恶臭扑鼻。
高总管用手捂着鼻子,狰狞着面孔,在垃圾堆一般的贫民窟里举步维艰。他的身旁护卫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禁卫军,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时间静静地来到了最燥热的上午,散落在四周的破铜烂铁被晒得滚烫,闪出刺眼的光。高总管油光锃亮的脑门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厚厚的官服也被汗浸得湿透。
走了好久,高总管已经气喘吁吁,毒辣的太阳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停下了脚步,望了望四周,不耐烦地开口对旁人问道:“喂,你们确定是这里么?这里不就是西域蛮人住的狗窝吗?”
他身边的一个士兵听到他问话,赶忙颔首道:“总管大人,便是这里,有一道比较隐秘的出口可以通向外面,小的已经给大人备好了马车,今日便可回到长安。”
“呼!”高总管扯了扯衣领散热,道:“赶紧赶紧吧,东门失守了,援兵迟迟不到,这下好,把禁卫军还给打光了,回去又要挨太子殿下一顿训了。”
“大人。”士兵犹豫着道,“要不您把官服让小的拿着吧,这样走得比较快……”
高总管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回过头对他狠狠地斥道:“什么玩意儿?你还想脱老子官服?你以为你是谁?太子殿下吗?”
“小的一时口误,请大人恕罪。”士兵连忙唯唯诺诺地道。
高总管瞪了他一眼,没有理睬,继续向前走去。
一行人又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来到了一处破破烂烂的石墙边,石墙上被开了个大洞,可以从洞里向外眺望到茫茫的戈壁滩。
高总管眯起眼睛向外望了望,随即回过头来,对身后的士兵高声骂道:“马车呢?马车哪去了?要本大人走着回去么?”
那个士兵一听,连忙对他跪下,刚准备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高喊声:“总管大人——”
所有人一瞬间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齐齐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禁卫军士兵急急匆匆地向这里跑来。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高总管面前,下跪道:“总管大人……东门往北通向镇子的官道……失守了……”
“什么?这么快?”高总管听罢大惊失色,急忙道,“我这才刚刚走到这儿呢,他们若是进了镇子,那还怎么追,这官道往北一个守兵都没有,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啊。”
他一下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石墙前来回踱步了起来。
所有人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那个士兵问道:“援军呢?其他地方的守军呢?”
“回大人的话……其他州的守军,没有尚书大人的命令,谁都不能动。”那个士兵不敢抬头,匆匆道。
高总管抿起了嘴,脑袋气得通红,四处看了看,,其他士兵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看什么看?”高总管斥道,“赶紧撤吧,找车,赶紧回到长安跟殿下上报啊!”
话音刚落,所有的士兵都赶紧行动起来,跟在他身后朝石墙外走去。
“慢着。”
一个蹩脚的厚重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高总管不禁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
他们缓缓回过头,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长长的络腮胡,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健硕得异于常人的胸膛上溅满了血迹,令人不寒而栗。而他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正死死地看着众人,如同死神下凡。
高总管僵硬的身躯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瞳孔猛地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