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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城外。
燕无常辞别了李淳罡后不久,便带着天网的车队,来到了韩国南州城门前。
他端坐在简朴的车厢里,身边躺着昏迷不醒的柳筱筱和年幼的牛莲。他们已经长途跋涉了一整夜,这两个女子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在牛府门前,他发动内力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二人救走,一步十里,这两个没有任何身手的弱女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如此惊人的速度让她们陷入了昏迷,不省人事。
而就在他停驻在南州前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自燕国的密函,吴王已经展开雷霆之势,彻底清查盗卖军备一案。除了原先的兵部尚书卢文杰之外,工部尚书也被依律捉拿,诛连九族。刑部已经掌握了其与燕国朝廷私通的证据,并且派出了使臣交涉,双方的形势顿时紧张了起来。
燕无常看完密函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盗卖军备的技俩最终还是会被察觉,引来双方交恶,得不偿失。燕王最后会怎么处理他也不想知道,他现在的唯一要做的就是能抓住逃亡的楚国太子,亲手了结了他。
他现在不知道韩国境内有多少楚国的眼线,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只派出了欧阳慕一人借着前去欧阳府赴宴的名义去探一探底细。
“欧阳墨……楚墨……有意思……”燕无常喃喃道,眼神飘忽不定地望着车厢外。
他的身边,柳筱筱缓缓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虚弱地发出一声呻吟,抬起眼皮,无神地盯着车厢顶。
“醒了?”燕无常看了看她,轻笑道。
柳筱筱竭力抬起胳膊,直起身子,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朦胧地望了望四周,问道:“我……这是在哪?”
“南州。我们已经离开吴国了。”燕无常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不过,你们两个现在算是吴国的头号通缉犯了。”
柳筱筱听罢,忙向身边看去,自己的身旁躺着沉睡的牛莲。她一阵惊慌,连忙将牛莲抱在怀中,感受到了怀中的体温才稍稍放下心来。
牛莲在她的怀中被惊醒,逐渐张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脸庞,道:“三娘……”
“小鬼,我们又见面了。”燕无常冲她不怀好意地笑道。
牛莲对他瞟了一眼,没有理睬,趴在柳筱筱的肩头再次昏睡了过去。
柳筱筱疼惜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对燕无常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
“韩国。”燕无常道,“牛府已经没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柳筱筱怔怔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低下头,眼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悲拗。
“你们现在就跟着我吧。”燕无常转过头来看着她,正色道,“我原先是想把你作为筹码去和你欧阳县令作交易的,但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两国已经开始针锋相对了。我现在带着你们娘俩纯粹是在救你,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
柳筱筱还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燕无常看她一副不愿开口的样子,也不气恼,淡淡一笑,舒服地向座位上一躺,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柳筱筱才缓缓开口,问道:“他们……都死了么?”
“对啊,没办法,叛国罪可都是诛连九族的。”燕无常慵懒地道,“牛府上下一个都活不了。”
“大夫人……二夫人……小然……他们都死了么?”柳筱筱竭力地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哽咽。
“不认识,应该都跑不了。”燕无常道,“按照吴律,牛府被抄家,从上到下全部就地问斩。你牛老爷作为盗卖军备的中间商,大肆敛财,通敌叛国,要不是他已经死了,恐怕会受比死还难受的刑罚。”
“为什么?”柳筱筱带着哭腔问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会……”
“你跟我说干嘛?跟官府的人去说啊,看他们听不听你的?”燕无常依旧眯着眼,一副与我何干的模样,道。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这么多人就死在你眼前。”柳筱筱转过头来,擒着泪水,愤愤地对燕无常道。
燕无常一下子从座位上坐了起来,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呆滞地说不出话来。
“柳姑娘,是我救了你诶。”
柳筱筱充满怨念地瞟了他一眼,将头扭了过去,闷哼一声,不再开口。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沉寂了下来,燕无常无奈地摊了摊手,靠回了座位上。
天网的车队停在南州郊外的一片隐秘的林子里,车厢外偶尔传来一声声鸟雀的蹄鸣,车厢里愈发的沉闷。
过了许久,柳筱筱的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半边面庞。她发出细微的声音,对燕无常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命苦?”
燕无常一愣,不知她是何意,道:“哪命苦了?小小年纪便成了青楼的头牌,不愁吃不愁穿的,哪怕在战乱时都过得这般滋润,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
柳筱筱抱紧了怀中熟睡的牛莲,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我在很小的时候,便爱过一个人,他是个穷苦书生,我爹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便将我送到了青楼学琴,与他断了联系。他就在杭州考学,这么近,我们却没有再相见过。”
“你后来成名了,一晚春宵值千金,一介穷书生哪有机会见你?”燕无常打趣地道。
柳筱筱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接着道:“后来我与青楼内的姐妹熟识了,她们都待我很好,就像家一样。接着,我便被爹娘强行嫁给了牛涛。”
“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燕无常笑道。
“哪怕……牛涛对我再番羞辱,我也找到了我的家人……大夫人……二夫人……她们都是善人。”柳筱筱双眼空洞,哽咽着道。
“牛涛?他怎么你了?哦我想起来了,他的妻妾,儿女竟都想要了他的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燕无常饶有兴趣地道。
“那一晚如果我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地狱。”柳筱筱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想好了,哪怕我最后偿命,也要这么做,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燕无常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泪光,没有开口。
“可是现在……”柳筱筱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哭了起来,道,“因为牛涛的事,我以前的青楼被烧,我的姐妹们都死了……还有我爹我娘……现在牛府上无辜的人都死了……我身边的人……就剩下她了。”
说着,她又将怀中的牛莲抱得更紧了些。燕无常在一旁偏过头去,一言不发。
“诶,能不能请你帮个忙?”过了一会儿,柳筱筱勉强镇定了下来,冷冷地对他问道。
“干什么?让死人复活这事儿我可干不出来。”燕无常懒懒地道。
柳筱筱抬起头来,一行热泪顺着苍白的面颊淌下。
“你帮我找出杀害我姐妹和爹娘的凶手,帮我报仇。”
这就是我干的啊,我怎么帮你找?
燕无常想着,不禁暗暗发笑。他从怀中取出一包沿途找小摊贩买的干粮,递给她,道:“别想着这些了,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报仇啊。孩子还小,现在都清醒不过来,你先缓缓如何?”
柳筱筱听罢,转过头来看着他,面容憔悴,乌黑漂亮的长发此时凌乱地铺在脸上。她二话不说,接过干粮,带着恨意,用力地咬了下去。
吴国。
吴王宫。
此时的吴王宫正笼罩在一片肃杀压抑的气氛中。宽大的石廊上,宫女和宦官都不敢抬头,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往的官员脸上无一不愁容满面,忧虑不安。
在吴王宫中的兵部,府邸上下已经被禁卫军层层把守,守卫森严,每一间宅子周围都分布着刑部的官员。府邸之间的大道上凌乱地摆着从里头搬运出来的家什,宽大的红木柜倒在路上,里面倾倒出来的文书公册占满了道路。一群刑部的官员正埋在书堆旁一丝不苟地翻阅着。
对兵部的抄底还在继续,根据吴王的指令,兵部中人勾结外国势力盗卖军备一案俨然成为了宫中大事,与此事牵扯到的朝中权贵数不胜数,人人自危。刑部正绞尽脑汁地在兵部里搜刮蛛丝马迹的证据呈到吴王那儿交差。以往门庭若市的兵部门口此时变成了人人绕道而行的禁地。
此时原本只是刑部一个普通捕头的宋志平因为此案深受吴王的重用,升官指日可待,在刑部成了冉冉升起的新星。原兵部尚书卢文杰被他押入地牢后严加审讯,被迫供出了兵部与燕国朝廷暗中私通盗卖军备的实情,吴王闻之勃然大怒,将他与地方的中间商牛涛、刘振伟等人作为主犯,诛连九族,全部当庭立斩,兵部中有牵扯的数十名尉官也同样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整个兵部经历了大换血,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吴王在整顿朝廷内部的同时,派使者出使燕国,要求燕王给出一个交代。
宋志平此刻正坐在兵部大殿内正中央金碧辉煌的长椅上,双手扶着两颗雕梁画栋的金龙头,一旁檀香袅袅。大殿下,十几个刑部官员将大殿内所有能搬运出来的物件尽数堆在地上,一一搜查清点,忙得不可开交。
当朝宰相李青侯伫立在一旁,满脸倦容,背着手看着这一幕,焦虑不安,偶尔发出一声长叹。
“李大人,您这几天在这儿督察,几日没合眼了,还是回去歇息吧。”宋志平躺在椅上闭目养神,慵懒地对他道。
李青侯听罢,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道:“不必了,此事意义重大,老夫还是待在这里为好,免得出什么纰漏。”
“李大人。”宋志平眼皮也不抬一下,道,“下官知道,卢大人生前与您私交甚好,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您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下官又何尝不是由卢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呢?”
李青侯从鼻子里闷哼一声,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宋志平见他没有反应,刚想接着开口,一旁迎上来一个宦官,哈着腰,对他轻声道:“宋大人,您可曾听闻最近几日皇城附近出了几起命案?”
宋志平听罢,眉毛一挑,道:“哦?什么事?”
宦官赶忙凑上前去,道:“大人,小的听闻,这杭州城最近死了几个人,死状及其蹊跷,浑身上下惨白如婴,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是全身的血被抽干了一样。”
“哦?还有这事?”宋志平睁开眼,问道,“这与我何干?不是当地衙门负责的事儿么?”
宦官谄媚地笑道:“喝,大人,您不知道,负责那块命案地方的县令,正与此次盗卖军备一案有关。他就是曾审问过中间商一伙人的衙门县令,就在前不久,以回乡探亲的名义偷偷溜出了国。咱刑部下放暗中调查此案的张仁杰,也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造人算计,杀人放火。”
宋志平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说,那个县令有问题?我早该知道,时间上这么巧合,肯定有问题。赶紧通知下去,把那个县令也一并通缉了。”
“唉唉,大人,还有更有意思的。”宦官笑道。说着,他从怀中郑重地掏出一纸公文,呈了上去。
宋志平满脸狐疑地坐起身来,接过公文看了起来。不出一会儿,他的脸色一变,惊呼道:“还有这事?燕贼竟如此胆大包天!”
站在殿下的李青侯听到动静,对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大人,此事必要速速呈到皇上那儿去。”宋志平对他神情激动地道,“你快看。”
说罢,他将公文递给了李青侯。
李青侯接过来,草草一览,脸上也出现了吃惊之色。
“什么?蛊术?”他不可置信地与宋志平对视一眼,道,“杭州城竟出现了被蛊术害死之人?此事当真?”
宦官的脸兴奋得涨红,对他道:“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前些日子在一家客栈中发现一具全身血被抽干的尸体,名叫何白,是个小商户。随后,又有数人遭遇了同种死法,根据初步的调查判断,这绝对是传自燕国的三大邪术之一的蛊术无疑了。”
“蛊术……”宋志平眯起了眼,沉吟道,“这种邪术已经被江湖中各派人士携力封杀了,如今却又重出于世上,背后必定有人推波助澜。事不宜迟,得赶紧向圣上禀报!”
“是!”宦官忙不迭地点头道,快步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