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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战事,并没有按照李慢侯预料的步伐进行,十二月中旬赵立就已经在楚州死守。李慢侯以为金兵被拖在哪里不可能南下,大概在正月十五以后,金兵就已经大规模南下。
一开始他们包围楚州,连续猛攻了四十天,然后就放弃强攻。退守楚州以南寿河上,在一个叫孙村浦的地方建立的大寨。楚州以北还守着北神镇,切断了楚州的主要通道。
不过防守水寨,显然不是金军骑兵的长处,于是他们的骑兵以几百人的小股部队出击,“掠取寻粮采薪者”,导致楚州老百姓无法出城;同时金军四处出击,开始了对周边城池的劫掠,往南袭扰到了宝应、高邮一带,往东打到了海盐。
此时是一月底,李慢侯立刻回击。派出了四千精骑,开始跟金兵玩起劫掠与反劫掠的游戏。目的不是打击金军,而是演练实战,机会难得。为了获取实战经验,李慢侯不惜让他的骑兵跟俘虏在城内对战,虽然用的不是真刀真枪,只是重量相等的木刀、木枪,但骑兵之间的搏杀,是不可避免有伤亡的,人死了十几个,战马消耗了几百匹。他那些精心伺候的西夏马,从近三百下降到两百匹,就是在对冲中折断了马腿而死的。
此时金军化整为零,数量甚至都低于李慢侯手里掌握的三百俘虏,此时不出击实战,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他的骑兵也开始四面出击,东到大海,北到宝应,到处都有他的骑兵。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行为刺激到了金军,他们开始了大举反击,二月初竟派出了上万骑兵绕过宝应、高邮,从运河以东迂回到了扬州。这是一次四百里的奔袭,算不上什么军事奇迹。反倒很对李慢侯的胃口,老实说等金军他都等的有些不耐烦。
一万骑兵,沿途奔袭四百里,显然他们像上次一样碰壁了。上次也许不止完颜挞懒,但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金兵统帅就那么几个人,超过一万骑兵的军事行动,基本上都是金兀术这一级的统帅指挥,因为一万是一个大单位,汉名叫做万户。一般作战,万户就到头了,要管理数个万户,必然是大统帅级的人物。耶律马五这样的契丹万户,充其量就只能带一万人。
这一万骑兵,也像上次那样尝试攻城后,草草收场,开始在四周游击,显然目的只是防止扬州骑兵出击,影响他们劫掠。
这次让他们失望了,一万骑兵,不足以堵住如今的扬州,四面都有宽阔的水面,不但保护了城池的安全,还扩大了城市外缘,李慢侯派出五千精骑在城外列阵搦战,而轻骑悄然出击,依然四散游斗。
论起骑术,花马刘收编的这些山东流寇肯定比不上女真契丹骑兵,但对周边环境的熟悉程度,就远超女真、契丹骑兵。
之前没有派出他们,主要是他们的马不行,都是些川马,跑不过契丹马、女真马,加上他们又不披甲,即使碰上小股金军骑兵也很危险。现在不一样了,金军派来一万铁骑,为了围困扬州,都是一些精锐的拐子马,人批重甲,马批轻甲。拐子马的铁甲跟铁浮屠不一样,铁浮屠的铁甲,是全身甲,人自不用说,马甲从马腹垂下一直到战马小腿。拐子马的马甲,是轻甲,而且腹部以下完全没有防护,所以才有小说中岳家军下砍马腿的故事情节。
城外的铁浮屠一个都没有,这些披甲骑兵不适合封堵城门这种活儿,但全都是拐子马,这些拐子马也都是女真人,契丹人只能作为金军的仆从军,一般都是轻骑,即便披甲,也都是皮甲、布面甲之类的轻甲。用什么,主要看他们自己,因为金兵是不发军饷的,收入全靠劫掠,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对劫掠如此重视,甚至必须使用战略来保证劫掠的正常进行。
现在精锐被拖在扬州,花马刘的轻骑就可以出击,对上一些契丹轻骑部队,他们打不过还逃得了。结果不仅打的了,很快花马刘的人就接二连三的送回来一些俘虏,大多数是契丹人,都是四散劫掠时,被花马刘按照打流寇的法子打了埋伏,什么挖陷阱打闷棍这些黑手,他们十分精通。
花马刘还带回来一个楚州斥候,是来求援的。楚州的情况很不好,赵立带进楚州的部队,只有四千人,其中超过一半还是胜兵,所谓胜兵是指能充当士兵作战的人,就是一些徐州乡兵。楚州城内只有两千楚州兵。斥候说徐州兵残暴,经常欺负楚州兵,还好赵立比较公正,经常弹压,但显然双方无法紧密配合。除了这几千正规军,还有周边几个县的民兵五千,都是当地土豪组织起来的农民。
赵立为了拉拢当地土豪,任命最大的土豪朱存中为楚州下辖的山阳县知县,山阳县城就是楚州城,治所所在。任命武艺高强的土豪朱钺为楚州都监,任用了好几个当地的士人,比如老书生孔师锡,顾伯起、朱岂两个进士被任命为通判等官职,让他们管理粮草。
尽管团结起了这些人,可是军队依然很少。赵立却摆出一副强势姿态,经常带兵出战。他是两宋之间,第一个开始跟金军进行正面野战的将领。这次金军南下,征发了大量签军,在梁山泊打造战船,也打造了很多攻城器械。
用投石机砸开了楚州城墙,赵立砍槐树做成鹿角堵塞,然后在缺口后方修建起一座月城(瓮城),金军冲开鹿角,大量涌入瓮城,结果赵立在翁城里早就堆满了柴草,煮开了金汁,柴草、粪水其上,杀了一百多金军。
之后金军不在进攻,开始围城。
楚州现在什么都缺,缺兵,缺粮。尤其是粮草,楚州城里不止有军队,还有大量的难民,从山东一带南下的难民聚集了十万人,去年楚州也遭到劫掠,之后匪乱比扬州地区更严重,因此粮食生产不多,只有盐城、宝应两县今年种下了麦稻,有一些收获,楚州作为州城,通过赋税收集了一些,但只能供应军粮半年。老百姓根本得不到粮食,如果时间一长,肯定会生内乱。
李慢侯带着使者去看了看囤积在子城的巨大粮仓,告诉斥候,扬州的粮食可以吃一年。又让他看看城外四面扎营的金军大帐,告诉他现在援兵派不出去。
告诉赵立有粮食,让他有希望,告诉他没有援兵,是让他坚定死守的决心。他可不想动摇赵立的决心,现在赵立憋着一股劲,哪怕他是一个英雄,这股劲一旦泄了,就不可收拾。杨再兴都投降,韩世忠都弃军逃跑,谁能怀疑这些人的勇气?
斥候带着李慢侯鼓励赵立坚守的信离开。
二月中旬,只围了扬州十来天,发现没什么效果的金兵竟然撤走了。
大原因肯定是春天来了,他们习惯性的返回北方避暑。现在金军避暑已经不在返回辽东。每年避暑歇马的地方都在南移,“金人往年休士马於燕山,次年移河北,又次年移京东”,也许明年就该留在淮南。
小原因就多了,李慢侯派出的骑兵骚扰是一部分。更大的原因,则是春水来了,张荣的水军四处出击,金兵骑兵可以奔袭,但劫掠到的东西太多,却必须走水路,正合适张荣这个水匪头子拦路抢劫,夺取了他们许多财物。
水涨之后,张荣的活动范围,北边直达宝应县以北的白马湖,往东直达盐城西部的射阳湖,往南更不用说,可以到扬州北边的邵伯湖,纵横几百里。而且李慢侯派出的骑兵也没有撤回,反而为张荣水兵提供情报,让他们更容易在一些涨水后的河叉堵住金军。
楚州久攻不下,劫掠难以为继,作战目标都达不成,加上夏天即将到来,不利于金军作战,所以就北撤了。
北撤之后,扬州各地的青壮再次回到家乡,这次不用抢种,秋收之后,种子已经播下,旱地种麦,水田种稻,他们只需要回乡整理一下即可。老弱依然留在安全区,经过几个月的避难,他们已经习惯了避难生活,得到了安全感。
一开始自然会有一些麻烦,许多老百姓不信任官府,拿着官府发给他们的粮票,统统换成了粮食,存在自家的窝棚里。但很快城里就出现偷盗等情况,很多人失去了所有口粮。最主要的还是慢慢他们发现,只要出粮票,官府就如数给付粮食。粮票分三种,以升、斗、斛为单位,十升一斗,十斗一斛,就是官府收粮标准的量具,一斛也是就是一石,重量大概一百二十斤左右。有些百姓发现,这些量具甚至比他们向地主借粮时候,地主家用的量具更有良心,但比地主收租时候用的量具要小一些,借粮和收租是两种量具,所谓大斗进,小斗出,是地主剥削的一种方式。
信任一旦建立,信用票据的便捷就迅速被接受,很多百姓出于安全和方便,又把粮食交还给官府官仓。甚至买卖其他生活物资都不需要卖粮,直接用粮票都能交易。粮票渐渐成为扬州等地除了流通的铜钱之外最大的流通货币,比标准很难统一的丝织品接受度还高。
北方金军撤走之后,唯一的威胁主要来自南部。让青壮回乡照料庄稼,李慢侯同时开始调整部署。向杨子桥方向增强兵力,除了两千精锐步兵继续守在那里,又增派了一千骑兵。
瓜州的水军并没有增强,依然只留下了一万水军,配合镇江的韩世忠部封锁江面。李慢侯一直跟韩世忠保持书信联系,送了韩世忠五万斛军粮,两人之间建立起较为信任的关系,约定配合作战。
李慢侯还约韩世忠在瓜州会面。
三月一日。
十余精骑自扬州南来,一叶孤舟自镇江北渡,于瓜州渡口水寨相会。
韩世忠竟然带了一个女人!
梁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