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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被困在建康城里,东边的镇江被韩世忠收复,西边的太平州一直没有打下来,他过江的时候,就没想过后路会被堵,几乎就是以健康为缺口,直接往杭州奔去,也只有这种莽撞,才会将他陷入目前的境地,但也只有这种莽撞,才能让他取得传奇的军事胜利,要知道蒙古人都不敢做这样的奔袭。
兵凶战危,得失就在一瞬间,比如火攻韩世忠,那一瞬间几乎决定了胜局,谁能想到被一群疯狂的梁山泊好汉来了个黄雀在后,跟韩世忠激战了半日,韩世忠舰队的残兵败将还没清理干净,突然这群好汉从瓜州杀了过来,让金兀术都来不及渡江。
接着这群人又抢占了江心洲,长江淤泥淤积起来的沙洲,露出水面不高,非常平缓,靠近水面的地方,是大量的滩涂和芦苇荡,韩世忠的大船根本进不去,可梁山泊来的这些水匪的小船却能轻松靠岸,并很快搭建起了新的水寨,调来了更多的战舰和兵力。
讨厌的还有那些活动在牛头山一带的宋军溃兵。他们在周围山区不断活动,许多老百姓都投靠了他们。他们以山地为基地,从各种金兀术不知道的地方钻出来,到处劫掠他们从各地搜刮物资的小股部队。
金兀术的粮草开始紧张,以前他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随便打下一两个州县,他们的官仓存粮就够自己维持一段时间。粮食从来都不是他抢掠的重要目标,他宝贵的船只,更多是用来抢劫各种财物,尤其是绫罗绸缎,既能做衣服,也能当钱花。可现在,粮食问题却成了一个紧迫的问题。建康城本来也不缺粮食,但架不住十万人的消耗,一两日也就罢了,一两个月也消耗不完,可被堵在建康,已经过去两个月,却完全看不到脱险的机会。
夏天的蚊虫很讨厌,那些可恶的蚊子,怎么打都打不光,就像宋人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完。最讨厌的还是炎热,为什么这么热?热的他的铁浮屠军昨日好容易冲上了一段壁垒,酣战了一个时辰,竟然倒下了几十个,以为被打死了,抬回来才发现是热晕了。还有几百人头晕发热中暑了。还有疫病,四月时候就开始有人拉稀拉个不停,到现在一个月过去,竟然有十几个人拉稀拉死,军营中还有上千人开始出现同样的症状。
他的部队号称十万人,实数确实也有这么多,搜刮了三千艘船的财物,抓来拉纤的壮丁就好几万。他带来的女真契丹骑兵有三万人,燕云签军有两万人,现在状态最好的,反倒是那些从江南抓来的壮丁。其次是燕云的汉人签军,最差的就是他的骑兵,女真人比契丹人还怕热。
相比这些困难,最可怕的是士气低落。说起来,一个个军官士兵恨得牙痒痒,可敌人就是抓不到。
再这么下去,他的部队就要被拖垮了,都不用敌人来打,生病、炎热,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必须尽快打破僵局!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统帅,金兀术很有紧迫感。
水战不考虑,跟岳飞争夺山地壁垒也失败,却成功将那些人堵在山上,一时间不能下山找麻烦,现在唯一能打破僵局的,也许就是对方的水寨。
金兀术已经多次登山观察过地形,韩世忠的水寨扎在靠秦淮河口的夹角,非常嚣张,堵住了从秦淮河进出的船只。
兀术心里冷笑,这些蛮子,如此张狂,就把水营扎在他的大门口,难道他们真的认为,大金勇士打不了水战,拿他们没柰何?他们难道不知道马也是会游泳的?
瘦西湖的明月很美,秦淮河的明月也很美。但是当兀术站在月色下,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美,他忐忑的看着趁夜色潜伏在江边苇草丛里的女真勇士,卸了重甲,抱着抱着浮木开始泅渡。金兀术不是不知道沙洲上处处都是浅滩,不利于他的骑兵驰骋,但这是他最好的选择。水战他已经放弃,那些汉军根本不行,女真勇士上了船,站都站不稳,可恶的宋人还弄来大量神奇的烈酒,一点就燃,派女真勇士上船,完全是送死。
但即便是送死,他手下大量女真猛安谋克也开始请战,因为他们更加受不了江南炎热的天气,心烦意乱,被人堵着门打,又让他们的精神无比羞耻,宁愿死了。
于是当兀术提出,浮水攻占江心洲,拔除宋人水寨的计划,得到了所有将领支持。可兀术却开始担忧,并非他怯懦,而是他看到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的支持出战的时候,本能的感觉到不安。战场上形成的强烈直觉,也让他不愿意去碰江心洲。
可是理智却告诉他,除此以外,别无他法。拔除江心洲,让宋人没有立足之地,或许还能重整战船,再战一场。
终于他的勇士游过了夹江,这并不难。女真勇士曾经渡过了混同江(黑龙江),渡过了黄河,虽然被长江挡住,但一道长江的分流,江心洲一侧的夹江还挡不住他们。短短两里的距离,别说抱着浮木了,空身都能游过去。事实上兀术手里有不少水性极高的女真渔猎部落士兵,其中不少别说游过夹江了,兀术一直派人游过长江跟江对岸保持联系。否则在封锁之下,江对面的人怎么知道兀术大军的处境。
一个谋克的勇士成功踏上了江心洲的滩涂,没有直接寻找敌人接战,他们位于江心洲的中部,距离宋人水寨还有好几里,反倒是背后的牛头山更近一些。不过兀术今天出兵,是打着请教牛头山匪寇的名义,以此为幌子,将牛头山各处隘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尤其是牛头山面向长江一侧,保证不让一个宋军出山。
女真勇士抱着浮木登岸之后,迅速立起简单的营寨,接着几条小船拖着一条这几天紧急打制出来的铁链,悄悄的靠向营寨,终于一条拦江铁索被固定好,更多的小船从周围的苇草丛中划出来,以铁索为纽带,相互固定,一条浮桥架起来了。
他们就是这么将大军带过混同江,带过黄河,是靠浮桥,不是靠船。
浮桥搭建好之后,兀术松了很大一口气,换作以往,这条浮桥搭建好,他会看做是已经夺下了对面的土地,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丝丝不安无法消解。
尽管还带着一丝不安,可他的军队依然在从容的调度,人马开始过江。
这时候突然有人提醒,兀术回头一看,牛头山上燃起了大火,在黑暗中那么的显眼。
兀术不由骂了一句:“混账!”
接着抛下了所有杂念,命令加紧过桥。
不止完颜兀术有直觉,岳飞同样也有直觉,他今天也觉得不太对劲。尽管金军经常性的会派兵来围剿他,今天的行动看着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声势浩大的出击,无可奈何的归去。可岳飞依然觉得不安。他是一个比兀术更加谨慎的将领,他每夜都会亲自巡营,今天也不例外。他知道山下各处隘口都囤积着金兵的兵营,也没想着派兵摸营,现在摸营已经越来越不好用。
不安将岳飞的视线带到了江上,江边影影绰绰总有些不对劲,让他仔细观察了很久。
牛头山居高临下,江面上的情景一览无余,但距离还是太远,超过十里的范围,又是在夜里,根本不可能看清具体情况,直到对方的浮桥成型,岳飞才恍然大悟,命令士兵燃起狼烟。
岳飞有直觉,韩世忠也有直觉,他今夜也有些不安,太安静了。
看到牛头山上的狼烟,韩世忠直到他的不安来自哪里,没有任何情报的情况下,他立刻就判断出金兵踏上了江心洲。
对于这片绵长十几里,却不足三里宽的狭长沙洲,韩世忠有些担心。他不是正经的水军将领,军事生涯主要是打陆战,马步战都擅长。把水寨扎在江心洲的夹尖,韩世忠早就提醒过张荣,认为金军有登陆江心洲从后方攻击的威胁。
可是张荣却不在意,认为江心洲里河叉、水泽遍地,金军如果用船攻来,陷在泥泞里,无异于一个个活棺材,张荣说“我舍舟而陆,杀棺材中人耳”。
这句话提醒了韩世忠,他不懂水战,否则也不会让完颜兀术给他来一个火攻,少了那么多大海船。
现在他收拢溃兵,重聚了三千部曲,还有大量来投靠的长江渔民。也遇到了跟李慢侯同样的苦恼,那就是张荣这个梁山好汉很难合作。张荣吃定了兀术,一心要抓住兀术,不但作战用命,对韩世忠也是防备异常,生怕被抢了功劳。因此张荣建好水寨之后,一直以他不精通陆战为由,让韩世忠负责防守水寨,水战出击则都是张荣的人马,韩世忠的部将很难下水,因为船都被张荣控制。
韩世忠带着这些手下,一边积极训练他们,一边不断向李慢侯要物资,将这些兵勉强武装了起来。
可是这些仓促武装起来的军队,一时半会根本形不成战斗力,为此他不惜得罪岳飞,将李慢侯援助岳飞的三千步兵中,最精锐的一千截留了下来。没想到岳飞依然给他报了信。
提前接到预警之后,韩世忠立刻调兵遣将,将四千人分开埋伏在一处处他早就观察好的地点设伏。只要金军敢来,来一个他杀一个!
果然,天亮前就有小股金军穿过一片片芦苇荡,朝着水寨悄悄潜来,一头扎进了韩世忠给他们扎下的口袋,经过一个时辰的苦战,三百金军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