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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千霄本还在心中思忖,该如何开口邀请风尺寄一起前往关中。风尺寄是江南富家子弟,能调动的人脉也只在江南,没必要去关中涉险。
“那你在江南的家怎么办?”贺千霄低声问。
“哈哈。贺捕头。难道我一去不回了吗?”风尺寄看她一副小孩子的懵懂模样,心中十分畅快。“关中会吃人吗?咱们也有手有脚,情况不对,我们就跑。就算贺捕头不愿意跑,我和李大人也会想办法拖你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贺千霄抿着嘴笑起来。“你一个富贵公子哥,还会用这么乡野村夫的词。”
风尺寄克制住那股想摸摸她头的冲动,也笑起来:“贺捕头忘了镇庄吗?我经常去镇庄。我就是一个乡野村夫。可不敢再被贺捕头叫公子哥了。”
听到镇庄,贺千霄想起那副对联。算不尽芸芸众生卑贱命。有心者步步为营奈何天。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她的心头。
风尺寄看见她的脸色再度变化,心中也起了疑心。“贺捕头?你有心事吗?”
贺千霄脸色苍白,朱唇微启,瞟了一眼风尺寄,又没有说什么。
风尺寄斯文地说:“风某已经算是半个化外之人。在这世上,没什么挂念,没什么立场。如果贺捕头信得过,不妨跟我说说,过后风某不会再提起半句。我看贺捕头的脸色,几次剧烈变化,这在医家的眼中,是不祥之兆。心结抑郁,会伤及心脉。贺捕头要早日解开,不然,情深不寿。风某今夜几次多嘴,也是希望能让贺捕头开颜,莫再钻牛角尖。如果贺捕头信不过风某,可以找其他人宣泄一番。总之,不可闷在心中。”
贺千霄眼神又开始恍惚。明艳不可方物的双眸之中,升起懵懂又魅惑的雾气。
风尺寄后面的话,全停在嘴边,说不出去。
这真是一张造化恩宠的面容。
风尺寄深深地陷入贺千霄迷茫的双眼之中。上一次,他还能有理智告诉自己,不能陷落。这一次,他完全没想过反抗。他就那样放肆地在贺千霄瞳孔中神游。坦然自在地承受她眼神带来的神志冲击。一波又一波。
难怪当初在山洞里,他宁愿打破自己的计划,没有出手杀她。反而编了一个并不高明的谎言,想尽办法留在她身边。
他对她,已经产生了执念。他不想就此埋葬她,哪怕明知道她会严重干扰他的大事。他一次次地为她找理由,一次次地为自己找理由救她。
如果她将是这个计划里的女主人,所做的一切干扰和破坏,就是理所当然的,也是这个计划必须服从和接受的。不是吗?风尺寄心中想。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呼吸出卖他心中的迷乱。
这是他最后一点理智了。
贺千霄呆了半晌。才低声说:“我……我害怕江南。我不是第一次到江南。上一次……发生了一些让我难以释怀的事。如果能重新选择,我想……”
风尺寄安静地等待着。
“我想……我会跟那人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选择。即便再来一次,我面前仍然只有一条路。我没有其他选择。以我当时的状态,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我分不出对错,也不准分对错,也没人在意我的对错。但我……不该让那人……后悔。”说完这些,贺千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她心上那颗沉甸甸的大石头,稍微化解了一些。
风尺寄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你当时还小?”眼前的贺千霄虽然杀伐不留情,但是年纪显然不到二十岁。在十五到十八之间。若是几年前的事,那恐怕她只有十岁出头。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能作出什么事情来?
风尺寄想象不出来。
贺千霄惨然一笑:“风尺寄你果然心细如发。不说了。若我有机会见到那人,定要让那人明白,当年的我,就如一把剑,只是按照主人的命令挥舞罢了,并没有任何人性可言。”
风尺寄心知这不是追根问底的好时机,再逼迫下去,贺千霄肯定会起疑。他点点头:“没错。很多时候,人生总是身不由己。做出的事,也往往不是自愿。无心种了恶果,那便顺其自然地等待结局。”
“自然而然地等待结局。”贺千霄重复着这句话,阴影逐渐从脸上散开。“倒也没错。哈,要扶这个大人稳坐公堂,也算是我的报应之一了。”
一楼大厅里,舞姬们已经被李潼关教导得服服帖帖地。李潼关似乎对歌舞十分在行,经过他的点拨,青楼姑娘们的舞姿和歌喉,提升了一个档次。原本已经是极好的阵容,经过他纠正之后,每个舞姬都释放了最好的一面,整个舞台显得更加仙气灵动。
“还是不行。”李潼关站在舞台下,托着腮。“还是缺点什么。你们一开始的时候太庸俗,一眼就看出你们迫不及待要跟男人睡觉,要他掏钱。现在又太高高在上,太冷傲。那些贵公子可都是台面上的人物,你们敢藐视他,会激起他反感,更谈不上对你有什么想法,只会讨厌你,认为你做作虚伪。那天妙月就是这样激怒我的。你们不像那个阎罗王贺千霄,男人就算讨厌她也不敢说什么……”
一个茶杯从二楼包厢里砸下来。把一楼的人都吓一跳。
茶杯砸在李潼关身旁,倒是没往他身上砸。不过茶水泼了他一身。他擦了一把,继续说:“你看,就是这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一个领舞的舞姬捂住嘴笑:“李大人没说,跟说了一样。”
“哎!对!就是你现在这个神态。”李潼关跳上舞台,扳着那舞姬的身子,转一圈给四方的舞姬看她脸上的表情:“看见了吗,就是这种神态。又清纯无辜,又俏皮可爱。勾引了,又好像不是故意的。哎哟,你这身子够软的……哎哟你的手也好软……哎哎哎不要乱摸,够了够了。”
李潼关丝毫没有官架子,跟众舞姬混熟了,舞姬也不惧怕他,一些习惯就冒了出来。几个人对李潼关上下其手。搞得他一边面红耳赤,一边强装镇定威严地驱赶舞姬。
风月楼老鸨容修适时地出现在舞台旁边。“够了,没规矩,让李大人笑话!”
众舞姬停下来,挤眉弄眼,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要说没规矩,谁能比此刻穿着露腰装的李大人更没规矩?
“哎呀老鸨子你可算来了。你这些姑娘真闹心。说明你平时管教不严。妙月也是被你纵容的。”李潼关嘀嘀咕咕地。
“是奴家疏于管教。以后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些没规矩的东西!”容修凶巴巴地说。心底里浓烈的悲伤,丝毫不影响她的神情。她刚处理完容雨的尸体。
那杀人手法,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不敢相信。她不敢质问,又不甘心。容雨跟随她多年,与其说是左臂右膀,不如说是亲如姐弟母子。
老鸨听着风月楼里的漏声,吩咐说:“快准备准备。贵人一个时辰之后就要来了。”
众舞姬一哄而散。李潼关还要叮嘱:“不要吃太饱,提前半个时辰活络一下筋骨。别给我丢人啊。今晚我能不能羞辱贺千霄,就靠你们了!”不然,他一番苦心就白费了。画妆和换衣服,都是为了让姑娘们看他示范的时候更有感觉。
李潼关想到这里,拿起桌上的一面镜子。“我这副容貌,如果生做女人,真是了不得。画起妆来,比贺千霄那女魔头还要好看。”
“我也深有同感!”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步伐沉重,走进了风月楼门口。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就像天上打雷。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他大步走到李潼关身边,“美人!江南竟有这般神仙美人!”
李潼关惊呆了,瞪大着眼睛。手中的镜子哐当地落在地上。
包厢里的风尺寄和贺千霄回头看了对方,不约而同地往楼下走去。这人的装束,是皇家禁卫将军。
看来,今晚来风月楼的贵公子,不是浑水摸鱼的次货。是如假包换的皇室中人。贺千霄担心李潼关会出事,转瞬间已经来到李潼关身前,挡在将军和李潼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