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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盐法道?这个官职前世的卢政倒是听说过,但是当时好像是叫江宁盐法道。
这盐法道虽然人在地方任官,却是皇家直接管辖的地方官,主要的工作就是掌管南京地区的食盐生产和销售。
这官儿,实权确实不如地方知府,但至少品级上是远高于知府的。两者的大概关系就如同今日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虽然教导主任官大,但是就掌握学生这方面来说,实权不如班主任。此二者的关系也基本就是这么个道理。
后来卢政又和信中洺崇聊了很多,话题的中心始终绕着:袁保庆和知府同为凌廷的命官,但信中洺崇却不是凌廷命官,为何袁保庆会帮信中洺崇,保卢政平安?
信中洺崇缓缓解释着这一切,他好像完全放下了对于卢政的戒心。慢慢的,卢政了解到了日本人内部更高层次的一些事情。
信中洺崇的直接领导名叫安倍崇明。
这个安倍崇明刚到金陵城的时候,就往各总督,盐法道,知府等人的府上送去了橄榄枝。拉拢当然是靠银子的,但这些人大多是世家,不缺银子而且拎得清黑白,所以没人搭理这安倍崇明,相反还成立了各种各样的组织来对抗他,比如知府的夜军。
不巧的是,这袁保庆并不是世家。
袁保庆和孙宗瑞一样,也是河南籍人。他们一家三世几十口人,却只有可怜的几亩地,家计相当窘迫。
后来袁保庆父辈哥儿三个读书,纷纷入仕,尤其是其叔父袁甲三平步青云,他们家境才开始慢慢好转。
穷不可怕,但袁保庆是由贫穷变成了富贵。这种人,最怕穷,所以袁保庆对于安倍崇明这些银子的渴望比常人更甚。
情理之中,袁保庆倒向了安倍崇明,成了日本人进入金陵城之后拿下的第一个人。
所以其实袁保庆和信中洺崇是同级别,都是安倍崇明的第一级下属。
马车奔往袁府的时候,信中洺崇告诉了卢政这些事情。
信中洺崇能这么跟卢政说,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卢政已经摆脱了信中洺崇对他的怀疑。
马车将要到达袁府,两人停止了交谈。
马车外应时传进来了喊叫声:“金陵府张榜,凡抓住重犯卢政者,官府重赏,重赏!”卢政心中一笑:知府的办事效率真高......随后他看着信中洺崇,无奈的朝着马车外一指。后者哈哈大笑,“不妨事不妨事......”
卢政跟着信中洺崇苦笑,“这袁保庆最好能保住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来到袁府,过了一会儿袁保庆就来到了厅堂。
他是一个大胖子,圆滚滚的,小眼睛八字胡。
卢政看过去,竟然会觉得有几分可爱。这该死的审美,彻底跑偏了。
信中洺崇没什么废话,把袁保庆拉到一边儿低语了几句,随后两人就离开了。至于他俩说了些什么,卢政没有听清楚。
卢政在袁府堂上转来转去,转了好一阵子,袁保庆又进来了。
他道:“既然法明贤弟成了袁府的闲官,那老朽自然护你周全,杀个人算不得什么事情。知府一会儿就到,我来办妥此事。”
卢政含笑道谢。
两人一阵寒暄,多是些“你来自哪里?今年多大了?哪一年的进士?”这类的废话。这等废话在凌朝官场上是很有市场的,就是所谓的“认同乡、认同岁、认同年”,为接下来“裙带关系”的展开打基础。
这事情卢政略有耳闻,因为前世那个清朝的官场就这么个情况,裙带关系盛行,大小党争多的数不清。不过这次袁保庆挺尴尬的,他和卢政既不是同乡,也不同岁。至于科举,卢政压根儿就没参加。
尬聊了半天,知府终于被下人带了进来。
卢政长叹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搭理这个老家伙了。
袁保庆胖嘟嘟的屁股从椅子上挪开,椅子发出“吱呀”的一声哀嚎。“林大人,这位,”他头也不回的朝后指着卢政,“想必不用介绍了吧。”他说话一悠一悠的,鼻孔看人,傲慢嚣张至极。别说是知府,就是卢政都想站起来给他一巴掌。
“不知者无罪,袁大人不知此事,本府便不怪罪于你。”知府指了指卢政,“此人,乃官府要犯!”
“本官知道。此次请林大人上门,就是为了此人的事情。”袁保庆将知府按到了椅子上,附在他耳边儿低语,“杀了个小官儿,不是什么大罪吧?”语气生硬无比,充满威胁。说话间,他还佯装不经意地朝门外一瞥。门外,站了一排手持武器的府丁。
这话在卢政看来两个意思:一是卢政“杀”孙宗瑞,二是袁保庆或许会杀知府,就看知府对于卢政一案的态度了。
袁保庆侧对着卢政,此时卢政侧脸过去,给知府使了个眼色,朝着他点了点头。
知府先是一怔,随即就反应过来。
这时他才知道,袁保庆认为孙宗瑞是卢政杀的,如今是要给卢政脱罪。至于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内心的直觉告诉他,他可以无条件相信卢政。
卢政又抛给知府一个眼色,示意他顺者袁保庆的意思走。
原本知府下令抓卢政就是得到卢谓之的消息才进行的,压根儿也没想着真抓,如今正巧半路杀出个袁保庆。顺水而推之,一切都会变的理所应当。
知府开口佯装不从,“若是今天我定要带走这要犯,莫非,袁大人是会取了我的性命?”
“哈,”袁保庆站直走开,“知府大人兢兢业业,为民请命。在与老朽商讨金陵盐价的时候突发急症,不治而亡。”袁保庆拍了拍知府的肩膀,“林大人,这说辞有何不妥吗?”
知府脸色阴沉,“我要给孙宗瑞的家人们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卢政一案的弹性就大了。或者说,知府认怂了。
这认怂很有必要,若是实在坚持把卢政带走,万一真带走了咋办?杀是不杀?即使不杀也不能再见人了,与死人无异。
“这好说!”袁保庆笑得更灿烂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听闻孙宗瑞老家在河南,所以这事情就交给我来办。知府大人放宽心,保他们不会闹到金陵府!”
“告辞!”知府阔步而去。
“慢走不送~”
“呼!”卢政也松了一口气。保他们不会闹到金陵府?听到这句话,卢政心中为何总是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袁保庆回身,“法明贤弟,你无罪了!”
“昂......”卢政愣愣起身,象征性的回应,也准备离开袁府。
走出去几步之后,他总感觉心跳太快,终是又折了回来。
“袁大人,”卢政说道:“听闻孙宗瑞的家人在京中颇有势力,只是如今落魄了,所以没钱。所以这有些事情,给些钱就能解决,说不定袁大人还会因此交上一些京中朋友,将来调去京中任职。”
袁保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生人讲求阴德,怎会无辜折煞自己?”
卢政暗松一口气,“如此,法明才能踏实做袁大人的闲官。”说罢,他转身离开了袁府。
马车一路奔袭,卢政再次回到了自己家中,虽然如今可能已经摆脱了信中洺崇的监视,但有些事情稳妥些没错,所以卢政喊来了张顺平。
不大会儿,张顺平过来,“少爷何事?”
“金陵城中可有出名的画师?”
“呃......”张顺平仰起脑袋皱眉想了想,道:“有!听我爹提起过,家中那副‘邵夫人刺绣图’就是之前老爷请画师来作的。”
“你去请来一个!”
“少爷......”张顺平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今日晚了,若是不着急,明日赶早儿也可。”
“急!”
“呃......我这就去安排。”
张顺平离开。
卢政闲着无事,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里张顺平偶然和他提起,小的时候两个人经常爬上房顶打鸟,如今好些年没有再上过房顶了。
想到这儿,卢政起身,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幼年卢政用的弹弓,试了试,还能用。
上房顶打鸟去!
爬上房顶,卢政这才发觉自己真的长大了,瓦片已经托不住他了。他步履蹒跚的朝前走去,好几次险些栽下来。
坐下之后,望天,找鸟......
西方的天际,正在云海中下沉的夕阳仿佛被融化了,太阳的血在云海和天空中弥散开来,映现出一大片壮丽的血红。
夕阳的红,越看越像孙将军的血......
要好好整顿夜军了,绝不能让孙将军枉死。至于信中洺崇、安倍崇明、袁保庆这些人的帐,一个一个的清算。
血红之中,一个黑影越来越大。
鸟来了。
卢政拉满弹弓,眯眼瞄准飞鸟。
忽地!
飞鸟好似知道卢政要打它一般,朝着卢政这边冲了过来,俯身啄了卢政的脑袋一下,那鸟扇着翅膀,又来。卢政一个不稳,屁股为轴在房顶绕了一圈,直直的摔了下去。他只感觉眼冒金星,险些岔过气去。
大门突兀穿出响声,张顺平回来了。
“少爷......”
“没事!”卢政艰难的摆手,捂着后腰站了起来,“画师呢?”
张顺平指了指身后那人道:“这位就是。”说着,他便跑了过来,扶着卢政进了房间。卢政朝后一摆手,画师也跟了上来。
卢政靠在床上问道:“我给你描述那人的样貌,你能不能画出来?”
“老夫从艺一世,什么样的......”
“能不能?”
“能!”
卢政点了点头,随后就说了起来。“眼睛很小,三角形的,嘴巴......”卢政描述的正是信中洺崇办公室那三个日本人的样貌。刚进信中洺崇办公室的时候,卢政就留意到了他们,还刻意记了记他们的样子。虽说不能完全记住,但也大差不差。
这些人的画像有用,画下来之后交给知府和夜军,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了,卢政准备一窝端了信中洺崇的老巢,借机上位,让安倍崇明成为他的“直接上司”。
如今卢政了解到,这个信中洺崇只不过是一个小喽啰,若是能取而代之,卢政上位,成为和袁保庆一样的日本人的“得力干将”,势必会掌握更多日本人的动向。
至于何时为时机成熟?
卢政目前心中的设想是......他与迟双雅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