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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锋沉吟了会儿,半响道:“那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去可以,但是不能给我多说话惹麻烦”。
崔葆喜不自禁道:“哪会啊,姐夫你瞅着我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嘛”。
最后的字因为欢喜,拉长了音调,这粗汉子的声音着实剌人,苏长锋嫌弃的穿上鞋站起来,坐在矮桌子面前自顾自吃饭去了。
崔葆推了推自己大姐,用眼色示意崔容去给苏长锋盛饭,崔容刚和苏长锋打起来,现在就是前几天再着急担心自己丈夫,也没有这个心情,对于自己弟弟横了一肘子,脸上还带着刚才攒起没消的怒色。
崔葆嘴巴里吸着气,给自己大姐一个“没办法倔驴”的表情,自己也不叫苏茉了,跑到厨屋里去瞅,还真有热饭,端出刚热的饭。
“晚上不知道姐夫回来,只煮了稀饭,这是大姐刚才热的米饭,知道姐夫不喜欢吃稀饭,特意热的”。
苏长锋看了眼端出来的米饭,蒸腾着热气,他回来不过二十几分钟,这短时间正好热饭出来,大概是他刚进门的时候就热上的,崔容跟他夫妻二十几年,什么脾气他知道,断不会这么细心。
崔葆两口子也不必说了。
不过是会说两句巧话的乡里人。
苏长锋有点狐疑的看了眼自己小闺女。
小闺女一向是跟崔容一个脾性,他也多没有注意过,先前还指望过苏武,没想到也不成器,如今倒是个拖累的孽障。
苏茉正在拉崔容过来吃饭,没注意到苏长锋狐疑的眼神。
饭的确是苏茉热的,记忆中原身对父亲的印象很陌生也不亲近,只有几个小的时候在村口要买糖时撒泼胡搅蛮缠的时候被苏长锋揍的记忆伴随着恨意,还有就是上学不上学和苏长锋闹的记忆。
刚才崔容让她到厨房端热水的时候,看到厨屋里一直有备着的一小盆米饭,想着这几天和崔容在一起,她都是喜欢吃面食类的,原身也是,那应该是崔容给苏长锋准备的,就顺手热上了。
苏长锋原本准备端起米饭吃饭了,看到崔容过来,冷哼了一声,撂下筷子进屋去了。
苏长锋这么一走,崔容也生气的不吃饭了,进了西屋放被子旧衣服的房间。
灰兰色的棉布帘子撕拉一声脆响的甩下。
看到刚炖好的小野鸡还冒着热气,苏茉坐了下来。
对着站在堂屋里不知道走还是站或者劝的崔葆两口子道:“舅舅,舅妈也坐吧”。
白菊看到苏长锋回来了,感觉自己儿子应该也快回来了,事情有了解决的转机也就有胃口了,哎的一声也要坐下。
被崔葆拉住了,白菊不解,回头瞅他,声音也不大:“拉我干嘛,在这吃了咱回家省了做饭了,累了一天了,又打架又愁人的,你不饿啊?”
这傻娘们儿。
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
崔葆拉住自己婆娘,朝里屋里喊了句:“姐夫,我回家准备山货,明天好带着去给亲家,你跟大姐早点歇着啊”。
说完拉着白菊出了屋,两口子走出了院外,坐上毛驴车,夜色里坡上风刮着,毛驴铃铛声显得不同于白天的寂寥,染上这片原上一丝夜色中的黑色未知感。
白菊的声音冲淡了夜色中的细微悚然感。
“你看你那样,姐夫都不带搭理你的”。
崔葆吐了口唾沫不屑:“你这娘们儿家知道什么”。
白菊起了兴趣,凑过身子问:“欸?当家的,你说姐夫家真的是城里的大家族吗?不可能吧,当初娶咱姐的时候,那寒酸的样,像样的大木柜都打不起,也就是咱姐这实诚性子,不然搁咱们原上哪家姑娘愿意跟他?”
崔葆嫌弃的把自己婆娘推远了点。
对于白菊埋汰自己大姐的话,崔葆从鼻子里喷口气,“嗤,你少说这酸话,姐夫那模样当初不知道多少姑娘排着队想跟他处对象呢,我看就是你当初跟我一起了,不然的话,哼”。
白菊恼怒:“你瞎说啥”。
崔葆甩了下鞭子,继续赶车。
过了一会,白菊忍不住又开口问道:“欸?当家的你说要是姐夫家是大族,那姐夫为啥在咱这穷乡里当个小官哩?还没有啥威风,乡里来了人,姐夫都得给人家赔笑脸”。
崔葆呵呦了一声:“你这是心疼了咋地”。
“放你娘臭屁”。
看到自己媳妇生气,崔葆又凑过来道:“你就不会自己想想,姐夫要是真的谁都不认识,一点来历都没有,这修路的差事能落到他头上?我在乡里抽闲烟拉呱的时候可听说,这差事在县里下批的时候县里的公所里可是都争的要打起来了”。
白菊点头:“你这么说倒是”。
“可是有什么用啊!现在眼看着祸事就要到了”。
“呸!”
“瓜婆娘嘴上倒霉岔子没封住似的”。
“还有啊,咱家是那种图姐夫聘礼的人家吗”。
白菊嘴撇的老高,拉长了音:“吁”。
“当初下聘的时候,咱爹看着那四包果子,脸拉的比驴脸还长哩,结果姐夫脾气比咱爹还大,扔下四包果子就走了,要不是大姐追了出去,村里都知道大姐许给了姐夫,咱爹没办法,瞅着能让咱大姐跟了姐夫才怪”。
崔葆夸赞道:“这才是说咱大姐那是巨眼英豪,那时候姐夫刚来咱们村,白净的就跟大学生似的,村里多少家的闺女盯着,可就是看着姐夫那一身粗布又是个愣头青的样子,没人敢提亲,怎么能轮到咱大姐”。
“啊呸”。
“怎么能让咱大姐给捡着便——”
“呸呸呸”。
崔葆觉得这个话再说就是大实话了,不能说了。
白菊倒是没注意到崔葆的纠结,有点乐祸又有点感慨:“长得再好那能有什么用,看大姐跟着姐夫这些年”。
想想又道:“早些年,地里的活都是大姐给包了,我就没见过姐夫下地”。
崔葆觉得女人就是爱计较,留在过去受过的罪里。
“那有什么,大姐本来在咱家就是地里活的好手,多干些少干些有多大关系,你要看现在啊,瞅瞅现在村里,谁敢不买大姐的账,谁敢欺负大姐,谁敢不尊敬大姐。”
白菊继续撇嘴,嘴里“切切”的。
“说的好像大姐当上了啥大官夫人似的”。
“还谁敢不尊敬,谁敢欺负哩”。
“你看今天,要不是我也在,还不得被张翠云给抓伤了脸”。
说到这,白菊就嘶嘶的捂住脸上被夜风刮疼的伤口,疼死娘了。
崔葆梗着脖子道:“嗤,那是张翠云个泼妇没文化,不懂的尊敬里长夫人,还有,不就是看出来姐夫不在家吗,姐夫要是在家,你给他们两个胆子,三个胆子,看他们谁敢闹”。
“哎,当家的,这回你跟着姐夫去城里,可得看看姐夫的家里是啥样,大姐说也就是这两年过年时候才回了城里的老家,以前都不回去拜年哩,还有都不带大姐,就带了两个孩子回去,你说气人不”。
当初姐夫结婚的时候,也只有他们这边的娘家人办婚宴,就没见过姐夫那边的人来,白菊不懂,回去不肯带,说出来这是娘家人这边没脸面,崔葆不想提这茬。
揭过去道:“那还不是咱爹非要争口气,过年的时候,说是不让大姐回去他们家,让咱大姐来家里给他做冻肉吃。要我说啊,咱大姐这倔脾气就是遗传咱爹哩”。
白菊没有觉得:“你看看姐夫一回家,大姐慌忙这慌忙那的,哪里有脾气倔哩”。
崔葆捂头。
跟这傻娘们聊不下去了。
提到冻肉,没吃晚饭的白菊吸了下口水:“大姐做冻肉是一绝,等过年的时候,当家的,让大姐来咱家做冻肉吧”。
“做冻肉最费事了,光是拿镊子吧那肉皮上的毛拔干净就费功夫,反正我做不来,每次镊子拔的我手都酸了,还拔不干净,去年你不就说吃到猪毛了吗”。
白菊甩了下手腕脖子。
把去年烙下的那心理阴影甩开。
继续畅想美味:“哎,还有大姐那油泼辣子做的也好,香油蒜苗再加点陈醋和着那油泼辣子一起浇在水晶样的冻肉上,拌一拌,再喝两口高粱酒,别提多美了”。
越说越饿了。
白菊现在只想赶紧到家里吃碗油泼面,那厚实,一下就填饱肚子的感觉。
崔葆想着明天带什么特产。
白菊倒是提醒了他。
“你做冻肉不行,那琼糖做的地道,把你做的那五斤琼糖明天也一起拎着”。
白菊叫了起来:“城里人谁吃糖啊!”
“我做那五斤琼糖多费事啊,光是蒸馏小米还有搅拌麦芽糖都把我手都酸死了,还有那熬成灶糖的时候反复的拧成条都是费手劲的,你一点忙都不帮,这收割俺的劳动成果倒是一点都不手软,那琼糖里的黑芝麻都差不多是我一点一点挑出来的,芝麻粒子最大的炒出来才香,就等着龙辉回家来吃,他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琼糖了”。
崔葆觉得跟女人沟通真费劲,小气的要命,一点糖都不舍得。
“龙辉现在都长大了,再说一个男人吃什么糖”。
“那龙辉不吃,我也可以送人啊”。
“对啊,现在就是送人,而且比你送的那些人都重要”。
白菊还是不同意:“那我自己留着吃”。
崔葆撇了她一眼。
凉凉道:“你再吃就能宰了”。
白菊被她当家的气死了,于是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