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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清晨，银灰色的天略显阴沉，细雨绵绵，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廊前的景致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万物仿佛披上了一层丝柔的面纱。
兰亭附近的青石板路上，一位身着杏色衣裙的女子手执油纸伞，怀中抱着一方锦盒，步履轻盈地前行，月白色的绣花鞋溅起几滴水花，在裙边翩翩起舞。
她快步踏上廊前的台阶，刚巧撞进一个结实的胸怀中。
女子羞红了脸，面带羞赧道：“抱歉，大人，冲撞到您了。”
“无碍，是我挡住了你的去路。”冯宸笑笑，“你不必叫我大人，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女子试探地说道：“是，冯公子。”见冯宸没有反驳，她温声道：“凄风寒雨，公子进来喝杯热茶吧。”
“也好。”冯宸同意，将手里的纸伞合上，放在了另一把纸伞旁边。
两把纸伞相依，静静伫立在廊前。
红袖将锦盒放在案台上，轻轻掸了掸身上的雨水。
“红袖，这一大早还下着雨你就出去了？”
红袖笑笑，“几日前送去装裱的画，今天正好到了日子，不敢耽搁就取了回来。”
冯宸疑惑道：“如今整个凌云阁都重兵把守，许进不许出，你如何出去的？”
“我本就与那守门的将领熟识，同他说是为了小王爷取画卷，自然会让我出去。”她顿了顿又道：“本意也是想把这画卷取回为小王爷陪葬的。”
“是何画卷？”
她见冯宸好奇，擦了擦手将锦盒打开，“就是这幅。”
“哦？”冯宸好奇地凑上前去，拿起画卷轻轻展开。
只见画中，红日下一只优雅的白鹭静静地站立在小树的枝头。它的羽毛洁白如雪，与周围盛放的杏花形成鲜明的对比，白鹭的头部微微扬起，眼睛凝视着远方，似乎在沉思或者期待着什么。
白鹭的身后，是个八角凉亭。凉亭下的水面上倒映着白鹭婀娜的身姿。
冯宸不禁赞叹道：“妙手丹青啊！用色柔和婉转，线条流畅，白鹭的眸子灵动，好似活灵活现。”她的目光移到角落处，缓缓念道：“白鹭飞来水接天，夕阳红日正悠然。”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冯宸虽然懂得不多，但也不耽误她赏心悦目，“这是谁的大作？”
红袖笑道：“这是我家小王爷之作呀，他最喜欢白鹭了。”
“白鹭是向往自由的鸟儿。”冯宸不禁咂舌，叹道：“只是可惜，这画中却不是展翅腾空的身姿。”
红袖唇角微微勾起，“公子很懂。”她淡淡地说道：“白鹭确实是向往自由的鸟儿……”
冯宸惭愧笑笑，“哪里、哪里。”
红袖水眸望着冯宸，“公子，我家王爷的案子可有进展了？”
冯宸摇摇头，“案件扑朔迷离，我来这儿，不过是看看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她说着又问道：“你呢，你每日守在这里不害怕吗？”
红袖面容带了些委屈，她为冯宸斟了一杯热茶，缓缓道：“一开始是怕的，谁能不怕呢，但是想到小王爷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若是死了变成了鬼，恐怕也不会舍得吓人的。”
冯宸看着红袖在用左手持物，疑惑道：“红袖是左撇子？”
红袖微怔，随后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轻笑道：“昨晚拎水桶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手腕。”她还挽起袖口，将被布巾裹住的手腕给冯宸看，“不过已经上药了，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冯宸笑笑没有说话，轻轻地吹着杯中的茶水，热气升腾。
“你们此次陪同王爷而来的侍女总共几人？”
红袖望着屋外的雨丝发呆，听到冯宸的问话回道：“算上我总共四人。”
“那王爷随身的小厮怎么没跟着来？”
“福全吗？”红袖顿了顿又道：“墨香好像安排他去做什么事了，最近一直都没有来。”
“墨香……小王爷身边那个侍女吗？她竟然还能使唤王爷小厮。”
红袖笑笑，“她啊，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性子沉稳端庄，跟着王爷的时间也是最久了。我们刚来的时候，大事小情都是她来安排的，王爷身边的奴仆也都听她的，我们总是打趣她是王府的小管事呢。”
说着她顿了顿，“不过她近半年性子冷淡许多，也不喜欢和我们闲聊了，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要不就是往外跑，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不过，也能理解……”
冯宸问道：“怎么说？”
“她跟着王爷时间最久，感情也是最深的。王爷也很宠她，有一次她不小心将王爷心爱的书册烧了，王爷都没跟她生气……”她顿了顿又道：“只不过，不知道怎么的，王爷又爱上了这凌云楼的老板。”
红袖轻轻叹道：“自打他喜欢上敏敏姑娘，没有一日是快活的，每夜都要喝酒，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冯宸不解道：“我那日见小王爷不像是愁云惨淡的样子啊。”
“外人不知道，在王府时，王爷每晚都宿在书房。一开始都以为王爷用功，读书累了就歇息在书房了。然而有一次，我为王爷掌灯时，发现他竟然独自对着墙壁哭泣。”
“后来呢？”冯宸接着问道。
“后来嘛，他就常住在兰亭了。不过同样也是喜欢独处在二楼的书房内，每夜都会要上一壶千日醉，一边饮酒一边读书。”说着她的眉头深锁，“王爷的心一定满腹愁苦。”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为王爷送宵夜的时候，时常会见到他在书桌前读书作画。他有时候喝醉了，便会望着窗外不远处的祈星楼发呆，那眼神里，满是哀怨与痛苦……”红袖用帕子蹭了蹭鼻尖，“自那以后，每次白日里见王爷一副兴致盎然温文尔雅的模样，我的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冯宸见红袖眼眶有些发红，又连忙岔开话题道：“时常都是你守夜吗？”
红袖摇摇头，“不是的，以前是轮着守，后来青芜身体不适，总是精神不济，我便接下了她的差事。”
冯宸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道：“红袖姑娘不知用的什么熏香，挺好闻的。”
红袖听着，脸上飘起一团红晕。
冯宸似乎没有意识到这话有些略显轻浮，她还在慢条斯理地啜茗。
红袖见他脸上并无异色，也坦然道：“我不用熏香啊，有香气大概是同姐妹们每日在一起沾染上的吧。”她说着又看看冯宸，“公子的熏香才好闻呢，一股淡淡的金桂香气混杂着些草木香，不俗不妖，很适合公子呢。”像是想到什么，她有些赧然地低下头，把玩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
冯宸微怔，她似乎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有香味儿，“她们都会用熏香吗？”
“她们？”红袖回忆着，“好像并没有吧，府中的姐妹也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制香，她们有的可能更喜欢书香气。”
冯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雨势很小，但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雨丝淅淅沥沥地不停歇，冯宸手撑着纸伞，行色匆匆地走在青石路上。
“公子！”
冯宸回眸望去，正见卿卿冒雨向自己奔来，她连忙迎上前去，“怎么也不撑把伞。”
雨丝轻轻地落在卿卿身上的红裙上，逐渐将那鲜艳的红色染成了一抹暗红。
“公子，沮渠信的小厮死在家中水缸里。”
“什么？”冯宸心下一沉，将手里的纸伞递给卿卿，“备马，去福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