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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
清晨，远方青黛色的山谷被薄雾轻轻覆盖，在山间飘荡，时而聚集，时而散开，如梦似幻。阳光透过雾气，洒在山谷的松林上，映照出一道道金线，给静谧的山谷增添了几分神圣的色彩，如云外仙境。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景致十分的熟悉？”
“熟悉？”冯宸遥望远处的美景，只觉得心旷神怡，“没有啊，我没来过这里。”
“感觉在这里生活能活到一百岁呢。”说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地松香混杂着湿润泥土的芳香充斥着鼻腔。
贺兰无生无奈地摇摇头，“你可还记得那句‘云外远峰横黛色，雨中幽谷响松香。何须更待三秋月，照我孤怀万斛霜。’”
冯宸微微发怔，感觉这句诗有点熟悉，恍然道：“是沮渠信写的那首诗！”她再看向远方，可不就是‘云外远峰横黛色，幽谷响松香’嘛，唯独缺了一场春雨。
“那么这首诗是他四年前所作，这沮渠信还当真是才气过人，作下这首诗那年，他才不过十六岁……”她接着又道：“或许我的猜想真的没有错。不过，我们来到这里，要怎么查？”
眼前的荒宅，虽然早已是碎瓦颓垣，但却还能看出山庄旧址的宏伟，不知名的鸟儿飞落在断壁残垣之上，灵巧的眼睛注视着两个外来者。
“这一片渺无人烟，大概只有尸骨，你可不要说是招魂查案。”冯宸轻盈地跳过早已损毁的围墙，疑惑道：“死在这里的那些人他们的尸骨都去了哪里？”
“沮渠信带领的士兵将他们都就地掩埋了。”贺兰无生又道：“你过来看。”
冯宸几步走上前，眉头微微蹙起，“有人在这里烧过什么。”她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轻轻拨开薄薄一层黑灰，用指尖捻起一些还未烧干净的余烬，是有些泛黄的白色纸屑。
“像是纸钱，难道是有人祭拜过？”冯宸看这浅浅一层的灰烬，若有所思道：“应该是最近来祭拜过，大概是有一段时间了，表面的灰烬都已经被风吹散，只剩下薄薄一层，或许是被雨水之类的打湿，已经嵌进了泥土中……”
“没错。”贺兰无生点点头，“走吧！”
“走？去哪儿？”
“当然是去后山的县城，沮渠信的兵马就驻扎在这松林山后面的山脚下。”
冯宸微微蹙眉，“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贺兰无生恍然，“忘记告诉你了，我把剩余的信笺都读完才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说罢他顿了顿，“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松林山？”
冯宸羞惭地拉着马儿快走了几步，“就是想来看看罢了，快走，快走吧。”
她的手下意识的护住小红枣背上的褡裢，这里面装着两把铁铲，是她花大价钱从黑市买来的，盗墓专用铲。她原本以为贺兰无生同她想得一样，都是为了来挖出苏雪客的尸体一探究竟，谁知道是她的想法太荒谬了……
前守县城，背靠大山，沮渠信的练兵营便驻扎在这松林山的山脚下，山势地利人和。
“你们是何人？”一道粗声厉喝从空中传来，下一刻，一把古旧的刀鞘斜在两人身前。
这是个身着粗布短褐地青年，浓眉戾目，皮肤黝黑，面色不善。
冯宸向前半步，声音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冯宸，我们来拜访这里的驻守将领。”
此人面色不改，依旧厉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将领，这是我们的山寨。”他的手指向一旁的石碑，上刻着“闲人免进”，接着他又道：“擅闯者，死！”
贺兰无生淡笑着说道：“我们并无恶意，来这里是为了两件事，一则带给你们一个消息，二则想见见你们的……寨主，在下贺兰无生，劳烦将我的名字报上去。”说罢他拉着冯宸向身后退了两步，“我们就在这里等，绝不擅入。”
此人眼神微眯，危险地看着贺兰无生，见两人气质不凡，或许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微微点头，“好，我便为你们禀报一声，若是寨主不愿意见你们，那便请两位离开。”
贺兰无生颔首：“这是自然。”
话音刚落，这人一下子溜出去老远，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人好俊俏的功夫。”说着冯宸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疑惑道：“你不是说带我来北凉是为了给我找师傅的吗？”
贺兰无生笑笑，“师傅你已经见过了啊。”
“啊？”冯宸古怪地看着贺兰无生，“该不会是……敏敏？”
贺兰无生微微点头，“敏敏性格古怪，我原以为你们会不好相处，但是我多虑了。”
“古怪吗，我觉得敏敏性格不错，应该说是古灵精怪。”冯宸想到云来客栈的‘弥勒佛’，她轻笑着说道：“真想不到严苛死板的贺兰无生会有个如此有趣的妹妹。”
贺兰无生没有说话，淡淡地笑意间是旁人察觉不出的酸涩。
冯宸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因为来人了。
来者是个穿着褐色宽袍的中年长者，一根粗布腰带松松地系在腰间，他急匆匆地赶来，两道杂乱的重眉下，一双鹞鹰般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贺兰无生。
他似乎有些惊讶，在无生身前站定，上下打量一番，双手重重地抱拳示意，“竟真的是先生！”他那双眼睛似乎要黏在了贺兰无生身上，微微摇头，“先生还是一如既往鹤骨松姿，许多年未见，丝毫不改风姿啊。”
贺兰无生微微颔首，“楚将军，别来无恙啊。”
楚将军大笑两声，“别来无恙的是先生，在下如今可算是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了，失敬失敬啊。”接着他又连忙请到，“先生快里面请。”
这山寨仿佛是大自然的延伸，与山脉融为一体。树木与石屋交织在一起，石屋的外墙由粗糙的石块垒砌而成，层层叠叠的石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而山寨外的丛林，为整个寨子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十分隐蔽。
确实是养练士兵的好地方。
“原来这位是先生的弟子啊。”楚将军笑道：“果然少年英才，器宇不凡啊。”
冯宸笑着道谢，她敢相信，若自己不是贺兰无生的徒弟，这老登绝对连一个眼神儿都不会留给她。
“不如先生在这里多住几天，我们好好叙叙旧，也让您看看咱们这兵营建设的如何。”这回他倒是不加掩饰了，大大方方地承认他这里就是个兵营。
贺兰无生摇摇头，面带严肃地说道：“这恐怕是不行了，实不相瞒，小王爷没了。”
楚将军微微一愣，“什么？”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个“没”是怎么没了。
“小王爷六日前亡故。”
贺兰无生的话音刚落，楚将军的眉头一拧，“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怎么会？”接着他又急忙问道：“怎么死的？”
“被人所杀……”贺兰无生跟他讲述了近些日子发生的一切。
楚将军呆愣愣地又跌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通红，“可捉到凶手了？”
冯宸摇摇头，“并未，明日就是第七日，也是最后的期限，我们来访就是想问问当时川云山剿匪的内情。”
她顿了顿又道：“我问过王爷府上的管家，他是永安十年的二月份从建康郡前往武威剿匪，而藏剑山庄是四月被马匪灭门，小王爷九月返还。这中间，不仅仅是剿匪那么简单吧。”
楚将军那双黝黑而又粗糙的大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长叹一声道：“一切都是报应啊……”他顿了顿，向两人讲述道：“永安十年二月，也就是四年前，小王爷带领朝廷分派下来的士兵乔装改扮来到了武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