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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的嘴几度张合,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怔怔地像是在望着什么。
“至于苏雪客为什么可以杀得了江湖老手福全。是因为她抓住了福全的一个把柄。”冯宸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道:“她知道福全女儿的真实身份……甚至于拿他女儿的性命相要挟,所以福全束手就擒了。
而苏雪客,她的仇报了,这世上,也再也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沮渠菩提蹙眉询问道:“究竟是谁?”
冯宸轻轻阖上双眼,于心不忍的声音有些飘忽地说道:“我说的对不对……红袖。”
众人皆惊诧地看向红袖。
墨香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紫袍小厮怒目圆睁地指向红袖,“来人!快将她抓起来!”
小厮话音刚落,冯宸便厉声喝道:“慢着。”
沮渠蒙逊挥了挥手。
周围的士兵霎时定在了原地。
红袖面色如常,她嘴角挂着一丝温婉的笑意,“冯公子凭什么说凶手是我,有什么证据吗?”
“还记得那日蒙蒙细雨吗?”
“自然记得,我还记得公子身上淡淡地桂花香气。”
“那日福全死了。我从兰亭离开便去了福全家。我察觉到福全的尸体很奇怪,他口腔内有划痕,腹腔有积水,但死因确是一剑毙命。更奇怪的是,他死的时候,上半身搭在水缸上面。”
冯宸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时便怀疑他可能是吞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凶手用力击打他的面部,给他灌水,用手挖他的口腔,强迫他吐出来,所以先是腹内呛水,然后被剑刺死,但是为什么上半身要搭在水缸上呢?
直到我后来问过了敏敏,那日的雨,是什么时辰开始下的,她告诉大概是辰时三刻左右。我便猜想,或许是因为凶手杀死福全的时候天上还没有下雨,而福全的上半身已经灌水被弄湿,所以凶手干脆将他搭在水缸上面。”
“这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冯宸没有去看红袖是什么神色,又道:“次日,那天我与国师去王府,我去的时候是乘坐马车,对外面的景象并没有关注。直到我回来的时候,骑着马匹,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沿路的景色十分熟悉。
于是我便让昙无先回去,我自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反方向走。结果我发现,王府离福全家很近,我的思维不由得跳转到前一日。
你一大清早的便出门去取画卷,那么说明这个地方可能并不近,很可能是在王府附近的书画铺子装裱的。
众所周知,东富西贵城中王。凌云阁在城镇东边,且远离闹市。距离王府虽不近但也不至于你那么早就出门了吧。
我便返回了王府,询问小王爷的画卷都是在哪家店铺装裱。意外之下,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门口小厮说,原来红袖前一日回了王府,对门房说为王爷取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想要回来拿一把伞,担心回去的时候将画淋湿了。
然后我又去了那家商铺,在我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日下雨,根本没有客人光顾过。那么你的画卷是从哪里来的呢?”
冯宸看着红袖,问道:“你的画想必也是从王府偷偷拿出来的吧。”
迟则生变,红袖害怕再耽误下去会错失杀福全的时机,反而将自己暴露出来。于是她趁门口的守卫恰好是旧识的机会,早早地出门,前往街角巷底将福全杀害。
原本她想着直接空手回去,但此时阁内的守卫大概已经换守,难免会说不清。于是她就想偷偷潜入府内,拿出一盒装裱好的画卷再回来。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她就借着拿伞的机会光明正大地进入府中取伞,并趁机将画卷带了出来。
“而且,我想你手臂上的伤,也不是扭伤吧。应该是你与福全打斗之时被他咬伤的,你害怕他嘴里会有你手腕上的皮肉,引起怀疑,便强迫他吐出来的吧。”
闻言,红袖没有再说话。
冯宸继续道:“这点怀疑,让我突然想到了王二的死。王二死的很蹊跷,也很突兀。他前一日还在恳求我能抓出杀害小王爷的凶手,第二日一早便被人发现死在了屋内。
他的屋子里很干净,没有一点杂乱与打斗的痕迹。
夜深人静,能让王二没有一丝防备,将人带进了屋内,说明这个人一定是王二熟识的人。而这点,也让我们怀疑凶手大概是个男人。
甚至于曾经目击过凶手背影的李山,对于这个人的性别都模棱两可,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
直到偶然间,我突然意识到了王二的死因,因为他在被凶手打晕的时候,曾闻到过凶手身上淡淡地馨香而且王二说那香气熟悉,认为可能是园子里的花香。
正如师傅所说,花香气味多为香甜,更为女子所喜爱,男子一般都用檀香或者调制的合成香料。他既然下意识地觉得那可能是花香,那么应该是个女子。”
冯宸顿了顿又道:“而我想起来一件事情,记得当日我与师傅在询问王二,碰巧在说起这些内容的时候,就是红袖姑娘突然来唤我们回去。那红袖你,会不会就恰巧听见了我们对话的内容呢。
那日雨天,我们在兰亭内喝茶,我曾问过你,身上用得熏香,很好闻。我记得你说你不用熏香,可能是与其他姐妹在一起时沾染上的。
但其实,那日你我相撞在一起,我压根没有闻到香气。或许可以说你身上很干净,任何味道都没有。
若是别人,我可能只会觉得有些奇怪,甚至不会过多关注。但是我心里已经埋下了一个种子,这让我不得不怀疑。”
青芜心怀不忍地看着红袖,她不禁出声问道:“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
“不仅如此。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王二在临死前留下的那个痕迹。”
“是那个手印的提示!”敏敏恍然,“那有什么意义吗?”
“其实我们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了。对于线索,我们总是在推测这个东西本身的含义或代表着什么。
但是王二还只是个读书并不多的简单少年啊,他怎么会留下太过于深奥复杂的提示呢?
正如我们表面上看到的,红印,就是红色。
他在临死前震惊地发现他信任的红袖,那个他当做姐姐的女子,竟然用剑刺进了他的身体。
他惊恐间,应该也意识到了,红袖就是杀害小王爷的凶手,所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尖蘸着自己胸前翻涌的鲜血,在地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告诉我们,是红,红什么呢,是红袖啊。”
冯宸心中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眶,“我能理解你杀死沮渠信和福全,因为他们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但是……但王二,他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哥哥在很多年前就战死在沙场,家中还有个年迈多病的老娘。
王二初到凌云阁的时候年纪不大,敏敏曾给过他一口饭吃,他便死心塌地的甚至于不要工钱也要给敏敏当牛做马。
沮渠信曾请王宫里的大夫为他病重的母亲治病,甚至于为了像他这样孤儿寡母的烈士家属,上书陛下要求给予优待。对于他来说,小王爷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因此,他特别信任小王爷身边的人,
但也正是他的单纯与简单,害得他丧了命。而他的老娘,中年丧夫,晚年又接连丧子……”
冯宸走到红袖的身前,将她的右手轻轻托起,“若你还是不想承认,或许可以将手腕上的布帛拆下,将伤口给大家看一看呢——红袖。不,苏雪客。”
红袖的嘴角,依旧挂着一丝温婉的笑意,只是那双含情的双眸,此刻流出两行清泪,顺着她白润的脸颊缓缓滑过……
红袖不禁苦笑,“冯公子,你好聪明啊。”说罢,她双眸微微垂落。
敏敏忍不住出声,“可是那把剑不是被毁了吗……”
冯宸长叹一声,“所以我说,红袖是个聪慧的女子。小王爷的字,是从中原聘请的名家教授,而红袖的字是小王爷亲手教导的,她在短短几年间,便能将字迹练就得有八九分相似。也正是因为红袖颖悟绝人,她不过十二岁,但早已耳濡目染地掌握锻剑的手艺。”
“那把剑在这里。”一个容貌娇媚的女子缓缓走入人群,她白皙纤长的手中握着一把宝剑。剑鞘朴素老旧,极为普通。
冯宸接过剑来,一把将剑抽出剑鞘,霎时间,一抹冷冽的寒光在众人眼前闪过。她将剑握在手中,随意挥舞,只觉得宝剑轻盈柔韧,但剑锋却锐利无比,能轻易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
“果然是把绝世宝剑。”冯宸将宝剑归鞘,“在哪里找到的?”
“红袖姑娘屋内的地砖下。”
冯宸叹息道:“白鹭是向往自由的鸟儿,你却因为仇恨把今后的自己梏桎在了置锥之地,真的值得吗?”
红袖不禁跌坐在地,她微微垂着头,颗颗晶莹的泪珠敲打在青石地面上……
“我没有办法不杀他,灭族之恨,不共戴天……”
冯宸悲从中来,她低眸望着这个孱弱的脊梁,只觉得天道不测,造化弄人。
她将手中那半本残卷扔在红袖面前,忽的一阵清风袭来,轻轻卷起残旧的书页,恰恰停留在了最后一张,斑驳晕染的书页,依稀可见末尾一行娟秀的小字“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