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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陈晟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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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午饭。

    偌大的厅室内,红木镶白玉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美食。

    慢火煨炖的老鸭汤,端上来时还在上下翻动、细嫩的樱桃猪颈肉、微熟的蟹腿肉带着酒糟、蓼茸蒿笋制成的春盘、在砂甏中用木炭文火精心烹制新鲜五花肉、用胡椒炙烤过的鹅肉、豆豉锦雉羹味美香浓、杏子制成的酪浆……

    “这是什么鱼?汤汁雪白鲜美,鱼肉肥美可口……”冯宸看着眼前钵子内的肉羹,只能吃出是鱼的鲜甜,但却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鱼,味道竟然如此惊艳。

    “这是鳜鱼。”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冯宸多尝了几口,可惜从口到胃只有舌尖有味觉,不能让自己的胃好好品尝这种美味,只恨不得能将舌头也吞下去,“古人诚不欺我啊,肥而不腻,肤如凝脂,肉似软玉,尽显丰腴。”

    云隐见冯宸吃的极香,也不禁多吃了几口。

    但凡是冯宸认得出的,似乎都是她爱吃的口味,颇为惊奇道:“这里的每一道菜,竟然都是我爱吃的食材和口味。”

    “许是我们的口味颇为相似吧”云隐颇为愉悦,“如今你我,一个老饕,一个小饕。能聚在一起吃这顿饭,也算是缘分了,以酪浆代酒,敬你一碗。”

    什么是缘分,叫毫不相干的人碰在一起,那便是因缘;但若是息息相关的两个人,历经千回百转再次相逢,那便是夙世的缘分吧。

    “如此珍贵的佳肴,竟没有酒来作陪吗?”

    “你怕不是忘了自己……”云隐顿了顿,“如今可是在王宫内院,喝多了只怕要出差错的。”

    “也是。”冯宸端起杏子酪浆。

    两碗相撞,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

    知道的,冯宸是刚从王宫出来,不知道的,大概要以为她才去了那个富贵的亲戚家刚打完秋风回来。

    冯宸大包小裹的下了马车,对车夫笑着道了谢,便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凌云阁。

    “你不是去王宫了吗?”敏敏纳闷地看着冯宸,手底下也没闲着。

    “一罐子杏肉酪浆,一罐子醪糟,一小筐螃蟹,两大盒子点心……”敏敏掀开笼子,里面赫然是两条肥肥大大的鳜鱼。她目瞪口呆地看向冯宸,冯宸手指上此刻还挂着一捆菜干……

    卿卿凑了过来,诧异道:“你是去哪个山头上打劫了吗?”

    “打什么劫,快把这两条鱼送到厨房,咱们晚上吃鳜鱼。”说着冯宸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那你这些都是哪儿来的?”

    冯宸笑道:“遇见了一个朋友,去串了个门,他给我捎了些土特产。”

    “一些土特产?”敏敏安排小厮将东西拿到厨房,又道:“我看你是把人家厨房搜罗的一干二净吧。”

    “胡说些什么?”冯宸看着忙活的小厮,急忙唤道:“诶,点心给我留下一盒!”

    直到大厅的人群散场,她才意识到好像少了一个人。

    “贺兰缺德哪儿去了?”以往只要是冯宸回来,他一定是最先出现那个,今日却不见她的踪影。

    敏敏嘴里啃着点心,含糊不清道:“他被陛下传召进宫了,似乎是去宫中教导太子功课。”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今日啊,与你差不多前后脚的功夫。”

    冯宸今日在宫中待了多半天,竟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敏敏劝慰道:“你不必担心啦,这种事常有,他每次回来都会被传召进宫,给几位殿下讲功课,过几日就回来了。”

    冯宸了然地点点头。

    太阳已经落下,风中仍带着白日的热气,街旁湖胡桐树,木叶中躲藏着的夏蝉,依旧不知疲惫地嗡鸣着。

    昙无忏穿过层层绕绕的园林木丛,大步疾行,径直走到冯宸屋内。

    “大事不妙!”

    此时冯宸正在赤足趴在厚厚的印花地毯上与卿卿扔羊拐骨,也就是俗称的嘎拉哈。

    “来得这样急?”卿卿回眸望向昙无,只见他光溜溜的脑瓜上,满是汗水。

    冯宸也被他的模样惊到,连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你别干说大事不妙,究竟是什么事儿啊!”冯宸爬起身走到昙无身边,用手掌抹擦了一下他圆溜溜的脑瓜子,蹭了一手的汗。

    “小晟来信了!”说着他从怀里将一封已经皱皱巴巴的信笺掏出来。

    冯宸疑惑道:“小胜?哪个小胜?”

    “陈晟!”

    “啊?晟晟?”冯宸将手在昙无的袈裟上蹭了两下,接过信纸。

    她盯着信上的内容,脸色变了又变,嗫嚅道:“糟了糟了,晟晟遇到麻烦了!”

    冯宸面容严肃道:“不行,我得去敦煌!”

    卿卿疑惑地走上前来,拿过她手里的信纸,她一目十行的看完内容,“确实是大事不妙!”说罢,她又略显迟疑道:“不如我去请贺兰先生一起去呢?”

    昙无直言道:“只怕是不行,为殿下授课,就算他能出得来,恐怕也没法跟着你们一起去敦煌。”

    那也只好如此了,其实最保险的是将贺兰无生带着,但是他此时在王宫里走不开,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里,是永恒的黑夜,一望无际的黑水,山峦、树木、人群都在这黑夜中,形成了深深浅浅、影影绰绰的黑影,就像是一幅泼墨的丹青画卷。

    她站在高高耸立的宗庙前,俯视着众生,世间万物都在她的脚下臣服。

    她手里握着一把近人高的精致金杖,上雕精美且神秘纹饰,有双鸟相向、双鱼背向,双鱼头与鸟颈压有箭状物。

    她手心似乎早已被汗水浸透,指尖摩挲过金杖是滑腻腻而又粗粝的手感,滑腻腻的是她的汗水,粗粝的是仗身精细雕琢的花纹,她有些好奇,这么精美的花纹,在古代是如何被雕琢出来的呢……

    她每次祭祀前,都觉得十分紧张。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每次”,更加不明白自己如今这是在哪里。

    还没待她细细琢磨,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深思中拉了回来。

    “宸儿,仪式开始了。”

    这声音好熟悉,熟悉得让她的心有些发坠,有些发酸,眼眶中似乎都蓄了泪水,她想看一眼这个人,但她的身子似乎不听使唤了,怎么都拧不过去。

    猛地,她好像被人凭空扯了出来,整个身子轻飘飘的。

    她终于扭过头去了。

    只不过在终于要见到那人的这一刻,她好似灵魂出窍一般悬在了半空中。

    她看着那个侧头在说些什么的“她”,油亮的黑发盘在脑后,头顶带着莲花状的头冠,身着丝制的华丽彩裙,衣服上还绣有龙、云、人面、回字的图案,衣裙袖口窄小,身后拖着长长的裙摆。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服饰,它轻盈、光滑,在阳光下闪耀着柔和的光泽,华丽的不像是人间的产物。

    紧接着,那个“她”突然转过头来,她的目光悬停在半空之中,“她”与她目光交织在一起,只见那个自己眼眶中流出两行鲜红的血泪,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是那般的刺眼。

    冯宸的心不住地翻涌,不住地下坠,茫茫荒野一下子黑尽了,如同一张白纸浸润在浓墨之中,不断地沉没……

    她的身子在下坠,好似要坠落黄泉,坠落十八层地狱……

    骤然间,她又好似被什么猛地拽住。

    “公子!”

    冯宸豁然睁开双眼,她心脏起伏不定,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景致,是入夜的荒郊野外。

    “你怎么好好地从树上掉下来了?”卿卿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冯宸觉得真实许多。

    她深吸几口气,“做了个梦……”

    像是噩梦,但又无比真实。她在梦中到底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声音的主人,但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也随着刚刚的惊慌消散了,她只记得,那个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她的记忆深处掩埋着。

    冯宸坐在树上,遥望着天边弯弯的月牙。在这个寂寞的夜晚,风吹过木叶,月光从树梢漏下,静静地洒在她们身上。

    这梦如同一颗石子,掀起层层涟漪,她的心境一直没有平复下来。

    她的心里好像找回了什么东西,但是那些思绪搅得她心神不宁,再也没有了睡意。

    初更时分,晚风凄凄,斜月蒙蒙的夜里,她们二人向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