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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哥朦朦胧胧感到耳边凉风呼呼作响,身子一挣,却发现被人夹于肋下,动不了半分。
风疾又凛,道哥难以睁眼,他眯着眼,只觉身子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有时穿入云雾,有时失重感明显。
东方渐白,一缕曙光从天边射出,天地间登时明亮起来,道哥借着曙色俯望,见一条大道直通正北,大道当中被一条大河拦腰截断,数九寒冬,河面上烟雾笼罩,河水涛涛,竟未结冰。
道哥隐约觉得此处甚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哪儿。
他耳畔响起“啪啪”踏浪之声,身下竟已是涛涛河水,浪花翻涌,他的衣衫均被溅湿,寒风阵阵,顿觉寒彻骨髓,不住打起喷嚏来。
踏浪之声渐息,一幢高楼悬浮半空,兀自飘摇,高楼破败,墙面残破不堪,屋角瓦片被风吹落,窗户均已没了玻璃,随风兀自拍打,一群穿云雀从破窗中飞出,已在此处安窝,高楼正门的匾上书着三个大字:会宾楼。这三字熠熠发光,像是被赋予了神力。
“噗通”“噗通”两声闷响,道哥顿觉身子散架,头晕眼花,他挣扎起身,发现已置身于空无一物的大厅之内,厅内光线昏暗,他借着窗外曙色四下一张,暗惊:这不是会宾楼吗!
他满腹疑窦,目光落到不远处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巨物,他定睛一看,竟是那只断翅大鹏鸟,它此刻正瘫卧于地,一动也不动。
他猛的抬头,见一条黄影背对着他们,将破席放在中堂下的案桌之上,一条乌青的手臂从破席中垂下。
道哥大喝一声:“你是谁?为何将我们挟于此处?”
“嗖”的一声,黄影已翻到案桌后的黑影之中,两束摄人心魄的寒光从黑暗中射出,直勾勾盯着道哥。
道哥暗自生奇:此人凭一己之力,一路裹挟我们,从原界与美**界,翻山越岭,追云逐月,径奔会宾楼,轻身功夫世间罕有,已失烟火气。见他目光如炬,黑暗中兀自发光,极像一对兽眼,可见内功深不可测、已入化境,难道他也是为了心火和天书?
就在这时,断翅鹏挣扎起身,恨恨骂道:“麻皮,摔死老子了,这是哪儿啊!”说着,四下一张,一眼瞥见二楼破损的栏杆,惊道:“咦?这不是会宾楼的大厅吗?”它目光电转,望见黑影中的寒光,四目相对,断翅鹏失口道:“妈呀!鬼!”
黄影“咯咯”一笑,道:“你活的不耐烦了?泄露那么多天机,不怕早死吗?”此人声音极尖极高,诡秘难测,显是怕人认出,故意变声掩饰。
断翅鹏目露惊怖之色,哆哆嗦嗦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黄影笑道:“你真想知道?”
断翅鹏嗫嚅半晌,不置可否。
黄影续道:“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就活不成了,怎么,现在你还想知道吗?”说罢,又“咯咯”笑起。
断翅鹏鼓起勇气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如此高明之人,行事却如此遮遮掩掩……世上寻火之人不只你一个,不丢人……”
黄影笑道:“什么?你说我想寻火?”说罢,又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不屑之意。
他笑了一阵,续道:“你说的不错,心火和天书乃世间至尊至贵的宝物,无人不想据为己有,然而……”
断翅鹏道:“然而怎样?”
黄影道:“然而,我却视其为草芥!”
断翅鹏道:“那你为何挟持我等到此处?”
黄影肃然道:“为何?为救你们的命啊!”
断翅鹏和道哥齐声惊道:“救我们的命?”
黄影道:“这只呆雕当着诸国寻火使者之面,泄露了那么多关于上古神物的密事,还大言不惭地称这位少年是楼主‘命中注定之人’,这些言语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回各国,弄得众人皆知,届时五国高层定将尔等作为头号缉拿对象,因为抓住你们,就不愁找到心火、解开天书的秘密了!”
断翅鹏和道哥相视一望,陷入了沉思。
隔了半晌,道哥道:“这么说来,我们还得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喽?”
黄影笑道:“你就是天阙大灵师的首席大弟子成道祖?”
听到“成道祖”三个字,道哥心头猛然一惊,暗忖:“我入园这么久,无人知我真实身份和姓名,这黄衣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初次见面就认出了我,莫非他也是天阙人,可若是天阙人,为何我从不知有这么一号人物呢,况且,派我入园是天阙头等密事,国中只有师傅泰戈、无名侍者、大将军阿瞬和大丞相阿冲知道,外人是决计不知的,他究竟是谁,为何知道的这么多?”想到此处,不禁冷汗直冒。
黄影笑道:“祖少,怎么不说话呢?”
道哥心头又是一惊:“祖少”是师傅泰戈对自己的昵称,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镇定片刻,转念一想:既已知我真实姓名,进而猜测我的小名也并非难事,我若冒然追问,反倒坐实了,不如顺藤摸瓜,将计就计,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到此处,恭敬道:“前辈神功无敌、见闻广博,定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老前辈,前辈带我等到此,定有要是相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黄影微微一笑道:“果然是心术高手,天阙国数得上的人物,恩,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他连说了四个“不错”,语气甚是满意。
他顿了顿,续道:“我是个直脾气,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实不相瞒,我对心火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与这位死者的父亲是故人,她活着时没有照顾好她,死后万万不能……”
道哥和断翅鹏惊道:“什么?您是白老堂主的朋友?”
黄影道:“正是!是他最好的朋友!”
道哥道:“那您一定对会宾楼的过去很了解喽!”
黄影叹道:“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他话锋一转道:“今日带你们来,是想为你们解开心中疑窦!”
道哥道:“关于什么的?”
黄影道:“关于心火和无字天书!”
道哥道:“怎么解?”
黄影道:“你们猜的不错,心火的秘密就在楼主身上,只不过……”
道哥道:“不过怎样?”
黄影道:“只不过,得聚齐咱们三人才能解开!”
道哥疑道:“这是为何?”
黄影道:“这只雕儿虽然疯疯癫癫,但所言不假,白问的确是白虎尊者转世……”
道哥惊道:“什么……”
黄影道:“她降世前一夜,白无黑梦见一只老鹰将一名女婴递给他,告诉他女婴是白虎尊者转世,这一世是他的女儿……”
道哥道:“这也太离谱了吧……”
黄影续道:“老鹰还说,白无黑四十岁那年,将建立会宾楼,五十岁那年将寿终,他的女儿白问将接管会宾楼,白问五十三岁那年,也就是今年,会宾楼将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而白问将死在一名二十五岁的天阙少年手中!这名少年便是白问‘命中注定之人’,也是帮她轮回转世之人!”
道哥错愕不已,见断翅鹏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道哥望着它,一字字道:“你就是那头老鹰?”
断翅鹏点点头道:“他所言不错,我也纳闷,他是如何知道的!”
黄影笑道:“都是老白告诉我的,现在看来,大鸟的预言句句得到印证,老白担心女儿死于非命,临终前托孤于我,让我暗中保护白问,不成想……”
道哥暗忖:他若真是白老堂主托孤之人,我误杀了楼主,他将我挟到此处,不会是要为楼主报仇吧!想到此处,不禁冷汗直冒。
黄影哈哈一笑道:“孩子,放心,我不会向你索命的,这一切都是天意,改不了的,即便你不愿杀她,她还是会机缘巧合死在你手上,这是她的天命,也是你的天命!”
断翅鹏痴痴道:“谁能杀死楼主,谁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人’,也是终结这场浩劫的人!”
道哥惊道:“什么浩劫?”
断翅鹏道:“五象星位逆转已逾二世,本世之初,也就是九十多年前,心火莫名消失,天蟾大陆分裂,狼烟四起,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经过各方势力长达几十年的战争和谈判,终于在这片大陆上建立起势均力敌、相互制衡的五个国家,五象尊者本世转为会宾楼的三位使者和十位管事,隔世又斗得不可开交,这才引发了会宾楼的内讧,他们十几个人你杀我、我杀你,最后楼主杀了呼使者,而你又误杀了楼主,也就终结了本世的五象星位逆转!”
它顿了顿,续道:“然天宫浩劫虽告一段落,但余波未停,人间的浩劫却仍在进行,只有找到心火,才能终止人间的这场浩劫!”
道哥惊道:“什么浩劫?!”
断翅鹏道:“便是这场争火之战,各国为夺心火,相互倾轧、死伤无数、发展停滞、民不聊生,唯有找到心火,才能平息这场争斗,才能让百姓重新过上和平安定的生活!”
它顿了顿,续道:“感谢你终结了五象星位逆转,作为报答,我将协助你找到心火,平息这场人间浩劫……至于他为何要帮你,我就不得而知喽!”
黄影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家伙,莫非只有你有普度众生的觉悟,我就不能有吗?”
断翅鹏道:“你也想平息人间这场浩劫?!”
黄影正色道:“不错!我的很多朋友和至亲之人都死于这场浩劫,我也希望有人能尽快找到心火,一统天下,让人民过上和平安定的日子!”
窗外的阳光斜着照进来,将窗格的黑影拉的很长。
道哥抬头望了眼窗外的日头,现在已是辰牌时分,他对黄影道:“老前辈,我们已出来六个时辰,若再不解开天书的秘密,恐怕……”
黄影道:“恐怕你们的人就要追来了,是吗?”
他笑了笑,续道:“他们来了正好可以把你们救出,你担心什么呢?”
道哥道:“天书记载的密事太多,牵扯甚广,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说……”
黄影道:“再说越少人知道我的存在越好是吗?”
道哥微微一怔,暗惊:这位前辈真乃神人也,竟能猜出我的想法,莫非他也学过心术?想到此处疑窦更加深了,道:“老前辈真乃料事如神,晚辈的小心思逃不过您的法眼!”
黄影笑道:“好啦,好啦,别拍马屁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办正事了!”
忽然,道哥感到大厅内凉风阵阵,气流涌动,“吱扭吱扭”之声作响,只见放着楼主尸身的案桌慢慢向前移动。
黄影朗声道:“成道祖,你向左前45°方向移六步,断翅鹏你呆着别动!”
道哥也没多想,向左前45°方向迈了六步。
案桌已移到黄影、道哥、断翅鹏三人中间。
突然,断翅鹏指着地板惊道:“快看,辰时三刻!”
道哥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瞧去,见他们三人和案桌正好构成了辰时三刻的图形,正好与地上的窗影重合。
断翅鹏拍拍脑门儿道:“我明白了!你拖延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等这一刻,辰时三刻正是……”
道哥惊道:“正是什么?”
黄影笑道:“正是白问出生的时辰!”
断翅鹏道:“你选楼主出生的时辰做法,莫非……”
黄影笑道:“别瞎猜了,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到天书显字了!”说罢,大喝一声,凌空跃起,断翅鹏和道哥身子一轻,也悬浮于半空,他们之间似有无形之线相连。
黄影瞑目凝神,口唇翕动,念念有词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利哆毗迦兰多迦弥尼迦迦那枳多迦利莎婆柯……”
只见从黄影身上射出一道金光,金光依次贯穿断翅鹏、道哥,最后汇聚于楼主尸身上,尸身金光普照,破席已化作一幢绣着五象图形的蚕丝棉被,蚕丝被下,楼主的头面、颈部、双肩、四肢俱裸露着,肌肤红润,尸斑已除,哪里像一个死人,分明如睡着了一般。
黄影双目圆睁,掏出一张破旧发黄的牛皮纸,将纸一扔,纸悬浮在楼主胸腹上方,一丛丛泛着金光的奇文异符从楼主尸体中飞出,大厅登时金光灿灿,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大厅内猛地一亮又一暗,跟着咔嚓一声巨响,“噗”“噗”两声闷响,道哥和断翅鹏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道哥醒了过来,他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已置身于瑞霭祥云之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一名少女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分外熟悉,他疾步上前,轻拍女子肩头,女子回过头来,竟是楼主,楼主冲他微微一笑,已消失在云雾之中,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觉耳后瘙痒难耐,猛一转身,见一只呆头呆脑的老鹰正拿一根羽毛挠他耳根。
道哥猛的睁眼、又合上,四下明晃晃的,分外刺眼,他以手遮眼,透过指缝向外看,发现自己仍躺在会宾楼大厅的地板上。
“你醒啦!”道哥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他适应了下光线,将手放下,见断翅鹏正呆呆地盯着自己,他瞧了眼窗外日头,已近午时,他竟足足昏睡了两个多时辰。
断翅鹏愤然道:“麻皮,着了这龟孙儿的道儿了,我就知他没安好心!”
道哥翻身跃起,顿觉脑清目明,浑身有道热流从百会穴经上中下丹田,贯穿涌泉穴,任督二脉异常通达舒畅。
他心下暗惊:真是奇了,我内力平平,任督二脉一直难以打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感觉小周天已通了呢?
他舌抵上腭,闭目凝神,稍一运气,顿觉下丹田燥热,似有火烧,他慢慢运气,下沉浊气,竟觉双腿和涌泉穴隐隐发热,竟完成了一次踵息吐纳。
道哥百思不得其解,将手伸到断翅鹏面前,道:“搭一下我的脉!”
断翅鹏道:“怎么,睡出内伤啦!”
道哥道:“别废话,快搭!”
断翅鹏伸翅一搭,道:“脉象漂浮、细幽,你有多久没运动了?”说罢,将他手推开,没好气道:“黄影不见了!你不着急吗?”
道哥道:“看到啦!”
断翅鹏道:“楼主的尸体也不见了!”
道哥道:“看到啦!”
断翅鹏怒道:“牛皮纸也不见了!狗日的,说什么能让天书显字,还鼓捣的神乎其神,电影特技都用上了,结果怎样!”
道哥道:“稍安勿躁!”
断翅鹏怒道:“咱就俩勺子,竟被一素未谋面的影子给诓了!唉,太丢人了,不如死算了。现在楼主尸体被人盗走,心火和天书的秘密又石沉大海,见了小毕他们该怎么说呢!”
道哥道:“你先别急,兴许……”
断翅鹏道:“兴许个屁!当初若不是你轻信那狗杂碎的鬼话,咱也不至于被骗的连条裤衩都不剩!”
道哥瞧了眼断翅鹏下面,又拉开自己裤子瞧了瞧,悠悠道:“你没穿裤衩啊?我也好多年不穿那玩意儿了!”
断翅鹏不耐烦道:“我是打个比喻!比喻!懂吗?”
道哥“哦”了一声,仍然气定神闲。
断翅鹏“哼”了一声,扭着屁股向门外走去。
道哥道:“你看这是什么!”
断翅鹏转过头来,见道哥左手拿着一个五色罗盘,右手拿着一张牛皮纸。
五色罗盘中间是一圈黄色,外面一圈分别是青、白、黑、朱四色。
断翅鹏惊道:“这是?”
道哥展开牛皮纸,朗声读道:“心火既人心,天书亦是人心,人心之中以璞为上,璞之心以五象之尊为上,五象逆转,白虎居中,白氏应运而生,应势而作,故白虎之心既世上至璞之心。然五象逆转,终违背天命,世道轮回,必臻初始,觅火之踪,应顺天意,顺五象之初始,唯此,方能功德圆满,天下太平!
“觅火之踪,应顺天意,顺五象之初始,唯此,方能功德圆满,天下太平……”道哥反复念叨这几句谒语,木木樗樗,像是着了魔。
忽然,他顿感手心灼痛,牛皮纸竟化作灰烬。
道哥盯着灰烬,怔了好久,缓缓道:“我靠!刚才那几句谒语是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断翅鹏摇头晃脑道:“心火既人心,天书亦是人心……故白虎之心既世上至璞之心……觅火之踪,应顺天意,顺五象之初始……唯此,方能功德圆满,天下太平……”
道哥喜上眉梢,道:“神了唉,你默记功夫不赖啊!”
断翅鹏指着五色罗盘道:“这家伙还算言之有信,终归没骗我们……”见道哥仍是一脸平静,它不解道:“唉,你怎么如此镇定啊,你手上这玩意儿可是寻找心火的GPS啊!”
道哥微微一笑,仍不作声。
断翅鹏白了他一眼,道:“撒X!”
道哥道:“唉?你怎么骂人呢?”
断翅鹏笑道:“觅得这么个宝物,你竟然不动心,不是撒X是什么?”
道哥笑道:“为何要动心,我早就参破那几句谒语了!”
断翅鹏将信将疑道:“哦?说来听听!”
道哥摇头晃脑道:“就是说,心火就是至真至纯之人心,而天书遇到至真至纯之心,方可显现文字,现如今五象逆转,以白虎为中心,白虎转世的楼主的精气神便是白虎尊者之心,也是当今世上最真最纯之心,所以她的精气神能让天书显字,然而五象逆转毕竟违背天命,想要找到心火,需让五象回归当初之轨道,而寻火之路,便要遵循五象的指引。”
他顿了顿,又道:“遵循五象的指引,便是要遵循这……”
断翅鹏道:“便是要遵循这五色罗盘的指引,是吗?”
道哥沉默,似又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