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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一周后;同一辆车,同样的人。
“梁董是想跟我聊公事还是聊私事?公事的话,莫非您又听说了哪位想合作的老板和我吃了饭,谈生意需要我作陪?私事的话,我和您没有私人关系,应该没什么可聊的。”
顾雪晴一开口就戳中了梁盛煌刻意回避的痛处。
梁盛煌笑得很勉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雪晴,我上次问过令堂的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您什么意思?我不太懂。”顾雪晴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您昨天不是见到了吗?您和我母亲是旧识,我骗您做甚?”
“我指的是你的生母。我查过了,你是薛想收养的,顾梦才是你的生母,你的姓是跟你母亲而非你的养父。”
“这重要吗?一个代号而已。”
“你的父亲呢?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就算有,我也不想知道。”顾雪晴表现得很冷漠,“这辈子,我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顾泽良。”
亲生父亲这四个字,她有过好奇,后来只觉得尤为刺耳。哪怕梁盛煌坐在她的面前,都比不上这四个字更令她厌恶。
梁盛煌却没有注意到她的淡薄,继续说着:“你是八月的生日,七个月变早产出生。而七个月前,刚好是我的生日,梦梦她……”
“够了。”顾雪晴打断了他,冷嘲热讽道,“二十五年前的细节梁董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莫非是问心有愧故而记忆犹新?”
二十五年前初冬的那个夜晚,是梁盛煌此生最大的懊悔。他本想借着生日和顾梦重温昔日的美好,挽回二人多年的情感,可顾梦对他心寒,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解释。一言不合,他便借着醉意对顾梦施暴,生生让温情成了掠夺。第二天他清醒过来,枕边人早已失去了踪影。顾梦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他却深知两个人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
顾梦没再找过他,而他也因为忙于应对危机忽略了顾梦,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最后收到的消息竟会是她的死讯,更没想到那一夜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面对顾雪晴的质问,梁盛煌默不作声,他确有愧疚,却从不曾正视,更不敢承认。
“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心知肚明,不需要跟我解释,我不想知道。至于你对她的爱,抱歉,恕我感受不到。我无法理解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会隔了二十多年才去了解她去世的真相。但凡你用过心,都不会连她的忌日都弄错,不会在我的生活里缺席了二十五年,更不会到了今天才发现害死她的人就在你身边。”
她全程望着窗外,语气恢复了平静,她告诉自己不必为不相干的人动气。
“弄错也好,免得我们去拜祭的时候被不想看到的人坏了心情。以后还望您将错就错,咱们互不干扰,可好?”
梁盛煌避而不谈,内心自是不会应允,他狡辩道:“今年因为公事耽搁了,不曾想误打误撞发现了内情,这难道不是天意?”
“天意?要真有天意,那也该是庆幸那天不是她的忌日,不然她回来人间探望心中牵挂时,正好撞见曾经的爱人将自己的女儿迷晕送给别人当作交易的一幕……您猜猜看,她会作何感想。”
一字一句,她说得愈发温柔;一句一字,梁盛煌听得只觉脸上燥热。
“若你那天对我说了实话……”
“说了你会无条件地放我走?放弃笼络钟皓栩的大好机会,放弃这么好的项目?扪心自问,你做得到吗?再退一步讲,我承认了,你会信吗?”
不会。
当时的情况,梁盛煌极有可能将她的承认视作投机,在没有真凭实据前,他多半会换一番说辞继续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反复责怪顾雪晴,更像是在推卸责任,掩盖自己的卑劣。
“你从来都只为自己考虑,从来都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就像今天,你最该气的是自己的疏漏,不该迁怒给程帆。”
程帆专注地开着车,并未留心他们的对话,听见了声响却没有在意其中的内容。直到顾雪晴提到了他的名字,他迟钝了几秒才意识到,恍惚间方向盘没有握住,一脚刹车猛地下去,刚好停在了医院大门外。
“多谢梁董送我过来,我处理好烫伤会自行回公司上班,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
顾雪晴开了车门,半边身子露出了车外。
她又回头补充道:“不论梁董认定我是你的什么人,我的态度摆在这里,我和阁下没有任何私人关系,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朝着医院里走去,却被程帆喊住了脚步。
程帆追了上来,他想从顾雪晴这里求得解惑。
“顾小姐,您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顾雪晴看看他,又看看车子里的人,坦言道:“二十五年前,你母亲意外撞死的是咱们梁董口中最爱的女人……”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告诉他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她对程帆没有敌意,对程帆的母亲也没有多深的恨意,话说多了反倒以后见面容易尴尬。
“真的?”程帆难以置信,“你怎么……”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和你无关。告诉你也是想你被骂得明白,免得你日后糊里糊涂踩了雷都没发觉”
“怕是难有以后。”
“那倒未必,你看他有急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就足以证明他仍是看重你的。避开他的忌讳,等他迟到的哀思劲儿过去,就好了。”
“我明白了,多谢。”她的笃定令程帆的半信半疑多了些相信,他明确了症结所在就能更好去应对,“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
“没必要。多大点事儿,别放在心上。”
顾雪晴耸耸肩,快步奔向急诊大厅。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程帆竟能这般认真看待,想来是幼时家庭的重创和成长路上的困难打磨了他的棱角,养成了他现在的性格。
仔细一想,程帆的境遇和自己还有司凯挺类似,相比之下,他好像还不如自己。有记忆的时间里,不是被人接济,就是受人施舍,指不定遭受过多少歧视和白眼。
她竟有些同情程帆,恻隐之情引得她的内心再起波澜。
本是感性之人,却要装作无情无欲。
可当她坐在医生面前伸出手臂,满眼尽是伤痕的时候,她的心很快冷了。
闻着刺鼻的药水味,她低头自嘲着:“众生皆苦,你同情他,谁同情你呢?清醒点。”
收起廉价泛滥的情感,她得让自己学会外热内冷,热到能够融化身边的每个人,冷到结成千年不化的冰。
毕竟,上辈子的沈清漪吃够了心软的亏,这辈子的顾雪晴绝不能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