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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尽管张刑身为一名老兵不善言辞,但段治平仅从他那有些肃然的神情就能看出自己恐怕惹了大麻烦。
段治平家中之前好歹也是知府,家中藏书理所当然有着一本县志,这段时间段治平翻阅时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上面记录的一桩事情。
十多年前的清河县内有一处村落,因为邻村动迁导致旱情欠收,村内青壮大多都已搬出村子,整个村子可以称得上举步维艰。
正在这时本就收成不足又碰巧撞见临县闯来的一伙匪患开刀,双方就这么结上了梁子。
那一年这村中老弱集结,把那从临县踏足清河落草的山匪给赶了回去之后,没过半月那伙山匪便倾巢而出。
由于这伙人刚来清河,为求立威竟是直接屠了村子,甚至还将村中的妇孺带走,好端端的一个村子就落得了个尸横遍野的下场。
直至五年前这伙人财迷心窍截了官府税银,官府这才狠下心来整治。
而这短短的五年之中,遭殃的村子就已经达到了四个之多,可见清河县内匪类何其猖獗!
“这便是张队当初没将事情告知里长的原因?”
回想起昨夜张刑的举止,段治平似乎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孙德胜看似在村里德高望重,可我与他共事也有一两年了,对他性子最为清楚不过。”
“昨夜他想杀张虎碍于身份没法明说,只能经你之口将张虎送出去自生自灭,眼下一旦让他知道你得罪了山匪,你觉得他会为了护你周全与山匪拼命,还是迫不及待想和你撇清关系?”
张刑似笑非笑的提醒,不仅让段治平心凉了半截,甚至在段治平斟酌之后竟是想狠狠地给自己两个嘴巴。
本以为自己这一时的小聪明,能够在孙德胜跟前刷波好感,却没料到自己竟然就这么傻兮兮的给人当了枪使!
“里长还真是……不可貌相。”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的段治平,这时候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除了感慨一番人心难测以外别无他法。
不过张刑见到段治平这副模样却是轻笑出声,随即打消了他心中的疑虑。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今早孙德胜送张虎进山差的人正巧是我手下保甲,得知事情原委我特意叮嘱了,让他将人往山中偏僻处送了送,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让黑云峰的人收到风声……”
“更何况你那一石头下去张虎两个时辰都没醒过来,如果就这么喂了狼反倒也一了百了。”
从张刑口中得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段治平竟是不知道该感慨自己是撞了大运,还是张虎实在倒霉,一时间竟有些无语凝噎。
要知道这种顺水人情,张刑那可是落不到一丝好处,而且一旦手底下的人口封不紧,张刑可能还得连带着被乡亲们戳脊梁骨。
而眼下人家既没有向自己邀功,更没有有意敲自己竹杠索要封口费,完全就是念及情分特意前来提醒,段治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人家。
“张队长大仁大义,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如果眼前是庞清田那号,段治平难保不会一时嘴瓢,说出个类似以身相许的话来。
可当着这面容坚毅形似黑塔的猛人的面,段治平也不敢开这个玩笑,生怕人家一时不顺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你有猎熊的本领,虽是依仗了外物,可你所制成的玩意儿哪怕是在军中我也未曾见过,想必这世间也只有你一人能做出来……”
张刑说到此处,一时间也眉头紧锁,面容有些狰狞的摸了摸自己仅剩下一截的小臂,紧接着苦笑出声。
“当年我正是与你这般轻信了旁人,这才丢了一条胳膊,加上我不过是看不得别人被人算计而已,何须言谢。”
似乎是被提及了心事,段治平明显能够发觉,张刑似乎极为在意自己那缺失的手臂,就连看向自己衣袖都如同在经历莫大的痛苦。
段治平也并非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景象,他的前身曾经就与张刑有过一面之缘,而那次也是看到张刑独自一人,抚摸着残肢似乎在忍受着什么一般,为此还在心中鄙夷这老兵得了失心疯。
可作为一个现代人,段治平却能够清楚的知道,这是截肢之后对一个人最为折磨的一件事。
手臂虽然已经不在,可身体却仍然固执的认为,这条手臂仍然存在,并且无时无刻都在用模拟的痛楚折磨着人的心神。
也正是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楚,也在潜意识的提醒这面前的独臂老兵,从本该马革裹尸的战场将士,变成了如今只能在小村庄里了却一生的独臂保甲。
“刀疤脸手背上的云状刺青,并不是本地的山匪,而是府衙之外几十里地黑云峰的山匪……”
“所幸的是我们邻塘周遭也有匪患不过并不严重,按我猜测的话应该是这张虎瞧不上当地的山匪,这才想投奔一个大的寨门就把咱们邻塘当做了投名状!”
在清河县一带混迹久了,张刑对周遭山匪的势力分布再为熟悉不过。
这些山匪看似干的都是些打家劫舍的活计,可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同样的一处地盘,如果两方山匪都要收缴钱粮,只怕将当地百姓的血吸干了也弄不出来那么多油水。
换而言之,如果这次张虎纠集而来的是当地的山匪,邻塘要面临的无疑是灭顶之灾。
但段治平眼下招惹的是别地的山匪,就算黑云峰的山匪是强龙可也压不了当地的地头蛇,如若真的动起手来那也绝对波及不了邻塘村!
“真是有意思,干土匪的竟然还干出领地意识了……”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不惹上当地的匪患那最起码邻塘无忧。”
段治平闻言一时间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未曾想到这打家劫舍的勾当,竟然被他们这些人玩出了花来。
可惜他极为丰满的理想,眨眼间便被张刑那重新响起的话语给敲了个粉碎。
“段二郎,如果是五年前或许还正如你所说这强龙的确压不了地头蛇……”
“可之前官府刚刚打压了当地的匪患,如今咱们邻塘地界出了事,黑云峰可未必会袖手旁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