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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九星之子
穿过一片烟云,仙鹤落在一个山顶。山顶宽阔平坦,地势很高,向上触摸星辰,向下俯瞰群山。考生们跳下仙鹤,东张西望,都是一副大梦方醒的样子。
“拜斗仪式正式开始!”月亮变回圆脸,装腔作势地说,“我念到谁的名字就是谁。哼!谁也别想捣乱,这是我的地盘,这儿我说了算。”
“喂!”方飞肘了肘简真,“这支笔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连它都不知道?”大个儿鄙夷地扫他一眼,“它是支离邪的造化笔,所有符笔的老祖宗……”
“傻大个儿,你给我闭嘴,”老月亮突然凑了上来,“你妈妈没教过你吗?考试的时候不许说话!”
简真白了脸,手指方飞:“他、他先说的……”
“呵!出卖朋友?”老月亮一声大吼,“没骨气的家伙!”唾沫雨点似的喷了简真一身。
“哈哈哈……”司守拙笑得直不起腰来,冷不防老月亮飘了过去,冲他一阵狂吼:“有什么好笑的?谁再乱说乱笑,我把他扔下山去!”
司守拙也被喷了一身唾沫,哭笑不得的惨相让每一个人都很心寒。
“朱雀江采岚。”老月亮言归正传。
一个红衣女孩应声冲出,左右瞧瞧,不知所措。
“看脚下!”老月亮提醒。
江采岚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地面上多了九个光闪闪的脚印,登时定下心来,抽出符笔,跳起斗步,很快走完一圈。刹那间,她长发飘扬,神采焕发,眼里充满了强烈的自信,女孩仰望星空,高举符笔:“云门洞开,千光闪耀,太昊精魂,烛照九霄……”
咒语出口,一道火红的灵光从她脚底涌起,顺着身子涌向笔尖。咻,火光冲出笔尖、射入太空,轰隆一声,仿佛引燃了什么,黑暗深处接二连三地闪现出六颗硕大的明星,光芒四射,照亮了茫茫夜空。
“江采岚六星,二百一十分!”月亮大声宣布。
江采岚发出一声欢叫,笑嘻嘻跑进人群,跟一个要好的女生热情地拥抱。
女孩一走,六颗星辰忽又暗淡,天上恢复原样,老月亮左顾右盼,又叫:“玄武宋灵意!”
一个黑衣男孩走出人群,拜斗念咒,笔尖冲出一团黑乎乎的光华,就像一只乌鸦飞进夜空,黑暗里星光闪现,可是只有四颗。
“宋灵意四星,一百分!”
宋灵意垂头丧气地走回人群。老月亮跳来跳去,不住口地念叨:“朱雀玉还心……玉还心六星,二百一十分……苍龙木太清……木太清六星,二百一十分……”
不久轮到禹笑笑,她拜了个六星,得了二百一十分,因为黄榜名列前茅,加上拜斗的分数十拿九稳,回来时她笑嘻嘻地跟两个男生击掌庆祝。接下来,司守拙拜了个七星,赚足二百八十分,赢得白虎人一片喝彩。他得意地瞅着方飞,走起路来活像一只大螃蟹。
“老天无眼……”大个儿忿忿不平。
“什么?”造化笔的耳朵比狗还灵,老月亮从天上猛冲下来,“你说我没长眼?”两只眼珠涨大了十倍,恶狠狠地碾压简真,“这是什么?你看这是什么?”
“我没骂您……”大个儿躺在地上哀叫,“您、您又不是老天……”
“这儿我就是天!”老月亮一边自吹自擂,一边用眼珠把大个儿摁在地上摩擦,“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碾成渣,哼,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简真奄奄一息地回答。
老月亮这才心满意足地飞到天上,高声叫喊:“朱雀鱼羡羽!”
紫衣男孩扭着小腰地走了出来,走斗步的样子像跳芭蕾,摸头按腰,扭来摆去,笑得众人前仰后合。鱼羡羽我行我素,毫不在意,跳完符笔一扬,嗖,火光冲天,七颗星星大放异彩。
七星齐辉!接连出现了两个,考生们倍感压力,山顶忽然安静下来。
“苍龙贝露!”老月亮高呼。
人群里一下子跳出来两个女孩,身高一样,模样相同,都长了一张粉嘟嘟、光嫩嫩的小圆脸,活脱脱是一对新出炉的瓷娃娃。
“怎么出来了两个?”老月亮吼道,“谁是苍龙贝露?”
“我是贝露。”一个女孩儿说道。
“我才是贝露,”另一个女孩翘起嘴巴,“她是贝雨。”
“你才是贝雨,”前一个女孩儿两手叉腰,瞪起亮晶晶的眼珠,“不许跟我捣乱。”
“贼喊捉贼,”后一个女孩气得小脸通红,“贝雨,我可要告诉妈妈了!”
“你才贼喊捉贼,”前一个女孩儿使劲跺脚,“该死的贝雨,这个节骨眼儿上捣乱,你要害我考不过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面对面瞪着对方,好像各自在照镜子。
老月亮眉开眼笑,不紧不慢地说:“不要光说不练,给你们支个招儿,揪住头发打耳光最好玩儿。”
“好玩儿个鬼,”两个女孩儿异口同声地冲着老月亮叫嚷,“我们又不是泼妇!”
“到底谁是贝露?”老月亮翻脸比翻书还快,“再不拜斗,我取消她的考试资格。”
“我才是贝露,”两个女孩儿眼红红地指着对方,“她是我妹妹贝雨,喜欢恶作剧的捣蛋鬼!”无论腔调、语速还是神态,全都一模一样。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月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只手,使劲儿抓着光溜溜的脑袋,“你们两个小丫头,居然胆敢戏弄考官?”
“冤枉呀!”两个女孩儿眼泪齐流,“都怪贝雨,我是无辜的。”
“老笔妖!”方飞忍不住提醒,“可以检查她们的房号符!”
“闭嘴,”老月亮凑上来凶巴巴地说,“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会想不到吗?”喷了方飞一身口水,回过头大咧咧下令,“小妞儿,交出你们的房号符。”
两个女孩儿对望一眼,各自掏出房号符,老月亮接过一瞧,眉开眼笑的说:“哈,丙申楼七十三号是贝露,甲子楼二十九号是贝雨,左边的是贝雨,右边是贝露,对不对?”
两个女孩又对望一眼,齐声回答:“不对!”
“当我傻子吗?”老月亮暴跳如雷,“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拿的贝露的房号符,你拿的贝雨的牌子。哼,我年纪大了,眼睛可没花!”
“其实我是贝雨!”右边的女孩嘻嘻直笑。
“我才是贝露!”左边的女孩儿扁了扁嘴。
“胡扯,”老月亮死盯着手里的房号符,“这儿明明……”
“我们交换了房号符!”贝露俏皮地眨了眨眼。。
“胆子太肥了吧?”老月亮头顶上冒起熊熊烈火,“我要取消你们的……”忽见两个女孩儿眼泪汪汪,犹豫一下,“算了!我最讨厌小女孩哭了。”
人群里发出响亮的嘘声,贝露抹了泪,笑嘻嘻地跟妹妹互相击掌,两人异口同声:“造化笔,我们可不可以一起拜斗?”
“当然不行,”老月亮吹胡子瞪眼,“两人一起拜,星星亮了算谁的?”
“好吧!”贝露说,“我先来!”走上前去连蹦带跳,快得叫人眼花缭乱,跟着挥笔念咒,一团青光冲入夜空,霎时点亮七颗星星。
“还不坏!”老月亮大声说,“苍龙贝露,二百八十分……下一个,唉,别那么看我,那个……苍龙贝雨!”
人群里又是一阵嘘声,老月亮变出两个耳塞,堵住耳朵表示没有听到。
贝雨笑嘻嘻上前,也是一阵风走完,跟着发出一团青光,哧溜,夜空里七颗星星光明闪耀。
人群大为轰动,考生议论纷纷。这一对双胞胎不但样子相同、性情相近,就连拜出的星星也完全相同。
“苍龙贝雨,二百八十分!”老月亮宣布。
“造化笔,”拜斗的女孩儿冲它吐了吐舌头,“其实我是贝露!”
“什么?”老月亮一副要昏过去的表情,“两个小兔崽子,我被你们玩死了。”
两个小姑娘乐呵呵地击掌,齐声说道:“捉弄成功!”
“这是违犯考试规则,”巫袅袅跺着脚尖叫,“她俩应该取消资格。”
“嗯?”老月亮凑到她面前,看得巫袅袅全身发毛,“你是考官还是我是考官?”
“你……”巫袅袅心虚地低头,“您是考官!”
“那不就得了?”老月亮恶狠狠地宣布,“闭上你的嘴巴,不然我把它一笔勾销。”
贝露、贝雨咯咯咯笑成一团,冲着巫袅袅大扮鬼脸。黑衣女气得跺脚,一个劲儿地翻动白眼。
“笑笑,”方飞有点儿好奇,“你认识这对双胞胎吗?”
“我知道她们,”禹笑笑抿嘴微笑,“她们是贝神竺的后代。”
“贝神竺是谁?”方飞问道。
“简单点儿说,”禹笑笑停顿一下,“他是通灵镜的发明者。”
“啊!”方飞肃然起敬,掉头看向贝家姐妹,两个女孩手挽手站在一块儿,兴高采烈地咬着耳朵,似乎又在谋划什么阴谋。
“不公平,”大个儿的声音比蚊子还小,“老笔妖对她们也太好了。”
“爸爸说造化笔最喜欢胡闹,最讨厌老老实实的学生,更不喜欢有人背着它说坏话,”禹笑笑同情地望着简真,“看来它不喜欢你,可是很喜欢贝露、贝雨。”
“我才不稀罕!”大个儿两个脚尖蹭来蹭去。
“白虎皇秦!”老月亮一声高叫,激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白衣男孩身上。皇秦皱着眉头走出人群,中规中矩地走完了斗步,扬起符笔,咕哝两句,笔尖飞出一团白光,刹那间,八颗大星逐一点亮,明亮的星光闪耀长空。
人群沸腾起来,白虎考生疯狂地鼓掌。皇秦仿佛没有听到,只是望着星空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八星同光!三百六十分,”老月亮拿腔拿调地说,“下一个,苍龙天素!”
考生们唉声叹气,两个天元热门提前交锋,没有把悬念留到最后。
天素抿着嘴走出来,谁也看得出她眼中的犹豫。天元的竞争到了最后关头,少于八星她就输了。
天素步子沉重,一步一顿地走完斗步,无形的力量吹起冰蓝色的长发,她看了看天,双眼蒙上一层水雾,她轻轻地念诵一句,笔尖指向星穹,青色的流光钻入黑暗,星辰接连亮起:一、二、三、四……每亮一颗星,众人的心子就跳动一下。
“天啦,八颗星,”老月亮扯着嗓子高喊,“你比你爹妈都强,他们一个六星,一个七星。”
天素望着星空面色苍白,忽然举起袖子抹一下双眼,昂着头大踏步走回人群。
接下来巫袅袅拜了个七星,方飞一伙都是哀声叹气,巫袅袅却闷闷不乐,回来时瞪着天素,眼中喷出嫉恨的光芒。
“下一个,玄武简直八……”老月亮大吼一声,可是无人答应,它不耐烦地到处张望,“简直八,简直八来没来?”
“来、来了!”大个儿缩头缩脑地举起右手,眼巴巴望着那轮月亮,胖脸上发出惨淡的绿光。
“又是你?傻大个儿!”老月亮凑上来狂喷口水,“你就是简直八?”
“我叫简真,”大个儿快要哭了,“不叫简直八。”
“我叫简直八,没叫简真!”老月亮气乎乎地升到高处,“简直八,该死的,再不答应就取消考试资格!”
简真吓得浑身发软,禹笑笑忍不住叫道:“造化笔,你看错名字了吧?”
“闭嘴!”老月亮理直气壮,“我会犯错吗?”
“你……”禹笑笑急得跺脚,可又不知道如何说服这个老妖怪。
“我是笔妖老糊涂,生来不知父和母!”方飞忽然唱起歌来。
“干吗学我唱歌?”老月亮瞪着方飞。
“老糊涂,”方飞大声说道,“你连爹妈都不知道,看错名字又算什么?”
“有点儿道理,”出乎意料,老月亮居然没有生气,“哼,我再瞧瞧,不是简直八,我把你扔下山去……唔、嗯,哼,好吧,玄武简真……”
简真松一口气,魂儿回到身上,他踉跄走到山顶中央,小心翼翼地踩着斗步,挥笔的样子比起绣花还要斯文,好容易念完了咒、写完了符,夜空猛地一亮,八颗大星先后跳出。
山顶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瞪大双眼。大个儿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八星同光!”老月亮得意洋洋,“简直八,简直就是八颗星!哼,我这叫未卜先知!”
简真猛地一跳,飞也似跑回人群,抓住方飞,指着左脸:“快,打我一拳。”
“干吗?”方飞皱眉,“你疯了吗?”
“我没做梦吧?”简真大吼,“我真的拜了个八星同光?”
“没做梦!”禹笑笑抓着他又笑又跳,“你真的拜了个八星同光!”
“太好了!”大个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眼泪长流。
“邪了门儿了,”老月亮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一次拜斗出了三个八星同光,这样的事儿还真少见。会不会出现第四个?让我们拭目以待,喏,下一个,白虎吕品……白虎吕品在吗?”
“谁叫我?”人群后面响起踢踏踢踏的声音,一个男生揉着眼睛晃了出来,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羽衣歪歪斜斜,双脚居然穿了一双破旧的拖鞋。
“你就是吕品?”老月亮吼道,“叫你怎么不回答?”
“有点儿困,”拖鞋男打了个呵欠,“刚才睡着了?”
“站着也能睡着?咦,你敢穿拖鞋?”老月亮气得脸都红了,“你不知道这是考试吗?”
“知道啊,我不是来了吗?”吕品头也不抬,开始走起斗步,拖鞋拍打地面,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跳完斗步又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抽出笔,对着天上点了一下,嗖,一团鸽子似的白光飞入夜空,一阵风点亮了八颗星星。
考生里爆发出一阵骚动,有人连声大叫“疯了、疯了……”
“四个八星同光,”老月亮吹起响亮的口哨,“穿拖鞋的,真没把你看出来。”
吕品瞪着天上,连连伸手挠头,有点儿莫名其妙。他低头嘟囔了两声,两手揣在兜里,悻悻走回人群。司守拙上前搂住他的肩膀,想要祝贺两句,不想吕品肩头一耸,将他顶到一边,打了个呵欠,吧嗒吧嗒地钻进人群。司守拙被撂在当场,瞪着男孩背影,一张脸快要沁出血来。
接下来星星像是发了疯,要么七星、要么六星,就连宫奇也拜了个五星,真把禹笑**得半死。
方飞望着天上紧张得要命,他是黄榜的吊车尾,照这样下去,最后的机会也要泡汤。简真就像一只大苍蝇,嗡嗡嗡地在一边叫唤,他又老实,又谦虚,诚恳地表示所有的成绩都不值一提:“这也没什么!我能八星同光,都是因为玄冥转了左眼。唉,老天爷的意思,我又有什么办法?”
天选儿一脸悲壮,实在相当痛心,“人嘛,一旦转了运,就有好多麻烦。唉,这件事传出去,一定很多人找我索要元气签名。方飞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给人签名,签多了手疼。唉,这也没什么?进了八非学宫,肯定前途无量,将来我当了星官,天天一大堆破事儿,肯定忙得连饭都没法吃。哼,官可以不当,饭不可以不吃,你说是不是?不过呢,为了紫微的未来,我也只好将就一下。放心吧!方飞,不管你将来混得多惨,作为老朋友,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哎哟,笑笑,你踩我脚干吗?”
“你闭嘴行吗?”禹笑笑恶狠狠剜他一眼,“方飞还没拜斗呢!”
“拜不拜都一样,”简真笑眯眯勾住方飞的脖子,“除非拜个九星,呵,那是不可能的……”
“你这么高兴干吗?”禹笑笑恨得牙痒。
“我没高兴,”简真板起面孔,“我是老实人,说的老实话……”
“苍龙方飞!”老月亮的声音当空响起。
方飞应声一颤,低头走出人群,以巫袅袅为首,白虎人发出刺耳的嘘声。
“最后一个,快完事儿啦!”老月亮乐呵呵地说。
方飞抬头望天,夜空中闪闪烁烁,洒满了无穷的星光。刹那间,他的胸中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豪情,长吸一口气,左脚踏上“阳明”星位,一股**钻入脚心,顺着身子冲上头顶;方飞愣了一下,闭上呼吸,转身跳到“阴暗”星位,刚刚站稳,一股冰凉灌入头顶,冷幽幽地钻进小腹。
方飞惊讶极了,左脚踩上“北极”,右脚落向“真人”,跟着收回左脚,双脚并拢,闭气跳到“丹元”星位,左脚踩上“玄冥”星位,脚掌刚刚落地,浑身的毛孔舒张开来,从头到脚传来一股战栗。他哆嗦一下,右脚跨上“弼星”,左脚踩住“辅星”。
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方飞双脚并拢,用力跳到“天关”,刹那间,脚下燃起炫目的青光,比起任何考生都要明亮,一股热气从他小腹蹿起,涌到喉头,泉水似的向外喷溅。
“天光交合,精流东方,仰望九门,飞霞散锋!”从未想过的咒语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青色的光焰奔腾直上,透过他的手指进入星拂的笔尖,没有马上冲出,而是不断地聚集,仿佛一轮天青色的满月,照得山顶亮如白昼。
“咦!”老月亮惊叫起来。
呜,青月亮冲天直上,夜空出现震动,亿万星辰暗淡无光,活是一大群萤火虫,四面八方地疯狂流窜,然而没逃多远,忽又失去活力,纷纷向下坠落,亮晶晶、光闪闪,遮天蔽地,俨然下了一阵暴雨。
星雨过后,天空澄净,仿佛深黑色的天鹅绒,柔软丝滑,黯然无光。
众人松一口气,冷不防一颗星星跳了出来,硕大明亮,光芒耀眼,紧跟着两颗、三颗、四颗……一口气跳出了九颗星星。
方飞揉了揉眼,再数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点儿不差,还是九颗。
山顶一片死寂,没有人吭声,就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九星共曜,”老月亮慢悠悠地宣布,“四百五十分。”
方飞有点儿头晕,遇上这种情况,他也不知所措,只好收起符笔,沉默地走回人群。经过的地方,考生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他们盯着方飞,眼里充满了惊奇和敬畏。
走到伙伴身边,两人的模样也让方飞满心别扭:禹笑笑微微张嘴、两眼发直,简真的舌头吐出半截,就像一个刚吊死的活鬼。
“啊哈,”老月亮还过神来,“现在发布青榜!”这一声就像石块落水,山顶忽又躁动起来。
夜色迅速退去,天空明亮起来,老月亮摇身变成一轮红日,照得万里山河一片亮堂。
“青榜天元,苍龙天素、白虎皇秦。”太阳呼呼吼叫。
一朵白云应声飞来,在碧蓝的天空中勾画出“苍龙天素、白虎皇秦”八个大字。
“青榜人元:玄武裴言!”云彩又写出“玄武裴言”四字。
“第四名、白虎巫袅袅!”
“并列第五名、朱雀屈晏、苍龙伏啸。”
“第七名、白虎司守拙。
“第八名、朱雀京放。”
“第九名、玄武薛尘。”
“第十名、朱雀南昭。”
因为高分很多,分数异常接近。老太阳一路念下来,两人并列司空见惯,三人并列也不时出现。听到后面,禹笑笑也不安起来,直到听见“第五十八名,苍龙禹笑笑”,才算放下了心。
一眨眼,七十二名、七十六名出现两次四人并列,一下占去了八个名额,人群里哀声一片,大个儿瞪着天空,紧张得浑身流汗。
“第一百名,苍龙贝露、苍龙贝雨,”老太阳嗔怪地作出点评,“怎么回事?你们连分数名次都一样?”
“少见多怪!”贝家姐妹冲着老太阳大吐舌头,随后咯咯直笑,挽着手跳起圆舞。
“还有十一个名额。”老太阳煽风点火,“哈,大伙儿猜猜,这些幸运儿是谁?”
“快念!快念!”剩下的考生急得跳脚。
“第一百零二名……”老太阳故意拖声拖气,“朱雀鱼羡羽!”
紫衣男孩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左手摸着心口,右手撩起鬓发,嘴里娇滴滴地发嗲:“哎呀呀,吓死我了!”
“第一百零三名……”老太阳继续卖关子,“白虎宫奇。”
“可恶!”禹笑笑恨恨跺脚,白虎人发出一阵欢呼,司守拙指挥大家把宫奇高高地举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名……朱雀江采岚、苍龙窦冷、白虎樊长铗,朱雀烈荒,玄武左灵均……”老太阳一口气念出五个名字,人群里接连响起五声快活的尖叫。
“还没完呐,”老太阳停顿一下,“苍龙李冲天!”
一个男孩跳起老高,跟他的名字一模一样。
“见鬼,”简真两眼发直,“六人并列!”
“还剩三个名额!”老太阳望着下方,火炭似的眼珠骨碌碌一阵滚动,突然蓄足力气,发出一声暴喝:“第一百一十名,九星之子——苍龙方飞!”
人群陷入沉寂,方飞抬起头,一朵白云飞来,轻盈地勾画出“苍龙方飞”四个大字。
“我真的考上了?”方飞不胜茫然,自从拜亮九星,他就好像活在梦里,脑子木呆呆的,手脚也不听使唤——这一切太不真实,就跟身边描画出的世界一样古怪
“完蛋了,”大个儿的声音里带上哭腔,“我又要落榜了。”
听他一说,方飞才醒悟过来——简真的名字一直没有出现。
“最后两个,哈,哈,又会是谁呢?”老太阳在天上飞来飞去。
“不是我,一定不是我!”简真像是中了符咒,不住口地小声念叨。
“谁呢?谁呢?”老太阳的声音像在打雷。
“快说,快说!”考生们被老妖怪折磨疯了。
“好吧!”老太阳停了下来,“第一百一十一名——白虎吕品!”
“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谁?谁叫我?”
方飞用力扶住简真,大个儿两腿哆嗦,大身子向他压了过来。
“最后一个,”老太阳又开始快活地跳舞,“谁呢?谁呢?”
“不是我,肯定不是我!”简真的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老太阳,”方飞快要顶不住了,“行行好,快说吧!”
“好吧!”老太阳点点头,“九星之子,你说了算……”人群里发出响亮的嘘声,老太阳自顾自大声宣布:“一百一十二名,玄武……简直八!”
简真瘫倒在地上,禹笑笑拍手大笑,一百一十二个名字挂在空中,青天白云,无比壮观。
人群里响起了啜泣声,可是很快就被欢呼声淹没了。有人上榜就有人落榜,成功者兴高采烈,没有人在意失败者的悲哀。
“上榜的人,明天到学宫报到!”老太阳转身消失,白光呼啸涌来,经过的地方,山川大地化为乌有。方飞一愣之间,天旋地转,已经站在北极宫门外。
简真爬了起来,眨巴小眼环视四周。
“嗐!”禹笑笑在他背后重重一拍。
“笑笑!”大个儿挠着头嘟囔,“我真的考上啦?”
“考上啦!都考上啦!”禹笑笑笑嘻嘻说道,“希望运气好,大家分到一个组。”
“分组?”方飞好奇地问:“分什么组?”
“我问你,”禹笑笑说,“一百一十二除以四是多少?”
“二十八。”方飞回答。
“所以进了八非学宫,这一百一十二人要分成二十八组,四人一组,对应周天二十八星宿。”女孩停顿一下,悠然神往,“我爸爸、简伯伯、申阿姨,当年就是一个组。”
“箕字组!”简真接嘴。
“箕字组的徽章是一只黑豹。”禹笑笑说。
“箕水豹!”大个儿神气活现。
“四人一组?”方飞想了想,“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禹笑笑黯然低头,“我妈妈!”
“呃……”方飞尴尬地挠头,一时陷入沉默。
“你叫方飞是吧?”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方飞回头一看,天素大踏步走来,劈头说道:“你不是九星之子,”她的声音比眼神更冷,“你都不能飞!”
方飞的血全都涌到脸上,天素扫他一眼,跳上飞云梯,晃一晃,消失在通道尽头。
“她什么意思?”方飞小声嘀咕。
“她说你不能飞,”简真冷笑,“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我想她不承认你拜亮了九星。”禹笑笑沉吟。
“可我就是拜亮了九星。”方飞不忿道,“所有人都看见了。”
“反正这件事很奇怪,”禹笑笑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肯定是好事,”大个儿讨好地望着方飞,“历史上九星之子最后都成了天道者……”
“还有大魔师!”禹笑笑说道。
简真张口结舌,方飞也觉别扭,三人默不作声,上了飞云梯,回到天试院。刚出银门,就见狐青衣和山烂石站在前面,看见三人,狐王笑嘻嘻迎上来,伸手说道:“九星之子,幸会幸会!”
方飞僵硬地抖动手腕,小声问道:“那个,你们没受伤吧?”忽听砰的一声,帝江跳出来大吼:“这句话你该去问白虎厅。”
但被看老妖怪的得意劲儿,道师必然占了上风。方飞松一口气,发现帝江上下翻滚,正在审视自己。
“你看什么?”方飞没好气问道
“九星共曜?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帝江凑近度者,用打雷似的声音说悄悄话儿,“既然是作弊。就该低调一点儿。”
“我没作弊……”方飞羞愧地反驳。
“谁信你?”帝江砰的一下又消失了。
“方飞,”山烂石开口,“我有话跟你说,”扫一眼禹笑笑和简真,“你们先去停车坪。”
“我们不能听吗?”两个小伙伴都很失望。
“不能!”山烂石回绝。
方飞跟着两个道师来到僻静角落,山烂石沉默一下,说道:“云炼霞醒过来了。”
“她是魔徒吗?”方飞急切问道。
“不是!”山烂石摇头,“她被无相魔附了身。”
“无相魔是谁?”
“最凶险、最狡诈的魔徒,它的危害甚至超过影魔,”狐青衣收起笑容,“没人见过它的真身,它就像寄生的虫子,进入道者的身体,寄生在元神里面,也就是说……”
“它可以变成任何人。”山烂石神色凝重。
“我们已经查出,巫昂是它的第一个宿主,”狐青衣说道,“它附在巫昂身上,躲过了天试院的审查,这种审查可以发现大多数魔徒。”
“是吗?”一想到邻居是个魔徒,方飞冷汗长流,心子砰然狂跳。。
“第二个宿主是温雄,”山烂石接着说道,“无相魔离开巫昂,进入温雄的身体,随后吃掉巫昂的元神,把他变成了一只蜕。”
“温雄?”方飞疑惑道,“可他通过了‘测谎符’。”
“那时无相魔已经离开了温雄,并对他使用了‘遗忘符’,”山烂石解释,
“杀死巫昂的是无相魔,并非温雄本身,所以他是清白的,顺利通过了测试。”
“这一招相当狡猾,”狐青衣说道,“温雄的报案误导了我们,不但巫史一心把你当做嫌犯,也没人想到巫昂的死跟魔徒有关。”
“我们恢复了温雄的记忆,”山烂石说道,“他告诉我们,无相魔逼迫他带着巫昂去找云道师,趁云道师察看巫昂的时候附在她身上。”
“这是它犯下的最大错误。”狐青衣说道。
“怎么是错误?”方飞疑惑不解,“它不是成功了吗?”
“云道师比温雄厉害多了,”山烂石沉着脸说,“她是顶尖儿的道者,元神极其强大,足以反抗无相魔的入侵。”
“可她杀了两个人……”方飞想到当时情形,不由打了个寒噤。
“那时无相魔占了上风,但没有完全控制云道师,为了逼迫她打倒虎探,无相魔耗费太多精力,云道师趁势反击,把它赶出了身体。”山烂石顿了顿,对方飞说道,“试想一下,如果进入火宅的不是巫昂而是云道师,你的结果会怎样?”
“死定了!”方飞老实承认。
“不对,”山烂石摇头说,“云炼霞说了,无相魔不想杀了你,它想活捉你,把你带出天试院。”
“无相魔的目标是你,”狐青衣盯着男孩,“我猜它最想附身的也是你。”
“可它没有附在我身上。”方飞怔然说道。
“它失败了,”狐青衣冷笑,“所以巫昂才会躺在床边动弹不得。”
“它受了伤,吃掉巫昂的元神是为了恢复元气。”山烂石说。
“它没有办法入侵你,所以附在云炼霞身上。”狐青衣说道,“云炼霞是考官,可以随处走动,无相魔想要利用她把你运出天试院。”
“它为什么不能入侵我?”方飞喃喃自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或许你没有那么普通。”山烂石意味深长地说。
“你可是九星之子。”狐青衣似笑非笑,山烂石白他一眼,对男孩说:“虽然我不知道原因,可你一定拥有克制无相魔的力量。”
“难道是隐书?”方飞的脑海里闪过白石版的影子,这也一定是无相魔捉他的原因。那一晚的噩梦又从记忆的深渊浮起,虫脸人的脸庞让他不寒而栗,男孩下意识问道:“抓到无相魔了吗?”
“没有!”山烂石冷冷说道,“它逃走了。”
“它能变成任何人,”狐青衣叹了口气,“也许是我,也许是你。”
“我想它汲取了教训,”山烂石顿了顿,“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都能夺取。”
“巫史在检查所有人,但肯定一无所获,”狐青衣冷笑一声,“阴暗星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的蠢货!”
“好在你的嫌疑洗清了……”山烂石忽然住口,抬头望天,一道明亮的火光从远空飞来,势如火焰流星,发出清晰的啸响。
两个道师各自抽出毛笔,盯着火光神色警惕。火光越来越近,狐青衣忽然放下笔说:“那是纸剑传书!”
火光一直飞到方飞头顶,翩翩然停了下来,火光褪去,却是一枚纸折的燕子,巴掌大小,鸟头朝向男孩,轻轻拍打翅膀。
“方飞,”山烂石提醒男孩,“那是你的信。”
“我的信?”方飞惊讶地举起手,不待他摘取,纸燕钻进手心,左边的翅膀上写着一行遒劲有力的小字——
玉京天试院,
苍龙方飞收
南溟岛
看见“南溟岛”三个字,方飞心头一跳,血往上涌,忽听山烂石说道:“这是燕玄机的笔迹,嘿,这封信来头不小。”
“干吗不用通灵镜?”狐青衣撇了撇嘴,“姓燕的就会故弄玄虚。”
方飞拆开纸燕,淡黄色的信纸上写着清丽流畅的红字,字迹分外眼熟,让他欣喜若狂——
“方飞你好:
很高兴你一切安好,同时祝贺你考进八非学宫,还成为了九星之子……
“她怎么知道我考上了?”方飞忍不住咕哝。
“你不知道吗?”山烂石挑起眉毛,“因为皇师利的儿子参加考试,所以今年的‘拜斗’向全世界直播。”
“那也太快了吧?”方飞纳闷,“拜斗刚才结束。”
“小意思,”狐青衣笑了笑,“天道者发出的‘纸剑传书’,一刻钟能飞十万里,从南溟岛到天试院,十分钟就能到。”
方飞一愣,问道:“这是燕玄机发出来的?”狐青衣点头说:“对啊!”
“行了,”山烂石插话,“信没问题,我们也该走了。”
“学宫见!”狐王拍了拍方飞的肩膀,笑嘻嘻跟在胖道师后面,两个人说说走走,消失在夜色深处。
方飞目送两人消失,低下头继续读信——
“……很抱歉,我没能及时跟你联络,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
冲霄车失事的时候,我跟鲲鹏交战受了伤,不是爸爸及时赶到,我可能已经死了。爸爸很生气,为了惩罚我擅自前往红尘和点化你,他对我禁足一年。这一年的时间,我不能离开南溟岛,不能使用通灵网,跟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要征得他的同意……你也知道,我无法对抗一个天道者。
受伤后我昏迷了很久,所以没有办法来找你。醒来后我才知道,你报考了天试,还进入了黄榜。老实说,我很意外,也很高兴,我观看了拜斗的直播,你居然拜亮了九星……这太惊人了!也许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这一条消息已经震动了世界。不管道者还是魔徒,都会关注你的一切,你会得到荣耀,也会遭遇危险,还有未来无穷无尽的考验……
很遗憾,我不能呆在你身边,可得感谢你“九星之子”的头衔,父亲破天荒同意我使用一次‘纸剑传书’。
方飞,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点化’了你,但也带来了不可估量的风险。因为‘点化人’和‘度者’性命相通,任何一方的死亡都会导致另一方的殒灭。可那时形势危急,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我并不后悔,自从我见到你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并不简单,我很想把你带入紫微,遇上影魔只是一个契机,让我更快地做出了决定。事实上我是对的,你是九星之子,你创造了奇迹,你是亘古以来第一个通过‘八非天试’的度者,尽管你对道术一无所知。
方飞,这个世界貌似平静,其实潜伏着巨大的危机。我说过,紫微和红尘好比手心和手背,如果紫微毁灭,红尘也将不复存在,也许你是解决危机的关键,也许你能创造更多的奇迹。当然,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毕竟这个世界你还很陌生。
南溟岛的太阳已经落山了,玉京的天应该还没亮吧?上学的时候,我喜欢站在浮羽山的顶端眺望落日,将来你也可以试试。
祝
顺利!
朱雀燕眉
九千九百九十九甲子丙申年癸酉月辛巳日酉时一刻三分
另:如果你想回信,可以把字写在信纸背面,然后念诵“北燕南飞”,把信抛向空中,这封信就会飞回南溟岛,直接送到我的手里。
方飞怏怏地走到停车坪,天已经亮了。禹笑笑和简真在一辆冲霄车前面焦急地等待,看见他迎了上来,大个儿嚷嚷:“就等你了!怎么老半天也不来?”
“山道师说了什么?”禹笑笑问。
“关于巫昂的事,”方飞犹豫一下,“凶手不是云炼霞。”禹笑笑舒一口气,,又问:“那是谁?”
“是……”方飞还没说完,忽听一个阴森的声音飘了过来:“苍龙方飞。”,方飞扭头看去,巫史带着几个虎探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愠怒中透着沮丧,他上下打量方飞,用嘲讽的口吻说:“听说你是九星之子?”
“那又怎样?”方飞不卑不亢。
“天大的笑话,”巫史俯下身子,凑近方飞的耳朵,“别以为你逃过了一劫,小东西,我俩的事情还没完呢!”
“随便!”方飞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双眼,“我不怕你!”
“你说什么?”巫史的胸膛起伏几下,忍住拔笔杀人的冲动,冷笑一声,直起身子,“我们会再见面的,苍龙方飞。”
“希望那时候你能抓住无相魔。”方飞针锋相对。。
巫史像是挨了一拳,灰脸涨红如血,蛇眼喷出火光,他的嘴唇嚅动两下,猛一甩手,走向一辆冲霄车,修长的车身上描画了一头踊跃的白虎,巫袅袅站在入口,两眼盯着方飞,透出十足的轻蔑。
“你刚才说什么?”禹笑笑面无血色,“方飞,凶手难道是……”
“无相魔!”方飞走向车门。
冲霄车飞了起来,“天试院”极速缩小。道祖厅变成了小巧的积木,玄冥湖像是薄薄的冰片,紫微园化为一团墨迹,朱明火宅俨然七彩宝石,它镶嵌在蓐收金苑的下边,看上去就如一顶纯金的冠冕。
“还要再等一年吗?”方飞深感失落,倦意汹涌袭来,他靠在舱壁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