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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央”
“游儿”元彧一觉醒来,看见溯游躺在他的身边。两人一着白色长衫,一着墨绿色长裙。此时此刻,溯游依旧睡的甘甜,元彧缓缓的从地上起来,抱起还在地上熟睡的溯游,将她放在自己的床幔上休息。
翌日,元鹏精神满满的走到长廊外的荷花池旁边,元彧依旧穿着昨夜的长衫赤脚站在长廊上。只见他略感愁思的吹奏着玉笛,昨夜之事,清晰刻板的回目于脑海之中“公子,你醒了”元鹏本打算伸出去去抚摸一下他的额头。但元彧反应迅敏的避开了元鹏想要碰触自己的手,他依旧认认真真的吹奏着玉笛。
“能懂得嫌弃我了,看来病是真的好了”元鹏说完,心中有些疑惑,平日溯游姑娘定会陪侍公子左右的,今日怎么不见姑娘过来。于是,他抻着脑袋左右遥看了一番“溯游姑娘呐,她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元彧瞥了一眼他,元鹏顿时安静起来,元彧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多语,所以身边的侍从一直都极其的安静,怎么今日,都格外的话多“你今日,格外的话唠,在多嘴,罚你今天不能吃饭”
“别啊公子,我还是很贪恋这人世间的美好的”元鹏见状,立马溜之大吉的跑到另一边,被元彧威胁了一番,顿时也学会乖巧懂事不少。
元彧见元鹏安静了不少,便略带试探性的问了问他“元鹏你说,如果有一个姑娘救了你,你应当如何报答呐”元彧刚说完,便觉得有些许的不妥。
元鹏先是愣住了几秒,再看一下元彧的脸色分明就是很想知道答案的“公子为何这般问”
“我就是问问,要是你,这个姑娘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会怎么做”元彧再次重复说道。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恩情,如果恩情小的话,那小人便送出些许的银两。如果恩情大的话,小人也没有别的可以送的,那就……”元鹏说完,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的结巴住了
反倒是元彧,居然对他胡言乱语的话给吸引住了“那就如何”
“那就多许诺她些金银”元鹏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
“如果那姑娘不喜欢金银呐,你会怎么办”元彧摇了摇头,对于溯游姑娘的人品,他还是知道的,溯游绝不是那种贪恋钱帛物品等,那种虚伪之人。
元鹏见状,便说出很多女孩子日常喜欢的物品“那就好看的衣物,心怡的饰品”
“庸之俗物,还有其他吗?”元彧问道
元鹏说了好几个观点,都被元彧否决掉了,忽然间,元鹏脑袋一热,突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直接了当的问对方她想要的是什么,别的小人不知道,但有一点,小人还是知道的,投其所好啊,公子”
一瞬间,元彧仿佛听到重点了一般,反复的念叨着“投其所好”四个大字。
元鹏见自家公子突然如此的心情之好,然后便小声的在自家公子耳边晃荡:“公子这是要送礼”元彧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见状,元鹏高兴坏了,然后又问道“公子这是要送礼”元彧也接着再次点头,元鹏说道这一点,便全部能想到,这个礼物给谁,又为谁而买了。“公子,是想送给溯游姑娘吧”元彧听完,这些也都承认了。
“你怎么知道”元彧有些疑惑的看向元鹏,有些许的做贼心虚的感觉。
“整个大梁,就连我公子都避让三分,属下知道您不喜欢生人靠近,所以有些许的洁癖也实属正常。可是,自打我们来了这大梁后,您对溯游姑娘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出乎属下的意料,您说您不喜欢别人亲近您,就连王府的管家,也不见得能在您三步之内不让您直发冷汗的。可是到了溯游姑娘那里,第一次见人家姑娘从房檐上掉下来,您就不顾形象的去抱人家,还有就是您生病的这次,您抓住人家姑娘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元鹏一阵疯狂的吐槽完自家主子,这才发现元彧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居然挂起了愤怒。“属下告退”说完,元鹏便很是识相的冲着元彧行了个抱拳礼,默默走到一边。
其实,仔细一想,元鹏说的没有错,可是元彧他自己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在溯游的事情上,真的改变了。
原本的他,生人勿近,就算是在亲近的人,也要距离他五步之遥。自幼,他向来都是自立独行惯了,从来不需要有人贴身侍奉,自从他年幼母亲病逝之后,他更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叫谁都是如此,甚至有时候,管家还以为他这是抑郁了。河阴之变后,老管家为了掩护他逃跑,倒在了血泊中,来南梁的这段日子,他想到的最多的便是如何复仇。
但这些,终究是纸上谈兵。难怪古人经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确,就算他满腹经纶又怎样,可最终还是无法上阵杀敌。大魏的皇帝人品怎样,这些,对于元彧来说,都不是他关心的话题,就算他有心想要回国效命,但尔朱荣立的皇帝,他是不会去侍奉丝毫。可是尽管如此,听到皇帝被迫出逃的消息,他心里还是很不高兴的。
大魏的皇帝,无论是谁拥立,至少还有仁义之心,体恤百姓,而大梁立的皇帝元颢,骄纵奢姿,杀人如麻,终归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一想到这里,元彧便觉得心乱如麻。北国对于他来说,是亲人逝去的战场,可南梁对于他,始终也只是客人。既然是客人,总会是要有回去的那一天的,一但时机成熟,这里对他而言,最舍不得的,便是溯游。
元彧想到这里,不免儿女情长起来,一来,她担心溯游不愿意跟随他离开。二来,他怕就算他带着溯游离开,又给不了她在南梁时的安逸生活。确实,此时此刻,相对比较战争频发的北魏王朝,大梁的确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公子,公子”元鹏见元彧发呆许久,便用手在元彧面前挥了挥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元彧见状,将玉笛缓缓的放下,然后便用眼神撇他“何事”
“公子,溯游姑娘醒了,她在等你”说吧,元鹏指了指溯游所在的位置,便缓缓退下。
元彧缓缓的转头看向溯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冷如冰霜的眸子,竟然多了丝烟火的气息。至少,在对待溯游的时候,不会显得格外的冷却“你醒了”说罢,元彧打算走动两步去接她。
“你伤寒刚好,怎么也不多披一件衣服”说吧,溯游拿出一件墨绿色的外衫缓缓的替元彧披上。此刻,她注意到元彧是光着脚站立的,一大清早的起来,穿的如此单薄,竟然连鞋子都不穿。一想到这里,溯游最小想到的不是责怪,而是心疼,和他昨晚上喊她娘亲时一样。
想到这里,溯游不由的有种想要抹眼泪的冲动,好在她忍住了。她悄悄的拿出一张帕子来,缓缓的铺开,然后起身,对着元彧说道:“天冷,地上有些寒,你站在帕子上,以免凉风入体”
“嗯”元彧望着她,什么都不说的应允了。溯游轻轻的扶着他的袖子踩在帕子上,就这般,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中只见四目相对之美景,其余山水便觉得不复存在一般。
溯游这才恍然如梦,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点,不可以在这般没有礼貌的对元彧不敬。可是每当看到元彧那张清秀的脸庞时,她总能像是被魔性吸住了一般无可自拔。
忽然间,元彧能感觉到溯游脸上有一丝的皱眉,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魔障了。说实话,别说是北国,就算是南国,面相艳丽的女子,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不知道为何,居然会对溯游这般长相平庸的女孩入了相思魔。
他缓缓的抓起溯游紧捏大腿的手,以及其平缓平和的语调对着她说:“你若想看,以后便大大方方的看,我定让你瞧得仔细”
“公子”听完这句话,溯游不免觉得脸上燥热几分。方才,确实是她越矩了,可是,元彧此话究竟是何意思,是轻浮还是对她也有此感。
溯游在听完这句话后,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本想连忙抽出手离开,可是她的手,被元彧拽的死死地。
“公子,这是”紧接着,元彧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十分精美的玉佩将它放在溯游手上。
这块玉佩及其的精美绝伦,图片上的雕刻也是惟妙惟肖的,玉佩上左右两侧皆挂有两条粉白相间的穗子,玉佩下方,还有几块与其材料相同玉块所搭配。如此至于看来定不是男孩子的东西,倒像是女人家的物品。
元彧缓缓的把他娘亲的遗物教给溯游,然后紧紧的拽住她的手“这是我阿娘的遗物。我视之如命,今天,我便把它交付于你,望你能够好生待它”元彧说完,用手轻轻的去抚摸溯游耳边的碎发。
“我记得,在病中,你曾叫我什么,以后不必公子公子的唤我”元彧说完,溯游不自觉的小鹿乱撞起来。她小心试探的朝着元彧身边靠近,见元彧也没有反抗,她轻轻的靠在元彧肩膀上,轻轻的,生怕碰痛了他一般,小心翼翼的。直到元彧的手缓缓的搭在她的发丝上,这一切,才让溯游觉得如此的真实。
傍晚,元彧按照往日的习惯,总会练上一小会的书法,溯游静静的待在元彧身边,替他研磨铺纸,这一切原本都是元鹏该干的,被溯游抢了去,元鹏只好待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看着她们。
“阿彧,你写的这些都是什么啊,为什么我一个也不认识”溯游并不认识文字,虽说姑母教了一点,可也只是一些常见的文字,若是复杂之类的,她能认识的也就寥寥无几。
元彧见状,用毛笔蘸了蘸墨水,对着溯游微微一笑,然后缓缓的写出一个溯字“这种字体,叫做小篆,是先秦时期的一种文字,后来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书同文,便统一了文字,小篆就成了国体文字,到了后期,有的人喜欢大篆,草书,所以啊,同一种文字,他的写法也就大不相同”元彧开始耐心的向溯游解释文字的起源。元鹏站在一边,格外的觉得不舒服,以前他有问题问元彧的时候,元彧可不像对待溯游这般细心之至。
“阿游不识文字吗?”元彧问道
溯游听完后,有些觉得自叹不如的低下头,一直玩弄的手指。罪行司出来的人,世代都为奴,除非有天子赦免罪人身份,否则永生为奴,只能在不见天日的深宫等死。如果命运好一点的,被分到六宫教坊内还好,还能学点手艺,若是命运不好,也只能做些苦力,了此残生。
元彧见溯游不语,这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哄着溯游,他将毛笔递给溯游,然后缓缓的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首先就是溯游的名字,元彧写完后,和颜悦色的告诉她“游儿,这就是你的名字”溯游写完,连忙问道元彧“那阿彧的名字应当怎么写”
元鹏听到这句话,瞬间跳了出来,指着溯游说“不可,这可是对公子的大不敬啊”
“退下”元彧看了眼他,然后敕令元鹏退下。
“诺”元鹏有些生气的鼓了鼓嘴,有些不高兴的离去
溯游见状,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元彧。她有些自责的说道“公子,这”
“你叫我什么”元彧问她
“阿,阿彧”溯游迟缓的回答
“不用管他,我与游儿怎样,无关他人怎么评论”
说完,元彧手把手教着溯游写自己的名字,这一切,真的应证了元彧所说,不关其他。
“元彧,溯游”溯游直直的盯着元彧手把手教着她写出来的名字,脸上不自觉的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笑什么,笑的这般开心”溯洄缓缓的从门外进入,看着溯游笑的这般甜美,实在不忍心打扰,不过她这趟也是偷偷来的,所以不能耽搁太久。
“小洄你来了,快坐”说着,溯游拉着溯洄在房间内坐下。溯洄望着桌上写着的字画,不由的一惊“这些是他教你的”
“嗯嗯,你看看,这些都是我写的”溯游缓缓的点头,然后不忘与溯洄介绍近几日她写的一些文字。
“不错嘛,学的还挺快”说完,溯洄不由的感叹起来“阿游,说白了,也都是我们家连累了你,想你堂堂二品尚书的女儿,本来应该在学堂内饱读诗书,却不曾想,和我们在这里受苦,你爹爹是何等的才子,又是多么的清高,他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现在,也只能让你们父母分离”溯洄说到这里,不免的替溯游抱怨。
“小洄,你就别替我抱怨了,你看,我这不挺好的。我爹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这也证明了我阿娘没有看错人,二七年了,爹爹还是孤身一人,他一直没有忘了阿娘。”溯游说完,不免有些眼泪直下。的确,二七年了,皇帝已经困了他们二七年了,一个人的一段人生,还有多少个二十七年可以等待的。
“好啦,我们不说这些伤心事,想必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阿娘让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糕点,还有果子酿,往昔每年,我都会陪你过生日,但今年,可能是我陪你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溯洄说完,不免有些伤心难过。说着,她将带来的果子酿狠狠的一杯接一杯的灌下。
“怎么了,是不是陛下赦免了你和姑母的罪状,你们除去了奴籍,这是好事啊,你本来就是令人尊重的郡主,现在恢复你的身份,怎么不开心了”溯游见溯洄不开心,她的心里自然也是不愉快的。
“前两日,宫中大宴匈奴使臣,谁知,使臣竟然提出要见我阿娘,陛下应着情面,让阿娘去了。就在当夜,使臣竟然在宴会结束后行刺陛下,阿娘为了救陛下挡刀去世了,所以,陛下感念阿娘救驾有功,就赦免了我奴隶的身份,并赐我静云公主的身份”溯洄说到这里,不免悲痛万分,对于什么公主的身份,她向来并不看重,现如今,她的母亲死了,一切的支柱瞬间瓦解。
“你是说,姑母他,死了”溯游听到这里,顿时有些腿脚无力,险些昏了过去。她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母亲,一直以来,都是溯洄的母亲,她的姑母带着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母如师的,竟然在这一刻,物是人非。说实话,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并不亚于对溯洄的打击一样。
“阿游不必为阿娘的事情烦心,阿娘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她让我传话给你,她没能让你摆脱奴籍,实在无能为力了,让你日后一定要小心”溯洄说完,此刻的溯游早已经泪流满面,母亲爱惜孩子,是人之常情,没想到到最后一刻,她还是错过了。
溯洄陪着溯游短暂的过完生日,她拜托元鹏送溯洄回去,没想到,短短的数月之中,居然发生了这般的变革。着实让人难以置信,大梁从未打过败仗的白袍大将陈庆之差点命丧异国回不来,自己一直尊敬的姑母,现如今也不在人世,真的是往事如昨日,不可追思。
“游儿,你还在想你姑母吗?”元彧望着溯游独自一人孤寂的背影,轻轻的走到她身边。
溯游呆呆的看着天空,隔了好久,她才转身看元彧“阿彧,你说,今晚为什么看不了月亮,是不是月亮也有心事,藏了起来”
元彧缓缓的将溯游搬向自己,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元彧指了指天边说道“并不是每一天都能看到月亮的,你看,今晚的星星着实亮了不少”说完,他便逗趣的对着溯游说“你看,你姑母在看你呐,她也不想她最爱啊游儿因为她的离开而不开心”
说着,元彧刮了刮溯游的鼻子,然后将她揽入怀中。终于,强忍着的坚强,在瞬间全部化为泡影。
“哭吧,我知道,哭出来,你能好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