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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定泗从噩梦中醒来时,浑身是汗。
他平静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刚刚是一场噩梦。
可是,梦里的那种情绪太真实了,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
就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傅定泗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去浴室冲澡。
冲澡的时候,他还一直想着梦里的内容。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前看了那样的新闻,所以才会梦到这种离谱的事情。
傅定泗平日很少做梦,所以他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
冲完澡以后,傅定泗换上衣服走出了卧室。
这时,傅启政也起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正在看昨天的股市情况。
见傅定泗起来,傅启政说:“冰箱里有吃的,你去吃点儿东西,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傅定泗应了一声,去厨房冲了一杯咖啡。
至于其他的东西,他也吃不下。
**
九点钟,傅启政带着傅定泗来到了医院。
彼时,约好的医生已经在等待了。
傅启政将傅定泗带到医生面前,介绍他们两个人认识:“这是Eddie医生,他在美國业内很有名。Eddie,这是我堂弟,傅定泗。”
Eddie医生伸出手来和傅定泗握了握,然后用英文和他打了招呼。
傅定泗同样也用英文回了他。介绍他们两人认识以后,傅启政就先走了。
Eddie医生带着傅定泗来到桌前坐了下来,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两个人很随意地聊了起来。
之前傅启政大概跟Eddie提过傅定泗的情况,但具体怎么回事儿,还是得问问当事人。
Eddie喜欢跟病人像朋友一样聊天,这样可以让病人彻底放松下来,不至于带着戒备心跟他对话。
傅定泗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他没主动说话,而是等着Eddie开口问。
Eddie说:“傅总说你丢失了以往的记忆,是因为车祸?”
傅定泗点点头,“大约四年前我出过一场车祸,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Eddie问:“这是你自己知道的信息,还是别人灌输给你的信息?”
傅定泗很聪明,一下就猜到了Eddie要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场车祸可能不存在?”
Eddie摇摇头:“车祸存在与否我们暂且不提,这个去做个全身检查差不多就能有结果了,我的意思是,你失忆这件事情,是别人告诉你的,对吧?”
傅定泗点了点头。
Eddie:“你记忆里最初的片段是什么?”傅定泗被问住了。
他揉着眉心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说:“好像已经是车祸三个月以后了。醒来的时候在家里,家人告诉我我昏迷了三个多月。”
Eddie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傅定泗:“这些年,你从未想起过任何一件车祸前的事情,是吗?”
傅定泗点头:“是。”
Eddie:“一个画面一点片段都不曾有?”
傅定泗点头:“是。”
Eddie:“那你有问过身边的人吗?他们是否愿意告诉你之前发生了什么?”
傅定泗回忆了一下他们的态度,摇了摇头。
不管是傅家人,还是周靖康和秦峰,都不肯跟他提及当年的事情。
他逼问傅揽淮时,傅揽淮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即使回复也很敷衍。
………
Eddie了解过情况以后,便带着傅定泗去了检查室。
傅定泗被Eddie安排在了设备前,他躺了下来,Eddie将贴片贴在了他太阳穴的位置,然后坐到屏幕前开始分析情况。
Eddie虽然经验丰富,但他之前确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案例。
一般情况下,失忆的人来找他恢复记忆,家人都是会给支持和帮助的。
最起码,会提供一些线索,这样也方便催眠的正常进行。
但傅定泗这边……
Eddie感觉,他身边的人似乎很怕他知道当年的事情。
如果是车祸失忆,不可能一丁点片段和画面都想不起来。
Eddie初步判断,他的记忆应该是被人用专业手段尘封过了。
也就是说,他之前已经接受过催眠治疗。
看完屏幕上的脑电波状态之后,Eddie基本上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他还看出了,傅定泗的杏仁核有些问题。
Eddie将图片打印了出来,然后让傅定泗从躺椅上起来。
傅定泗一睁眼,就看到了Eddie严肃的表情。
见他这样,傅定泗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几分。
Eddie拿着报告来到了傅定泗面前,邀请他一起坐下来。
他低头盯着报告看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你之前接受过催眠治疗,催眠治疗直接影响到了杏仁核,所以你的共情能力比常人要差。”
说白了,就是冷漠。
这一点,傅定泗倒是不好否认。
在认识宁皎依之前,他确实是个很冷漠的人,情绪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这样,直到接触了宁皎依。
“催眠?你确定吗?”傅定泗向Eddie确认。
这件事儿,傅家从来没有人跟他提过。
傅启政也只是说当年帮忙找了医生,他太忙,具体进行了什么治疗,傅启政根本不知道。
Eddie点头,“基本可以确认,而且我初步判断,你当年很有可能患有精神类疾病,你家人认为那段记忆对你来说不是必要的,所以才会对你进行催眠治疗。很显然,你现在康复了,那段记忆也被彻底尘封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将可能会遇到的风险一一说给了傅定泗:“如果你要恢复记忆,病情可能也会复发,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但如果你执意要恢复,我也可以帮你试试,但是,不一定成功。”
精神类疾病。
听到这几个字,傅定泗好长时间没回过神来。
他是真的没觉得自己会有这种问题。
他这几年很正常,甚至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如此平静的人,怎么可能有精神类问题?
傅定泗想了一会儿,才问:“可能是什么问题?”
“我初步猜想,是人格分裂症。”Eddie说出了自己判断的依据,“催眠确实可以尘封人的记忆,但不是百分之百有效,我们经常会针对一些PTSD患者进行催眠治疗,让他们忘记那些糟糕的经历。但是这样的治疗不能一劳永逸,患者还是会偶尔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这个时候就需要进行下一次的催眠治疗。”
“但是你这几年里从来没有接受过第二次治疗,也没有受任何影响,所以我推测,你们应该是有两段独立的记忆。人格分裂症患者,几个人格之间的记忆都是独立存在的。当然,人格分裂也会用催眠的方式进行治疗,一般情况下,治疗成功的话,不出什么特别的大的意外,另外一个人格就不会出现了。”
Eddie很仔细地给傅定泗分析着情况。
傅定泗对这一方面并不了解,但Eddie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傅定泗从来没想过这种电影里才有的情节竟然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他捏紧了拳头,手背上血管凸起,眼皮也在跟着跳。
沉默良久,傅定泗才问Eddie:“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个人不是我?”
Eddie笑着说:“当然,从社会学的角度上来说,你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他有他自己的交友圈,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们只是共用一具身体而已。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你们确实是同一个人。我知道这有点儿难以接受。”
“当然,我不太清楚你现在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这个就要问你的家人了。”Eddie说,“你先考虑一下要不要催眠吧,我必须把风险全部告诉你。如果你接受催眠的话,很可能你就不是你了。”
傅定泗当即就理解了Eddie的意思:“你是说,他会回来?”
Eddie点头:“非常有可能。记忆一旦苏醒,你的身体就会被侵占。当然,他回来以后,你也是可以出现的,总之……会比较混乱。”
“你周围的朋友们,可能不太能接受这件事情。”
毕竟这种病不常见,大家对于这种病情的了解基本上都是从文艺作品里得到的,现实生活里遇到的话,没几个人能真正坦然面对。
Eddie医生说完这番话以后,傅定泗很长时间都没吭声。
对于他来说,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了。
他的身体里,住过另外一个人。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Eddie不会骗他,也没必要骗他。
他之前失去的那些记忆,究竟是属于他的,还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之前跟宁皎依有纠缠的又是谁?
太多太多疑问了。
Eddie看出了傅定泗的惊讶,他抬起手来,友好地拍了一把傅定泗的肩膀,笑着宽慰他:“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知道这种事情很难接受。”
“先试试吧。”
傅定泗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尝试催眠。
他知道要承担风险,但他更想知道他和宁皎依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没有谁希望自己的人生有二十多年的空白,他不想再被众人隐瞒着,他只想明明白白地活一次。
没有人愿意告知他真相,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探求。
Eddie有些意外他竟然这么快做了决定:“你不再考虑一下了?风险很大,万一你就此消失,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不用考虑了。”傅定泗对问Eddie:“多久能有效果?”
Eddie:“这个不一定,你可能要定期过来,先做一个月试试看吧,如果中间对你的身体有损害,我会随时叫停,希望你配合。”
傅定泗:“嗯,谢谢。”
………
傅定泗在Eddie的诊室呆了两个半小时。
傅定泗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傅启政已经走了,傅定泗直接打车了傅启政的公司。
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午饭时间。
傅启政见傅定泗脸色这么不好,便问:“怎么了?不顺利?”
傅定泗盯着傅启政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问:“哥,你觉得我跟前几年比起来有变化吗?”
傅启政被傅定泗问得懵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定泗:“你想想。”
傅启政陷入了回忆。
傅启政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来纽約了,跟傅家那边的接触不是很多。
他跟傅定泗感情还不错,隔一段时间可以见上一次。
傅定泗出事儿之前是独立创业的,当时傅启政给过他不少建议。
那个时候……
傅启政仔细想了想,那会儿,他确实是跟现在有点儿区别。
那会儿傅定泗对人挺热情的,话也比现在多,也比现在会来事儿。
若不是傅定泗这么问,他还真没反应过来,只以为他是车祸之后失忆了导致了性格的变化。
“性格确实不一样了。”傅启政说,“你以前话比现在多,对人的态度也比现在热情一些,不过医生也说了,你车祸之后手术受了影响,性格变化是很正常的,不用想太多。”
“不是性格变化。”傅定泗看着傅启政的眼睛,将Eddie医生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是因为,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傅启政身体一僵,脸色有些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定泗说:“Eddie医生刚刚给我做了检查,推测我有人格分裂症,车祸前,应该是另外一个人格,我是车祸以后才出现的。”
傅启政:“……”
这么玄乎的事儿,竟然被他给碰上了?
傅启政自认为经见的事情多了,但这么离谱的,还是头一回遇上。
而且,之前傅家的人并没有跟他提过这个。
但傅启政知道Eddie的水平,他肯定不会拿着没有把握的事情说。
一般他说出口,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九成。
“说不定是诊断出了偏差,如果你真有这情况,你爸妈不可能不告诉我。”傅启政问傅定泗:“Eddie应该还跟你说了其他的可能性吧?”
“没有。”傅定泗摇摇头,“他说了,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傅启政揉了揉眉心,“但你爸妈都没跟我提过,揽淮也没说过。”
傅定泗:“因为他们不想让你知道,更不想让我知道。”
傅启政:“那Eddie那边还说了什么?给你治疗建议了吗?”
傅定泗:“他说当年催眠治疗主要是尘封那个人格的记忆,如果我再接受催眠,那个人可能会回来。”
——那个人会回来,就意味着现在的他会消失。
傅启政听出了话外音,表情更加严肃了:“你再考虑一下。”
傅启政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涉及到人格的转换,要牵扯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而且,当初傅家的人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傅启政给傅定泗分析:“他们选择留下你,一定有原因,医生肯这样做,也说明你是最适合做身体主人的人格,一旦之前的那个人格回来,你就彻底消失了。彻底消失的概念,你懂?”
“你现在有些冲动,考虑一下再决定吧。”傅启政暂时没办法认同傅定泗的做法,只能尽可能劝他冷静。
然而,傅定泗那边根本没有听进去傅启政的话,“我已经决定好了。”
如果之前的那个人格真的跟宁皎依有什么恩怨,他必须做那个知情者。
他要搞清楚事情的经过,才能真正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所有人隐瞒着。傅启政见傅定泗这么执着,实属无奈。
“真考虑清楚了?”
傅定泗:“嗯。”
傅启政:“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万一他真的回来了——”
“如果他回来,我有什么打算也没用。”傅定泗清醒得很。
傅启政被傅定泗的话堵得回不上来:“……”
现实确实如此,看来,他该和Eddie医生好好聊聊了。
“好了,暂且先不聊这个,先去吃饭,下午你留下来帮我处理一点儿工作,今天我去接初初放学,你跟我一起吧。”傅启政转移了话题。
不想让傅定泗一直想着这个事儿,便准备留他在这边帮忙。
让他有点儿事情做,他也不至于一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傅定泗知道傅启政的用意,他点点头,答应了傅启政的要求。
**
吃过午饭后,傅定泗便留下来帮着傅启政处理工作了。
这一忙,就是好几个小时。
………
到四点半的时候,傅启政准备去接初初放学了。
傅定泗对初初这个小侄女还是很喜欢的,好长时间没见了,还有点儿想念她。
傅定泗跟傅启政一起上了车,朝初初的学校开了过去。
初初的学校就在附近,五六分钟就到了。
当初傅启政给初初选这个学校也是方便接送她上下学。
这几年洛湘的工作越来越忙,完全没办法像之前一样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孩子身上了。
傅定泗跟傅启政一块儿下了车,走进了幼儿园。
好像全世界的幼儿园都一样,满是孩子们闹腾的声音。
傅定泗看着身边这么多孩子,突然就想起了宁皎依的那个孩子……
她的孩子好像是三年前没有的吧?
如果那孩子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也读幼儿园了。
想到这里,傅定泗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叔叔你来啦!”
傅定泗正这么想着,傅启政已经抱着初初过来了。
初初看到傅定泗之后,有些兴奋地喊了他一声。
傅定泗回过神来看着初初,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晚上想吃什么,叔叔带你去吃。”
“皎皎阿姨没跟你一起来吗?”初初四处看着,寻找着宁皎依的身影。
她记得上次皎皎阿姨就是跟叔叔一起来的啊……
虽然不久前才见过,但初初还是很想念宁皎依。
傅定泗能看出来初初很喜欢宁皎依,之前傅启政和洛湘都说过,宁皎依对初初很好。
看起来,她很招孩子喜欢。
而她……应该也挺喜欢孩子的。
但是想到萧良说宁皎依不能再怀孕了,傅定泗胸口闷得慌。
“她在忙,下次再来看你。”傅定泗跟初初解释。
初初点了点头,很懂事地说:“那我等她不忙了再跟她玩儿。”
傅定泗摸了摸初初的脸,“好。”
**
巴黎,深夜十一点。
宁皎依刚刚开完视频会议,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宁皎依合上电脑走到了门前,打开门口的监控看了看,瞧见了站在外面的严起江。
宁皎依给严起江开了门,严起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他刚进来,宁皎依没好气地说:“你再这么敲门我把你扔下楼。”
严起江哼了一声,“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刚拍摄结束我就看到你上热搜了,怕你想不开。”
宁皎依被他的话逗笑了:“我在你心里是有多想不开?”
严起江:“你跟傅定泗那种人渣在一起,难道不算想不开?”
宁皎依:“……”
她难得被严起江怼得无话可说。
这一点,她自己也没办法反驳。
因为她自己也觉得,她执着于傅定泗确实是想不开。
可是没办法,她放不了手。
“没话说了吧?”严起江问她,“你俩最近又为什么吵了?”
严起江近期挺忙的,各种活动和代言,世界各地到处飞,挺长时间没有跟宁皎依坐下来聊了。
但是宁皎依和傅定泗之间的那些新闻,严起江都看过。
光是看着都觉得窝火。
“能为什么,不就那些原因。”宁皎依懒得解释,“就新闻里写的那样。”
“然后你还打算跟他这么过下去?”严起江翻白眼,“这种人渣,哪里值得你这样?”
宁皎依低头看着地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她笑着说:“可能需要一个放手的契机吧。”
再这样下去,她应该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之前吵架,傅定泗稍微哄一哄她,她就会心软,忍不住想给他机会原谅他。
这段关系里,她看似强势,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所有的主动权,都在傅定泗的手里。
一段关系里,爱得多的那一方总是很被动。
“这还不是契机?我发现你的出息只要一碰见傅定泗就成笑话了。”严起江恨铁不成钢地吐槽宁皎依。
宁皎依耸了耸肩膀,并未否认这件事情。
她情绪不太高昂,严起江便不再提傅定泗:“对了,微博上说你那个新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