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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东宁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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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太师其实并不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却是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今年四十二岁。

    在大周的官场上,纵然是二十五岁进士及第,从翰林院开始,一路顺风顺水,不犯错误、不遭弹劾、不站错队,年年考成,都在中品以上,十几年下来能混到从二品侍郎的就已经非常了得了。更何况,从正二品的尚书到正一品的三公,中间本身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就是再多熬二十年的资历,也未必能够跨越。

    魏正纲其实并没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只是做对了三件事情:十六年前,他选择了备受冷落的七皇子——柴绍,做他的启蒙老师。三年后,柴绍被立为皇储,魏正纲被提为吏部侍郎兼鸿胪寺卿,年二十九岁。

    十年前,柴绍即位,魏正纲被提为中书省左丞相,加太傅衔。年三十二岁。

    五年前,“京师之变”北凉铁骑围功东宁,众大臣建议把都城南迁临平,唯有魏正纲坚决反对,撰写檄文,号召天下各路兵马勤王,后来谢镇东领军大破北凉骑兵。而魏正纲则以“谋篇定局”之功,加太师衔。年三十七岁。

    如今,魏正纲早已位极人臣,朝堂之上,半数皆是其门生故吏。

    可近几年来,魏太师心中却有莫名的忧虑。感觉皇上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以学生自居,对他言听计从的皇上。虽然对他依旧是亲切、尊敬,礼遇有加,但总是觉得有了一层隔阂。

    以前,皇上一开口,他便能猜到皇帝在想什么、要说什么,而现在怎么看都是云雾缭绕,看不透这个自己曾经的学生。

    也许,这就是天威难测吧!

    寻思皇上未出过皇宫,自己也从来没在皇上面前提过“北山别院”,可皇上非但知道自己修了“北山别院”,就连施工进度也了如指掌。这不得不使他心中一惊。

    这是皇上在彰显无所不知的权威?还是在敲打我,近来过于安逸、贪图享受?自己在朝中只手遮天,有谁敢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并向皇上报告?就连这个个人生活的小事居然都如此细致!看来自己在东宁的地位,绝非想象中的那么稳固。

    魏太师心中惶恐,故而解释说“北山别院”交通不便,自己并不打算常住。

    周帝柴绍并未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身又对身前的另一人道:“上个月给事中骆青奏,禁军欠饷,有士兵竟然给人干起来短工,朕已限户部十天之内把饷银补上,此事解决了吗?”

    此人高大威武,高鼻阔口,皮肤黝黑,国字脸。上前一步,答道:“已经解决了。”

    简洁、明了!多一句的废话都没有了,这显然是不是文人所能做到的。回答的字数,比皇帝的问话还要简短,更不是普通人敢做到的。

    这个国字脸绝不是普通人,他就是殿前司都点检——卫真!东宁禁军的最高指挥官。

    不仅如此,卫真更是一个神秘莫测之人,他掌管着东宁五万禁军十几年,却从来没有人见他出手过,对于他的武功有多高,那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到了“第五阶——开山境”,有人说他到了“第四阶——平天下”,更有胆大者揣测他就是传闻中的“四绝”之一,大隐于市。

    谣言归谣言,但似乎这个问题从来就得不到验证。十几年来,他从未离开过东宁城,而且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守卫在皇宫大内。

    即便是在五年前的“京师之变”,十万北凉铁骑围城之时,他都没有出过东宁半步。究竟是不愿、不敢,还是没到出手的时候?终究是个未解之谜。

    但是,有一点是众所周知的,那就是卫真不会做官。十年前他是殿前司都点检,如今依然还是殿前司都点检。同朝为官的同僚们,落后他的已经赶上了;官秩相仿的,都已经加封侯爵、公爵、王爵了,比如黟安郡王谢镇东、长宁候蓝正峰这些军中新贵,曾经对他都曾是望尘莫及的。

    独来独往,不喜言谈,是朝中大臣们对他一直的评价。

    周帝柴绍对于卫真言短意赅的回答早就习惯了,并不生气。反倒是和颜悦色的说道:“两位爱卿,朕昨夜临摹了一幅颜真卿的多宝塔碑,请两位品评一番。”说着,让两个小太监从桌案上举起一副巨大的字帖。

    魏太师心想:“皇上这么一大早就把我和卫真召了过来,必定是有重大事情商讨。眼下看在,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黟安郡王府二公子谢瑜试炼结果悬而未决的事情。可是皇上左右说了这些个不相干的话题,还显得饶有兴致。看来皇帝越来越不简单了。”

    魏太师仔细的瞧了瞧字帖,一边观摩,一边抚摸胡须,开口道:“圣上的这幅帖子,气势恢宏,笔力遒劲,端庄雄伟,气动山河!字里行间,无不透视出王者的气质,虽说是临摹颜真卿的帖子,但却融入了陛下的帝王之风,这一点是天下间无人可以模仿的!”

    周帝听到魏太师这样的赞许,心下十分满意,不禁喜上眉梢。但仅一刹那间,这一丝喜悦的表情就从他威严的脸庞上消失,恢复出平和、沉稳的神色。

    “卫真爱卿以为如何?”周帝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一丝失态,故而紧跟着追问卫真,以掩盖自己神情的微妙变化。

    “写地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卫真道。

    周帝听到这个回答后,尴尬地微微一笑,感觉有点像犯了错被发现的小孩儿。

    魏太师心中暗道,“这个卫真,怎么到今天还不明白‘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呢?皇帝问什么,回答什么就是了,偏偏要点出皇上的那点小心思。”

    魏太师心念:“不过也是,这几年来,皇上的城府是越发的深了,多大的事情发生,都难以让他分神,就如卫真所说的,帖子的确写的心无杂念,包括昨夜试炼的的消息也没影响到临摹这幅字。”

    周帝柴绍本想今日,召二人来,借机练一练自己的城府。故意东拉西扯,想等到两人心急意乱、如坐针毡之时,再谈正事,以彰显自己自信从容、张弛有度、把控全局。

    然而魏太师和卫真更是人精,魏太师陪着演戏,卫真更是一语点破,这一下就索然无味了。

    “这是吏部和兵部拟的两个折子,你们拿去看看吧!”周帝收起来刚才亲切的神情,一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