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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想,你是个微小企业的经营者,每天做着几百块钱的生意,一年的收入不超过一百万。
这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投资人,要给你投一百个亿,并让你用这笔资金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此时的你一定是懵逼的,除了“中饱私囊”外,大概也想不出要怎么造掉这一百亿。
古穆拉此时的的心情也是差不多的。
原初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更远非他所能驾驭的。他就像是一个婴儿爬上了最先进的战机,而其先进性于他毫无用处。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原初的印刻”。
不过,他从中知道了一件事:
以他的渺小力量,是无法撼动原初的意志的。
原初的意志,就如同蕴藏在地下的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而被他所摧毁的那个茧状石头,其实只是一口汲取地下水的井而已。他破坏了水井,于是水便流向了他。
“原初神……究竟是什么?”他问女牧羊人。
“谎言。”女牧羊人说。“一切都是谎言。”
她的话就和她的人一样难以理解。古穆拉不及追问,她便消失了。时间恢复了流动。
反抗军冲杀,十神军溃败。逆反的洪流无可阻挡。
“不对。”古穆拉说。
反抗军终于扬眉吐气,于是他们的神明愈发光彩照人。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古穆拉说。
十神军丢盔卸甲,而后他们的神明也开始凋敝腐败。
“一切都错了。”古穆拉说。
“哪里错了?”百计神说。
“这场战争、这次反抗,一切都错了。”古穆拉说。
“我们赢了。所以错不错已经不重要。”百计神说。
“我们没有赢。”古穆拉说。“原初神仍在那里。”
百计神抬起头,循着古穆拉的目光望去。
不知何时,大地耸起了一根长柱。柱高百米,其势冲天。
在柱的顶端上,绑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她是克雷婷,但现在她已不是克雷婷。
她是原初神的代言人,她称自己为传颂人。原初神破灭,于是她便随着她的信仰逝去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具孤尸。曾经的浓郁魔力,曾经的神通之力,都已离她的躯体远去了。
然而,古穆拉的“读风之印刻”还是捕捉到了什么。
一种难以分类、难于言表的物质,正聚集在她左右。古穆拉不熟悉这种物质,却知道它们是什么——
“这就是……原初的意志吗……?”
原初的意志正在涌向传颂人的身体。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正在发生,他必须阻止它。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秽雷之印刻’,灭尽之雷。”他酝酿起毁灭的一击。
但是,
“……万千锁链禁锢吾身。”
他太过专心,没注意到悄然缠上他的锁链。锁链束缚了他的躯体,也束缚了他的灵魂。他的施法中止了。
罗斯玛丽身着白袍,翩然降落在他的身前。她便是锁链的主人。
“如果使出那两个法术,你会死的。”她说。
“别挡路,罗斯老师。”古穆拉说。“我必须阻止那个神棍——”
“你阻止不了的。”罗斯玛丽说。“这场战争你们已经输了。就此掉头离开吧。”
她松开了锁链,示意让古穆拉逃走。
但古穆拉没有逃。他乘风而起,飞向绑在柱上的传颂人。
而罗斯玛丽也乘着风,挡在了他的面前。她在手中凝成一把铁剑。
古穆拉以石剑迎击罗斯玛丽的铁剑。石剑“所见”能化解魔法造物,而罗斯玛丽的剑虽以魔法铸就,其实质却是货真价实的钢铁,并不被“所见”克制。
二人举剑缠斗数合,未见胜负。古穆拉有“极星之印刻”和“追死之印刻”加持,力量与敏捷远超常人;而罗斯玛丽剑技精妙,且御风能力胜于古穆拉,移动比他更加灵活。
“‘悲世之印刻’,疗愈。”
罗斯玛丽突然右手感到一阵刺痛,不慎铁剑脱手;而古穆拉的伤势则有所缓解。——虽然二人此时对立,但罗斯玛丽曾是古穆拉的亲密战友,因而他能以她的伤痛治愈自己。
古穆拉挥剑刺向罗斯玛丽,无剑的她只得躲闪。但此剑招是虚,他虚晃一剑后乘风飞向了传颂人。
“吾之所见,原初不存。”
石剑斩断了柱,也斩断了柱上的传颂人。她的上半身随断掉的柱首跌落,而下半身仍被绑在柱身上。
而后,下坠中的下半身化作了黑雾,飘回了原本位置。雾气散去后,她又恢复成一具完整的尸体。这是克雷婷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
“……你阻止不了的。”身后传来罗斯玛丽的声音。
原初的意志不断涌入传颂人体内,直至满溢而出。她睁开了眼睛,挣脱了绳索。
她复活了。
一个全新的原初神,浮现在她身后。那是一个压倒性巨大的石像,以大地为基底,以苍穹为头冠,高耸如山脉,纵使是百里之外的人们也能清晰看到其面容。它和原本的茧状石头长得一点也不像,但古穆拉还是一眼辨识出:它就是原初神。
而且,他还一眼辨识出:这个原初神比原来那个强得多。
或许原初神具有凤凰的特性,每一次死亡后都会变得更加强大。又或者原初神是想玩什么“救世主”把戏,通过死而复生让信徒们更加信服。
苏醒后的传颂人光彩照人,身上多了一层神圣的光晕。她行走在虚空间,缓缓来到古穆拉面前,然后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身躯已经凝固,无法脱离。
“我还以为我们会死去,没想到会是这样。”传颂人的神色中充满着与她气质不符的欣喜。“若非你杀死我们,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达到如此境地。由衷地,谢谢你。”
传颂人把她的脸庞凑近了古穆拉,似乎要吻他的唇。古穆拉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但他无力阻止。
“你没必要这样。”罗斯玛丽已来到传颂人的身边。
“他杀了我。”传颂人说。“所以,我应拥有他的容器。这是原初的法则。”
“他的容器并不好过你的这具。”罗斯玛丽说。“他那具已经支离破碎了,你这具却是不死之身。”
“有理。”传颂人收回了她的唇。“那他的容器,我就先寄存着吧。”
传颂人踏着虚空向前,把古穆拉抛在了身后。古穆拉的身躯化作了石像,然后掉落到原初神的巨大塑像上,和它融为了一体。
传颂人俯瞰地上奋战的人们。他们渺小如蝼蚁。
“人生无常。”传颂人说。“死亡总是不期而至。”
正当壮年之人,可能因为突发的疾病悄然逝去。小小的旧疾,也可能成为夺取性命的剧毒。死亡一直常伴人们左右,它的到来无人可预期。
于是,反抗军将士们的身体集体出了状况。有人的心脏疾病突然复发,有人的旧伤一瞬间疼得无以复加,还有人不怎么患上了重感冒:感冒从来都来得毫无预兆,凶猛时却可夺人性命。
许多将士们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死在战场上。杀死他们的不是外力,而是自然的生理法则。只是这多人在同时发病,着实太过巧合。
也有一些人没有死去,但病痛干扰了他们的思考。思考的中断便意味着信仰的中断,所以他们的神通也哑火了片刻。在这片刻中,十神军的将领敏锐地察觉到了战局的变化。他们努力止住军队的溃散势头,让阵型保持较好的部队先行反攻。
一瞬间,反抗军的状态由“乘胜追击”转变为“惨遭屠杀”。
“我们输了。”那一刻,所有反抗军的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还没有。”百计神却说。“原初神还没复活时,我就已经把直播关了。所以天下人最后看到的,是我们得胜的英姿。只要天下人认为我们赢了,那我们就是赢了。”
可他们怎么看也不是“赢”的样子。用不了半小时,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既然要死,不妨死得壮烈些。”百计神说。“战争打的是士气,神通凭的是信念。想着‘怎么活’,我们就死定了;想着‘战到死’,我们还有活的机会。全军突击!”
肯与十神军为敌的人,怂货并不多。反抗军们拖着病体,重新站了起来,和十神军厮杀起来。因为之前的仓促撤退,十神军的阵型已乱作一团,反抗军仍有机会。
但是,传颂人出手了。她轻轻一挥手,数十名反抗军齐刷刷地倒地——他们的心口被插上了光刃。之前的光刃是从天而降的,因而还有闪躲的空间,可如今,她已能让光刃直接出现在人们的要害上。
传颂人再挥手时,她突然注意到了地上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一个被捆在轮椅上、没有四肢的娇小女人。她是狂信徒的继承人,新的一位牧羊人。
那一刻,传颂人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那是被无数毒虫爬过肌肤的感觉。
她以食指指向女牧羊人。而后,一柄光枪灌进了女牧羊人的头顶,穿透了她的身体,深深刺入地里。——事情本应如此,但女牧羊人却毫发无伤。
她是狂信徒的继承人,或者说,她就是狂信徒的同一体。狂信徒不惧怕神通,神明的力量对他无效,而女牧羊人亦是如此。
“罗斯玛丽,杀掉她!”这时,传颂人必须依靠罗斯玛丽的魔法之力。
罗斯玛丽乘风飞向女牧羊人。这时,黑色巨物突然从地上涌出,将女牧羊人托在手心,向着远方走去了。它的步伐看似迟缓,却是一步千里。罗斯玛丽加快风速,疾追在它身后。
传颂人降落至巨石像肩上。巨石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行走起来,追随在罗斯玛丽之后。
反抗军和十神军都在一瞬间感知到了原初神的离去:压在他们肩上的那种莫名压迫感消失了。
“好的,趁现在,赶紧撤退。”百计神下达了新的命令。
“刚才战局不利,你让我们死战;现在战况好转,反倒要撤?”
“刚才原初神盯着呢,撤是撤不了的,只能硬着头皮拼一拼。现在它不在了,再不撤又待何时?”
“你不是说战争打的是士气么?”
“死人是没有士气的。”百计神说。“只要我们不死,这仗就算是我们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