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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小组很快适应了茶馆的生活,平淡无奇地度过了他们在这里的第一个春节。这期间他们亲眼瞧见了元朝末年普通百姓的疾苦,生了病没钱医治的、随意被官兵踢打的、没了生计变卖儿女的、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饿死的,这些人间惨剧处处都有、日日可见,甚至某天早上起来,伙计王三儿下锁开门的时候,茶馆门口就躺了一具污秽僵硬的死尸。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冻死、饿死、病死毫不重要!官府得报后,也只会派两个最不得脸的士兵将人拖去乱葬岗随便丢掉,就如同丢弃野猫、野狗一样,无有区别!
肮脏看的多了,眼睛会不识净土;悲伤经的多了,心肠会变得麻木,那些天子脚下苟延残喘的老百姓们正是如此!围观议论不存在的,事不关己、视若无睹是他们乐意选择的最佳处理方式。然而,重生小组做不到这点,每每被“惨剧”撞见了,他们都会力所能及地伸出援助之手,正如张易所说:“大可为时救苍生、小可为时救草木。”
正月的一天傍晚,大都旧城里已丝毫不见过年时节应有的热闹喜庆和鲜亮颜色,沿街店铺一如既往地早早歇业,街面上更是罕见走动、漆黑一片。
“啪啪、哐哐、啪啪啪、哐…”一阵混乱的敲门声打破了整条街的“宁静”。这个时间从未有人敲门,王三儿胆子小、不敢擅自开门,只好飞快上楼找掌柜,其实不用他找,重生小组已经听见了有人敲门,三人不约而同地走出房门。
顾颜艳见张易、熊一平都出来了便问道:“这么晚了,是谁敲门啊?”
熊一平看了看张易、顾颜艳和王三儿说:“我去开门,你们先别下来。”
“那你小心点”顾颜艳关切地说。
“没事儿。”熊一平说完快速走向大门并大声说道:“大晚上的,打烊了。是谁啊?”
敲门声停了,没人说话,反倒起了一阵男人豪迈的笑声,笑声作罢,敲门的人终于开口说话:“老板,快快打开门来,大喜事、大大的喜事,刘某不吐不快!开开门来。”
“靠,我还以为谁呢,”熊一平心里骂着脏话,双手抬下门杠、朝楼上喊道:“是刘家老二”。熊一平把人让进来又重新关好店门,问道:“刘二,这么晚了有事儿么?”
刘二脑瓜顶的头发炸炸着、两眼通红,似打了鸡血般亢奋地说道:“你家大掌柜呢?我跟他说,你胸无点墨,跟你说不着。”
熊一平又在心里骂起一大串脏话,歪着嘴角喊道:“张易,找你的。”
张易见来人是刘二,笑着迎上前来招呼着:“哟,原来是您来了。夜深寒重,可有要事?”
“嗝~”一股浓烈刺鼻的劣质酒味从刘二口中反出。
张易侧了侧身,躲过这股气说道:“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啊,王三儿,去给刘家二爷沏壶高的醒醒酒。”
“刘二爷?您叫我刘二爷?”在酒精的刺激下,刘二特别激动,他一把拉住张易的手说:“张掌柜,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称个「爷」字儿。如今沦落至此,真真是辱没先人啊!掌柜的,您有所不知,我刘家祖上也曾门第显赫、熠熠生辉,我可是先朝章献明肃皇后家弟的后人啊,您说我现下这般是不是辱没先人、丢尽了祖先的脸面?!”刘二说着竟哭泣起来。
张易见状连忙安慰道:“出身名门您以前说过的,左右邻居们都知道。时事所迫,您也是没有办法,您的先祖自是不会怪罪。”
刘二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说过了?哦,对,我是说过。您说的对,时事所迫。不过,掌柜的,今天我要说个天大的喜讯给你,我刘氏一族自此复起有望啦!”
“哦?果真如此还确是喜事”张易礼貌地搭着话。
刘二端起茶碗猛灌了两口后说道:“我听说,脱脱因罪被贬,满门流放、家产籍没。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哈哈哈哈”
张易有所顾虑地看着刘二,没有答话。刘二见其半天没有回应,误以为是张易没有听懂,便认真地解说道:“没有听懂?可以理解,毕竟你的祖上没有世代为官。这样,我来说、你且听。妥妥帖木儿,生而岐(qí)嶷(yí)、异于常儿,他精通兵法、文武双全,曾主张开马禁、减盐额、蠲(juān)负逋(bū),置宣文阁和恢复科举取士制度,是当今朝廷的中流砥柱。而今脱脱被贬、蒙元修矣!哈哈哈…蒙元修矣!”
熊一平站在一旁见刘二突然癫狂状咆哮,赶紧上前死死捂住他的嘴,低声严厉斥责道:“你喊什么,活腻了?!闭嘴!”
刘二本就喝醉了酒,再被熊一平这样用力捂嘴,顿觉上不来气,两眼瞪得更红,胸脯也起伏的厉害,俩手俩脚全都胡乱挥舞着示意不再乱喊。熊一平也觉此举不妥,又担心他再次乱喊,就一点一点松开了手。刘二重获自由后贪婪地喘着粗气,喘着喘着竟自顾自地哭了起来,先是呜呜地小声哭泣,没一会的功夫就变成撒泼打滚式的嚎啕大哭,任谁劝也没有用。
重生小组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脑子有些发蒙,顾颜艳第一个忍不住说道:“他这样是不是疯了?”
熊一平也发慌,嘴里叨咕着:“不会是被我捂的吧,我没使大劲儿啊。”
“不会,取一颗修复药片来,也许管用”此时,张易最为镇静。
“好!”熊一平听话地朝二楼跑去,顾颜艳也不想呆在这儿,转身也跟了上去。
不知是发现人变少了还是怎地,刘二见身边只剩张易、王三儿俩人,变不再哭闹,而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张易、王三儿见他不再折腾,稍稍松了口气,各自拉一把椅子坐下。谁料俩人屁股还没坐稳,刘二竟猛地冲向大门、一把拉开、夺门而去,这动作太快、太突然,等张易和王三儿反应过来追出去后,刘二已跑出去老远,身后只留下一路的狂笑和疯言疯语。
次日清晨,响亮吵闹的官府锣鼓声,叮叮咣咣地敲醒了整座大都旧城。一会儿的功夫,午时三刻北市场口凌迟造反逆贼的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张易隐隐感到烦躁不安,便让王三儿重新上好刚刚卸下来的铺板,嘱咐道今天不营业。
随便扒了两口早饭后,张易对熊一平和顾颜艳说:“自从昨晚刘二跑出去后,我心里就有些难受,刚才官府锣鼓敲得更让人胸闷气短。不知为何,我想去刑场看看。”
熊一平似乎也有同感,他说:“我跟你一起去,颜艳就别去了,再凶也还是女孩子,血淋淋的,眼不见为净。”
“你说谁凶?我就去!”顾颜艳一口回绝:“难道你俩没发现,今早起来我的花枝服都变成了男装?”
听顾颜艳这么一说,熊一平才仔细看去:“咦?是哦,你要不说我还没注意,看你看的多了,真是穿什么都感觉一样。”
张易没心情听他俩叨叨,果断说道:“那就都去。我再睡会,两小时后出发。”说完,他径自走上楼去。
“就你废话多!”顾颜艳狠狠瞪了一眼熊一平,对其不再理睬,顺手抽下搭在楼梯扶手的一块抹布,胡乱地擦来擦去。
临近正午时分,三人两前一后地朝北市场口走着。今日的太阳很明亮,虽远远地在天上挂着,可照在肩上也是暖的。许是天气有点暖和,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比往常要多,却也没大的响动,似乎都在各忙各的。元大都的旧城与2065的城市相比十分狭小局促,随便走走北市场口就快到了。还未到近处,三人便远远地看到,刑场那块空地的十字杆上绑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性犯人,这人脖子里插着一块亡命牌,头发衣服全都乱糟糟、脏兮兮,脸上糊成一片不辨模样,已然看不出是血还是泥。两旁的刽子手已经就位,其中一位的右手旁还设了一张简易木桌,桌面上摆了一块泛白的红布,布上是些明晃晃的东西。
空地四周已经围聚了一些看客,三人选了处不甚显眼的角落站了过去。走近了再看,才看了清楚,泛白的红布上分明摆的是铁钩、利刃类的刀具。而十字杆上临刑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大闹茶馆的刘家二爷。
张易顿觉头痛欲裂,这五雷轰顶般的巨痛却让他灵台更加清醒,他指了指刘二,口中轻念道:“原来他叫刘启明,长久以来刘二就是他的名字。往后的每一个黎明,启明星都会照常升起,他却永远不会了……还有岳飞、石达开,不知故人们是否还在用生命和信仰坚守着过去和将来。”
顾颜艳也十分震惊,她悄悄地问熊一平:“他不是那个…昨晚疯了的,怎么可能去造反呢?”
熊一平揣着手,微微倾下头道:“杀鸡儆猴,真反假反不重要。疯子才好,能乱说更能不说。要不咱别看了,之前石达开被剐,虽只看到一点,也已经好些天缓不过来,咱回去吧。”
顾颜艳摇了摇头说:“你看张易,有些不对劲,他一直纹丝不动还自言自语。我们还是陪他在这吧。”
“那行,待会要是太血腥,你就闭眼。”熊一平说完紧紧攥住了顾颜艳的小手。
午时三刻一到,刽子手开始行刑,手起刀落的一瞬间,围观的百姓们瞬间沸腾了,他们纷纷如鬣狗一般争抢刽子手抛下来的人肉,刘二凄惨的哀嚎被争抢叫喊声掩盖,最后抢到肉的如获至宝般捧着血肉扬长而去,其他没抢到的则重新做捕猎状,死死盯着刽子手的第二刀、第三刀……
站在角落里的重生小组看傻了眼,顾颜艳只觉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翻滚,脚底下却僵硬如石、寸步难动。张易血丝布满双目,嘴里不停念叨着:“血馒头、血馒头、血馒头…”熊一平见状不对,一手攥住张易、一手攥着顾颜艳,用尽全力拉起就走。三人一路跌跌撞撞逃回茶馆,神情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