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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驶不到十里路,失去了几日联系的大部队终于发来了消息,但是这个消息对十五来说,却是坏消息。
他们北上的大部队在中途也遇到了袭击,损失惨重,至今没有到达龙门,如今全都分散开来,等待十五的集合命令。
十五握着书信和一张鬼狼分散躲避的地图,面色难看。半晌,她将信和地图付之一炬。
此行,大洲是非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阿初发高烧了。”马车里的绿意低声开口。
十五这才想起,这又是阿初毒素发作的日子。
马车停了下来,沐色在外面掀开车帘,扶着十五下车。
“已是深夜,还是休息一下。”他神色憔悴地看着十五。
十五看着荒凉的客栈,神色有些焦虑。
“客官要几个房间?”小二很热情地迎了出来。大半夜的车停在这儿,必然是住店的。
“两个。”沐色道。
小二忙躬身,“楼上请。”
把绿意安排在了隔壁,沐色带着十五进了甲字房。待铺好床之后,沐色看了看阿初,低声道:“你先休息,我去替阿初煎药。”
“辛苦了。”十五道。
沐色一怔,抬手撩起十五耳边掉落的长发,然后低头,柔润的唇贪婪地落在她眉心,“我们是夫妻。”
十五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胸口微微钝痛,还有一丝茫然。
客栈的厨房后院里,沐色怔怔地坐在火炉旁边,神色有些落寞。
绿意站在他后面,静静地看着他。
“或许我做错了……”突地,沐色抬头看着空中稀疏的星光,“我以为,她忘记了,进入了我给她编织的一切,她就会快乐。”余下的话,他没有再说,只觉得心口有丝丝缕缕的疼痛在缭绕。
十一年前,她坐在蔷薇花园中对他说:沐色,人心太复杂,会自私,会贪婪,会欺骗!
曾经他从未想过这么多,他只想站在她旁边,同她一起看蔷薇的颜色,感受蔷薇的芬芳,感受那阳光的温暖,感受这些只属于人类的东西。现在的他,只想要看到曾经那明媚的胭脂。他整个人都被这种自私、贪婪和欺骗所占据。
而胭脂,除了凝望着阿初时会露出温和的笑,这几日亦是神色茫然,周身沉沉死气。
他突然很害怕。他觉得,任由他怎么努力,他的胭脂,再也回不来了。
十五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阿初。
孩子浑身滚烫,卷卷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白皙的脸颊,卷翘的睫毛也像溺水后的蝴蝶,虚弱地匍在因为滚烫而发红的脸上。
“阿初……”她一遍遍地替孩子擦去滚落的汗珠儿,喊着他的名字。
恐惧蔓延在心底,直觉告诉她,现在的阿初才是她的一切。
窗外风声起落,十五猛地坐直身体,警惕地盯着窗外,细耳凝听。
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杀意隐隐而来,十五握紧旁边的拐杖,下意识地将阿初抱在怀里。
叱!
一道剑气从窗外扑来,十五手中拐杖一挡,却截了个空——那剑气在临窗时,竟被人先一步拦住。
同时,几道风声再次掠过,空气中有甜腻的血腥味传来。十五担忧阿初,坐在原地未动,可风声却告诉她,就在房顶上,方才已有几个人交手,但是十分隐蔽。
一滴血从房顶上掉落,十五沉默不语。只要那些杀手没有进屋,她暂时不会动。
约莫一刻钟之后,周围一片死寂。
恰此时,门被推开,沐色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进门的瞬间,他的紫瞳闪过一丝寒光,一个箭步立在了十五身前。
“已经走了。”十五安慰道。
“走了?”沐色疑问。
而十五已经站了起来,将阿初放在他怀中,叮嘱了一句,从窗户一跃而出。
凌厉的寒风切割在脸上,十五看到一个黑影从几丈开外一掠而过,背影有些仓皇。她赶紧追过去,但是对方却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十五的脚下,躺着几具尸体。
殷红的血蜿蜒着从他们伤口上爬出,浸入焦黑的泥土。十五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才慢慢回身离开。
待她离开之后,一个身穿浅灰色衣衫的人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默默地看着她远行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客栈中,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还在滴血的剑。
剑上的穗子在风中摇曳,看起来格外寂寥。
这两日来,他替她拦截了四拨人。
面具下的瞳仁里涌起一抹疲倦,他背靠着树干,缓缓坐下来,闭上眼睛。
风声四起,他睁开眼,屏息去听,这才发现是他太过敏感。
看着那个未熄灯的屋子,方才还觉得困意席卷的他,又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
到了下半夜,寒风越来越冷,雨丝中竟然带着些许冰碴,寒冷刺骨。不消一会儿,地上的几具尸体就已经覆盖上了薄冰。
灰衣人撑着剑,靠在树干上,卷长漂亮的睫毛在面具下轻颤,看着满地的尸体,他有些惆怅。
这些人并不是七星盟的人,只是一些江湖小喽罗,但是他们也有特别的小道消息。方才这群人应该不知道十五的身份,而只是尾随而来,要趁火打劫的。
他们所走路线是大冥边界,虽不安定,土匪颇多,但是,这也比走其他路线,遇到七星盟和江湖各大门派截杀的好。
想到此处,他神色中才稍有轻松。实在是太困,也懒得拂开身上的雪碴,他坐在尸体旁边,睡了过去。
屋子里灯火摇曳,孩子高烧未退,衣服汗湿几件,十五小心翼翼地替他换掉。到了后半夜,阿初的高烧才稍微退去。
但是十五也不敢松懈,坐在床边凝神看着孩子,沐色也静静地守在旁边。
沐色抬头看了看窗外,“下雪了。”
十五看着屋檐下摇晃的红色灯笼,蹙眉,“还有三日就新年了。”
“方才那些人可有进来?”
“没有。”十五叹了一口气,“应该没有察觉我们的身份。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埋伏,方才那一拨人,怕是劫匪。”
“这一路偏远,很容易遇到劫匪。”沐色沉思了会儿,“但是总比遇到七星盟的人好。”
听到七星盟,十五眉心顿时一跳,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咚咚咚咚……
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十五和沐色对视一眼,侧耳细听。
客栈的小二忙披上衣服,点了油灯。门外那声音格外猛烈,小二在里面吆喝了一声:“等会儿。”
“快点!”
小二刚开门,十几个彪形大汉就挤了进来,一边清理肩上的雪一边四处环视,“这两日可有陌生人住店?”
“客官,我这儿是旅店,天天都有陌生人。”
带头的大胡子哼了一声,“把他们都叫出来,我们要一个一个地查。”
“客官……”
没等那小二说完,那大胡子就丢出一块令牌,放在桌子上,“这是七星盟的追杀令,北冥妖孽又来侵犯我大洲,我们霸刀家族负责这一块。妖孽一日不除,这大洲就一日不安宁。”
“可是……这都半夜了,客人们都睡着了啊。”小二十分为难。
“那你可看到了这两个人?”大胡子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画像,画中两人面容平平,还有几分狰狞,一看就是恶人。
“没有。”小二摇摇头。
大胡子旁边的小个儿突然凑过来,对大胡子道:“大哥,那独孤镇主说顺带帮他寻一下那个可能失踪遇难的小老婆。”
据说独孤镇主见过妖孽,因为这两幅画像是他亲笔所画。
大胡子倒被提醒了,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那小二一看,倒是愣了。
大胡子看到他神色不对,“这女子可住这里?这可是独孤镇主的老婆,他可出了一千两黄金来找。”
一千两?那小二一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多钱,当即指了指楼上,“二楼乙字房。”
一行人忙冲上了楼。
在楼上听到动静的绿意,当即吓得从房间里跑出来,然后哀求地看着沐色和十五。
“走吧。”十五知道这下躲不过了。
那小二知道绿意同他们一起住的店,他们又无法看着绿意被带走,不管怎样,都让人起疑心。
更让十五他们担忧的是,客栈只有一个出口,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赶在那些人上楼之前离开此处,而唯一的方法就是从窗户下去。
“等等。”脚步声临近时,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房间里的十五和沐色微微一怔。
一群挤到楼梯处的人闻声也不由回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灰色衣服、戴着面具、周身湿漉漉的男子。
这男子立在阴影处,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带头的大胡子当即抱拳,“请问阁下……”他目光落在了男子腰间的腰牌上,当即变了脸色,语气更加谦恭,“霸刀管事李明见过七星使者。”
身后的人一听,纷纷抱拳相应。
立在暗处的男子沉声道:“不必客气。没想到这么晚,李管事也来住客栈。”
“这……”李大胡子道,“前几日收到七星盟的江湖追杀令,我们负责这一带,怕那北冥妖孽从此处经过作孽,所以来查看。”他自然不好说,方才上楼,是来找那独孤镇主的小妾。
“多年来都知道霸刀世家忧国忧民,今日一见,是不为虚,不愧为七星之一。只是……”使者顿了顿,其面具在阴影处忽暗忽明。
不知为何,他语气随意这么一顿,李管事只觉得像是一把刀抵着心口。
“已是深夜,客人都睡去了,管事这么大张旗鼓,怕会引得百姓怨言。”七星使者继续说道,“我几个时辰之前就来到这里,并没有看到那群人的踪迹,倒是看到了一群劫匪在欺负良民百姓。而方才我也收到总部的飞鸽传书,说北冥那几个人很可能正通过西陵关,要往北边去。若李管事得空,不如派些人去支援一下柳家堡。”
“是,七星使者说的是,的确不该如此之晚打扰百姓。”李管事听完,只感到浑身出了一身冷汗,“那些匪贼,我马上会派人处置,使者不用担心。至于西陵处,我这就传书马上命人过去。”阴暗处的使者口气明明谦和,可偏生传到他耳朵里,却如刀刃切肤,寒意阵阵。
待他说完这席话,李管事同身后的人已经出了一身虚汗。
暗处的使者似笑了笑,“李管事如此为大洲百姓效劳,他日我一定告知盟主。”
李管事忙赔笑,从走廊上下来,道:“使者可是住店?”
“稍微休息一下。”暗处的使者道,“明日我也将赶往西陵关。”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使者,但若有什么需求,请随意吩咐,我必然万所不辞。”
“管事方才不是还要找什么人?”
“没有……没有……我们先告辞了。”李管事慌忙摆手。若让人传出去,他大半夜的带着人替独孤镇主找小老婆,这霸刀世家的脸面不给丢个尽才怪。
那独孤镇主向来不要脸,才敢大张旗鼓地通告悬赏一千两黄金让众人这么干。虽暗地里艳羡这大笔酬金,但在七星使者面前,他们霸刀世家可是要声誉的。
十几个大汉像潮水一样退了出去,客栈一片安宁。纵然那小二不懂什么使者,可方才那群人对灰衣男子的点头哈腰他都看在了眼里,忙迎过去,“客官,请随小的来。”
“不必了,我还要赶路。”暗处的人抬眸看着楼梯上方,转身消失了在风雪中。
待他走之后,小二皱了皱鼻子,低声道:“什么怪怪的味道。”说着,他合上门,在房间里巡视一遍,生怕此时死了个老鼠什么的。马上过年了,不管死什么都是晦气。
听到一群人离开,甲字房里压抑的气氛缓和了一丝。沐色抬头看向十五,发现她起身走到窗前。
他们见过的七星使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防风。
外面夜风气势如鬼哭狼嚎,那个灰色的身影早已不见。
十五一行人第二天早早离开了客栈,沿途路过无数小镇。虽然偏远,但是似乎因为霸刀世家来巡视过,直到第二日,十五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贼匪之类。
“天黑之前,我们应该能到下一个小镇。”绿意看了看地图,向十五说。
“嗯。”十五撩起马车帘子,看着外面的雪,“明天就是除夕,许多铺子都会打烊,不如到了镇上,我们去买些过年的东西,到时候在路上过新年吧。”
“是。”绿意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对外面赶车的沐色说了十五的意思。
“娘亲,有叔叔的味道。”马车掀开的瞬间,冷冽的风雪扑了进来,在十五怀中的阿初睁开眼睛,轻轻地说道。
“嗯——”十五蹙眉,然后猛地大喊:“沐色停车。”
阿初口中的叔叔是指鬼狼一族。他自小和鬼狼长大,比任何人都熟悉鬼狼的气味。
如此说来,这附近有鬼狼。但是,根据流水的地图,此处并没有藏匿鬼狼。
轰!
马车突然晃动,像是受到了重物的撞击,马车里的十五和绿意顿时跟着一晃,轰!
接着,一头双眼充血的鬼狼撞破了车窗,冲了进来,张开锋利的獠牙,就朝十五怀里的阿初扑过去。
十五一手紧抱着阿初,一手猛地推出,一下扣住了重几百斤的鬼狼脖子,旋即她手腕一转,那鬼狼发出一声呜咽,瞬间倒在地上。
十五掀开车帘子,看到雪原上,几十头鬼狼将自己的马车团团围住。
“角丽姬。”她低声念叨这个名字。
看样子,角丽姬早就知道他们的行程了。也是,角丽姬为了凝雪珠每半年就要来大洲一次,如今凝雪珠现世,她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夺回。十五等人可以乔装易容,但是身上的气息却无法遮掩,就如阿初能瞬间发现鬼狼的味道。而她带着阿初,带着龙骨拐杖,训练有素的鬼狼也能凭着气息寻到此处。
风雪中的鬼狼后面,立着一匹漆黑的骏马,而马背上坐着一个身姿如松的男子。
夜色渐浓,那人长发如缎,露出轮廓深邃的面容,冷峻的脸庞上,双瞳漆黑,目光却冷如星辰。
十五握住帘子的手不由一紧,而背后的绿意看到那人面容,吓得浑身哆嗦。
那马上之人握着一柄绯红的剑,他抬起手腕,剑直指十五的方向。
“攻!”
那一瞬间,几十头鬼狼同时朝十五的马车发动了攻击。
沐色双手交叠在胸腔,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立时衣服翻飞,无数条银丝飞出。
咔嚓!
咔嚓!
鲜血溅在皑皑白雪中,那些靠近马车的鬼狼,瞬间被银丝切成几块。
远处马背上的男子悠悠开口:“傀儡术?你果然如那人信中所说,没有死。”那人声音顿时一沉,“沐色。”
“是的。”沐色扬起唇,“睿亲王。”
秋叶一澈挑眉。
沐色抿唇,“错了,此时应该呼唤你一声大雍陛下吧。”
此时的沐色戴着一张平凡容貌的面皮,可一双眸子却潋滟妖娆,让他周身都散发着魅所具有的诡异气息。
时光冉冉,那人已经去世三年,而这个人,竟然再度复活。
秋叶一澈骑在马背上,有些悲凉地握紧手中的剑。
“你为什么还活着?”手里的沥血剑泛着红光,他目光阴沉,声音在风雪中带着一丝战栗,“那个人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说完,他一掠而起,手中的沥血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绯红的光芒,直朝沐色刺了过来。
“就在车里。”沐色小声叮嘱十五,手中无数条银丝交织成一道白芒,攻向了秋叶一澈。
登时,黑暗渐沉的平原上,一白一红两道光碰撞在一起,远处干枯的树枝顿时发出咔嚓破碎之声。就在沐色和秋叶一澈打得不可开交时,剩余的鬼狼抓住时机朝十五的马车攻击而来。鬼狼的后面,无数个黑影追随而来,十五一看,登时苍白了脸。秋叶一澈似专门为沐色而来,竟然带来了回字阵法。
夺下一人手中长剑,十五抱着阿初一剑劈过攻来的鬼狼,起身朝那群黑衣人赶过去。
“不要过来。”沐色大喊。
十五一愣,发现那群黑衣人突然转变了方向,竟是朝自己涌了过来。
这一瞬,她方明白:对方是诱使自己入阵,以此来威胁沐色。
十五正要后退,可那些鬼狼却拦住自己的退路。正当她有些吃力时,一个灰色的身影如孤鹰掠来,拉住她的手,用力一带,将她反推向了马车。
一拉一推,只是一个瞬间的动作,十五被那人放入了车里,而那人长剑一横,立在了马车的前方。
十五怔怔看着眼前人。
这是几日来,她第一次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看到他出现在身前。
灰色的衣服,束起的如墨一样的发丝在风雪中猎猎飞舞,手中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白光,起落间鲜血四溅。他始终背对着她,却没有让任何一只鬼狼近车。
那回字阵虽然形成,却没有将十五等人包围住。远处和沐色交战的秋叶一澈一看,手中绯红的剑刃带起一片红光,朝这边扑来。
随行的还有第三轮攻来的回字阵。
十五握着龙骨拐杖欲替眼前的灰衣人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