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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凌厉,刮起那人的长发和飞扬的衣襟,因为隔得太远,她无法看清那人的面容。对方一步步走了过来,十五身下的马又发出一声恐慌的嘶鸣,不安地扬起前蹄,险些将十五掀了下来。
她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放在腰间,暗自盯着那走来的人。
随着那人的靠近,对方的容颜也渐渐露了出来。十五眼底有震惊,最终在那人立在她身前时,眼底恢复了冷然。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立在马背上道。
月色从头顶泻落,在她脸上镀出一抹让人心寒的皎洁。
那人紫色的眸子落在她脸上,漂亮的薄唇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胭脂,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十五眼底闪过一丝冷然,“沐色,你非要拦我?”
“是!”沐色坚定地说,挡在了十五的马前。
“回昆仑!”十五沉声命令,看了他一眼,掉转马头,驾着马从他身边错身而过。
刚走一步,马再次发出惊叫,整个前半身都扬了起来。十五看着沐色固执地拉住她马的缰绳。
“放手!”她回头盯着他,眼底涌起一丝血丝,“不要拦着我!”
“呵呵……”沐色看着十五满是血丝的双眼,“胭脂,你已经疯了……你故作冷静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你将阿初哄回北冥,亦劝我和月夕照顾他,自己却抱着一死的心态重新回到西陵。”他手指紧拽着缰绳不放,“你知道,你救不走莲绛。”
“能!”十五咬牙,声音在风中颤抖。
“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我再说一次,放手!”
没等她说完,沐色突然用力将她一把拽了下来。
在回来时,沐色将她所有穴位都封住,流水只解掉几个,其他的依然被锁住。十五用不上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下来,然后被沐色一下摁在了马背上。
他将她的手扣在背后,紫瞳里涌着骇然,“你之前说的什么?永远离开大洲,不要再管他的事情?!你却为了他一次次地回去。你找到他又如何,你终究要离开大洲,难道带他回北冥?”
“是!”手腕处生疼,她双眼布满血丝,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决,“我就是要带他走!”
“你……”沐色震惊地看着十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带他回北冥?”
“是!”十五深吸了一口气,“他是阿初的父亲,他是我丈夫,我曾对他发誓不离不弃,可我却负他多次。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我要带他一起回北冥。”
“他是南疆祭司,是大冥的皇帝,他父亲是西岐族长,他能放弃整个大洲,和你去北冥?”
“会。”十五坚定地点点头,“因为,他是莲绛。”
“呵呵……”沐色发出一串诡异的笑,紫色的眸子闪过妖冶的光,“胭脂,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十五颤抖着身体,一下将沐色推开,转身就要走。沐色上前一把将她拦住。
“今晚,除非我死,我绝对不会让你去找他。”
他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耳根,阴森森地道:“当日我答应了你,不杀防风,并不意味着,我不杀莲绛!”
十五浑身一抖,沐色抱住她的手越发收紧,同时,一种压迫强势压来。她动弹不得,目光却依然盯着西陵方向,“除非我死,否则,神也拦不住我。”
是的,她早就疯了。
在莲绛面具落下那一刻,当那门合上的瞬间,她就疯了。
十五内力被封,一时无法冲破开,她低头,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沐色吃痛,十五回身一脚踹向沐色胸口,恰落在他先前的伤口上。
十五趁机又翻身上马,可几条银丝从沐色手中飞出。十五飞快地扣住腰间,月光顺手而出,荡起一道冷澈的光,将那些银丝一一斩断,剑尖一震,瞬间指向沐色,直直地抵着他的心脏。
沐色往前一步,感到胸口一阵温热,他低头,看着鲜艳的血沿着剑尖溢出,瞬间染红了整个衣衫。他抬起头看向马背上的女子。阴冷的风从荒漠中吹过,撩起她凌乱的白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唯留下血丝密布有些狰狞的双眼。
“沐色!”她握紧月光,厉声大喊,“我对你信任至极,你却利用我的信任,利用我对你没有丝毫防备,对我使用蛊术,强迫我忘记莲绛。”她顿了顿,“沐色,真的不要逼我恨你。”
“呵呵呵……”沐色扬起漂亮的脸,看着十五,笑得比方才还阴森诡异,“胭脂,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
“至亲。”
“那莲绛呢?”
“挚爱!”
沐色恍然,“所以,你根本没有爱过我?既然如此,那为何十二年前,你要千里迢迢来寻我,你要无处不在地保护我,哪怕违背当初你爱过的秋叶一澈?为什么?”
“我……”十五眼神沉痛,“十几年前,我曾遇到一对夫妻,他们授予我许多,并赠予我一支木簪,让我去回楼寻一个胸口有朱砂痣的少年,并护他安危三年。三年之后,是去是留,由我自己决定。”她顿了一下,声音带着几缕颤抖,“可我在龙门遇到了秋叶一澈,然后,我寻错了人。”
“所以,你寻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沐色凝视着十五,苦涩地问道。
“我要寻的那个人,是莲绛!他胸口有一粒朱砂痣,但是我找错了人。”十五声音无比痛苦,甚至带着几许悔恨,“我错过了他九年!”
“呵呵呵……”沐色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被鲜血染红的胸膛,然后用手一摸,擦去肌肤上的鲜血,露出了十五剑尖右侧的一粒鲜红的朱砂痣,“是这粒吗?”
十一年前,秋叶一澈和碧萝要杀沐色,当着十五的面,将沐色胸前的皮肤连带那粒朱砂痣一起挖了下来。可如今,那消失的朱砂痣竟然重新长了回来。
十五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你错以为我是莲绛,暗中保护我。”他吃吃一笑,“之后在睿亲王府你护我,宠我,溺我,那又是为什么?是因为,你发现,我是一只魅吗?”
十五艰难地点了点头。
“呵呵——”沐色长笑一声,“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同情我、怜悯我。”他纤细宛若女子的手指抵着胸口的那粒朱砂痣,“可是胭脂,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你知道我这粒朱砂痣,是为何而来吗?”
十五一愣,握着剑的手一抖,突然想要收回来,可沐色的指尖却一下扣住了剑尖。
“挖掉它,我就让你过!”他命令道,脸上笑容宛如极致绽放的紫罗兰,可那绚丽之下,却藏着肆意之后的颓败。
十五震惊地盯着那朱砂痣,“你不要和我发疯,我没有时间了。”
“你就当我疯吧。”他指尖用力,十五顿觉自己的剑像被强大的磁场吸住,丝毫抽不出来,反而还被引导着刺得更深。
“够了!”十五闭上眼睛,大喊一声,手中月光顺着沐色的力道一下刺了过去。
剑穿过骨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十五猛地睁开眼,月光已经穿透沐色身体。
他依然站在荒漠中,手捂住胸口,凝着十五,身体一点点地后退,主动从剑上退出。
剑离身的那一瞬间,他身体稍一歪,依然站住,仰头看着十五吃吃一笑。
“胭脂,一切都清了……”他道,“你走吧。”
十五胸口沉闷,看着天色,转身奔向西陵。
看着女子渐远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荒漠上,一直站着的沐色一下跪在地上。
鲜血再也无法遏制地从他胸口涌出,他借着头顶惨淡的月光,移开手,发现那粒朱砂痣已被一剑刺穿,就此消失。
他吃力地抬起眼眸,试图寻找她的身影,可一切都是无望。
“胭脂,你知道……这粒朱砂痣是为何而来吗?你知道藏在这朱砂痣下面的心,又是为何而来吗?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就凝成了一滴血,落在我胸口上,烙印出一粒朱砂痣,最后变成了一颗心。可这一切,你都不用知道了。一切都清了。”
沐色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往左边走。一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全都被鲜血染红,天明时分,他再也忍受不了那些蚀骨钻心的痛,倒在荒漠中。
连续狂奔了五个时辰之后,她停在了西陵和龙门荒漠的交界处。身下的马再也走不动,十五翻身下马,拍了拍它的头,然后踩着雪,踉跄着走向西陵。
她身上还有经脉被封住,通红的双眼盯着西陵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莲绛,我带你回家。而这个信念像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让几次要昏倒的她都坚持住。最后,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狼狈地站在了西北门前。
城墙上火把闪烁,依稀能看到有人持着长矛巡逻,但是他们并没有发现下面站着的十五。
十五取下后背的龙骨拐杖,仰起头,眯眼看着漫天飞落的雪,任由它们飘落在脸上,冰雪刺骨。那刺骨寒冷进入身体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息奔走在她体内。
手中龙骨拐杖往前一挥,白色的光芒破天而出,轰的一声砸在了前方的城门上。沉重古老的门顿时发出一阵轰隆声。
这沉闷的声音似从地狱而来,震得城墙都晃了晃,最上方的几个火把瞬间熄灭,引得巡逻的侍卫面带惧色。他们飞快地趴在城墙上,往下方一看。
旋即,惊慌的声音在西陵上空不停回荡。
“妖女,妖女回来了!”
“妖女,妖女回来了!”
经过一天一夜,西陵大火终于扑灭,城中也恢复了安静。
因为西陵府邸被付之一炬,七星盟不得不转到其他地方。还没有稳定下来,七星盟内部就出现了分裂。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南岭独孤世家。
前晚一战未歇,他就主动提出退出七星盟,但是愿意出资金赞助。
而妖女同伙被困在西北门时,七星发动攻击,盟主白衣突然神志不清似被蛊惑一样,竟保护妖女同伙。
因盟主离城门最近,所以受了重伤,昏迷未醒。最有声望的独孤世家又要退出,西陵当下群龙无首。
“唐家堡主来了。”
在场的人不由一惊,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衫的高大中年男子和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妇进来。
那妇人一进来,一下看到放在厅内,烧得看不清样子,只能凭对方脖子上项链辨认出的唐四娘尸体,当即号啕大哭。
“我的女儿啊。”那女人一边哭一边满目含恨地盯着屋子里的人。
一直坐着的独孤镇主揉了揉耳朵,似实在难以忍受,冷笑道:“唐夫人,你这一哭,是不是七星也要跟着你哭啊?”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就你唐家堡死了人?你看看,我们哪家不是损失惨重。如今盟主都重伤在床,你哭有什么意思。”
除去独孤世家,柳家实力最强,多年来一直和唐门暗中较劲,如今七星盟无首,那唐家堡主突然出现,其目的柳家人也猜了个七八分。听着独孤镇主如此说,马上接口:“我们柳家不管派人还是出资都比唐门多,死伤比你们还惨。若唐夫人要报仇,不如自己带人去吧。反正那妖女刚刚走了才一天,兴许你们现在还能追上。”
“盟主虽然受伤,但是七星都在,为何不大家一起合力呢?”唐家堡主冷眼扫过众人,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柳家堡的人一听,道:“那妖女狡猾,对付她,只有盟主那样武功高强且心思明锐的人领导才行。”
“呵呵……”唐家堡主冷笑,“若这样,那怎么会死这么多人?我女儿怎么会死得这么惨?”
柳家堡的人接话:“唐家堡主这是在质疑盟主的能力了?”
“不是质疑。”地上哭号的唐夫人道,“我还听说,盟主还出手救了妖女的同伙?”
“唐夫人可听说过一句话,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独孤镇主目光森森地落在唐夫人身上,“盟主没有对之前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之前,我们没有权利质疑盟主做的一切。”
唐夫人尖锐的目光落在独孤镇主身上,心中有恨意,却也不敢冲他吼。
“那同伙还被关着吧?他害得我女儿这么惨,我现在就要去审问他。”
“抱歉。”独孤镇主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盟主交代了,目前谁也不能进地牢。”
“独孤镇主方才不是说要退出吗?这看守犯人之事,怕不由你管吧。”
“哟。”独孤镇主笑了起来,“夫人消息可真灵通,这脚都没有站稳,竟然打探得这么清楚。你们不会跟那群北冥人一样,早就埋伏在西陵城内了吧?”
“你!”唐夫人气极。
独孤镇主看她要跳脚,继续道:“我虽然想退出,但是去留也得由盟主白衣决定。因此,只要我在,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去看犯人。”
“为什么?”唐夫人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我女儿被烧成这样,你们就该严刑逼供……”
“够了!”唐家堡主沉声开口,“我们这样坐着不是办法。听说盟主伤得很重,何日醒来还不知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这可是整个天下的耻辱。”
“唐堡主有何高见?”柳家堡的人冷笑。
“如果大家不嫌弃,还看得起我唐某,在盟主未醒之前,这截杀妖女替我大洲报仇雪恨之事,就暂时让我接手。”
“呵呵呵……”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独孤镇主突然笑起来。
其他几个门派更是黑了脸。
“独孤镇主有什么想法?”
独孤镇主弹了弹袖子,起身,“天都要亮了,我只是困乏了,要下去休息。”
“报!”
一个急切慌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众人一惊,看到巡城侍卫跌跌撞撞地进来。
“怎么回事?”独孤镇主蹙眉质问。
“西北门……西北门……”那侍卫吓得不轻,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妖女回来了!”
“什么?”
众人震惊地看着地上的侍卫,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妖女回来了。”
那侍卫说完,屋子里的人个个面色苍白。
“不可能。”旁边的独孤镇主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底有几许惊慌。
“是真的!”那侍卫声音依然颤抖,“她现在就在西北门下。”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踏出屋子去确认。
“她……”霸刀世家的李管事擦了擦汗水,“她带了多少人?”
那侍卫一愣,忙道:“就她一个人!”
“一个人?”
众人又是一片惊讶。
那侍卫见众人不相信,继续道:“她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神经紧绷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依然没有人提出要去看看。
唐家堡主不屑地看了一眼众人,发出一声鄙夷的冷笑。
一旁的唐夫人亦冷笑起来,“她就一个人,你们还吓成这个样子。本夫人倒要看看,那妖女到底有什么本事。”说着,看了一眼唐堡主。
唐堡主想趁白衣重伤时在七星盟树立威信,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颇为默契地没有阻止。
柳家堡的人更是道:“既然是一个人,那夫人就给那妖女一点颜色看看吧。”
唐夫人挑眉,直接带人走了出去。唐堡主也跟着走了出去。
众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看好戏的机会,赶紧跟出去。
天刚亮,寒风夹着雪纷扬而下,一行人顶着风雪飞快地赶往西北门,爬到了那几十丈高的城墙上。
“那女人在哪里?”走在最前面的唐夫人厉声质问。
“在下面!”一个守城侍卫指着下方。
唐夫人站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终于在门前看到一个人。因为太远,天又下着大雪,无法看清那人面容,只看到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盘腿坐在雪地上。
唐夫人扬起嘴角,朝着下方的十五大喊:“你就是那角丽姬?”
“她不是角丽姬。”一旁静静凝视着雪中女子的独孤镇主轻声开口。
唐夫人侧首看向他,发现他神色黯然,正欲问,已听到他道:“她是卫霜发。”
“管她是何人,”唐夫人从身后取下了唐家独门武器千机匣,转身走向城门,“开城门,我要手刃这杀我女儿的妖女。”
“那唐夫人可要小心咯。”独孤镇主拉紧身上的披风,摆出一副此戏必看的期待神色。
他身后其他门派的人也不由得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唐夫人抱着千机匣来到离十五大概二十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天已经亮了,加上两人距离很近,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眼里是翻腾的惊骇和震惊。
大雪如鹅毛,片片落在那女子身上,甚至有些凝在了她卷长的睫毛上。她轻合着双眼,眉目透着一股清冷,周身气息安宁,看上去有一种出尘之美。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烧,死前连心脏都被挖了出来,唐夫人直接扣动扳机。
城楼上方的众人纷纷抽气,见唐夫人占了先机,纷纷替十五抱不平。
“暴雨梨花针?”
银针淬毒,飞驰而去,可地上的女子竟然一动不动。唐夫人心中窃喜,只要中针,瞬间便会暴毙而亡。
十五突然睁开了眼,看向唐夫人。
只是一眼,唐夫人就感到一缕凉气从脚底瞬间蹿入身体。女子张开双臂,宽大的水袖在拦住那些毒针的同时,竟如白鹤上天,整个人一下飘了过来。
“唔!”唐夫人感到一股从未体会过的剧痛从后背传来,有一只冰凉的手掐着自己脖子。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被“钉”在了城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