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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站着昨晚的妇人,那妇人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悦,低声对十五解释道:“在角女王领导下,北冥统治了整个九州。而为了方便管辖,角女王将自己的亲信分了十个贵族,白族就是十大贵族之一。他们会将愿意将入北冥境内的难民收为家奴,若有才能者,甚至能脱掉奴籍。这就是白族大公子,白折,白将军。”
“那说话的男子呢?”
“啊,这是白族最年轻的管家,据说是白将军的爱人。”
十五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妇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方才两人对视时,那默契的目光中,的确有难以名状的温柔。
十五大惊。这北冥民风也太开放了吧。两个男人啊!
她突然想起,那角女王据说还有男宠呢。
好吧,见过吃人的鬼鸟,再见这种,还有什么让她奇怪的?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着莲绛,发现他依然安静,那卷长漂亮的双瞳,抿紧的唇已有了些许湿润,如晨光中暗自欲开的花瓣。
看得十五再一次心跳紊乱。
这人长得太美了吧,看得她头晕目眩,身体都摇摇欲坠。
感受到身边少女晃来晃去,莲绛不由侧首,发现十五目光涣散地盯着自己,鼻血哗啦啦地流。
他这才想起,这被自己从异时空带来的少女,身上没有任何灵力,越是靠近北冥,她就会越虚弱。
手心悄然落在十五后背,一张结界凝结张开,将她护住。
因为有结界的庇护,十五一下清醒过来,忙尴尬地低下头,恨不得将整个人埋在沙砾里。
因为有白大公子亲自来招募,所有人都排好队,安心地入城为奴,甘于投在白族名下。
队伍井然有序,这些历经生死的难民脸上都写满了希望。
哒哒哒!突地,一队黑色的骑兵突然冲了出来,长矛一横,带头的络腮胡男子高声道:“今日,亲王将巡视此郡,所有人都不得入内!”
“亲王……”
“亲王?”
“亲王。”
城外所有人全都发出抽气声。
那白将军和青年男子都变了脸色,眼底掠过一丝震惊。
十大家族,整个九州或许仍有些人未必都知道,也未必都能分得清,可这九州天下,如今却有四个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尊,无人不惧。
而其中,能与角丽姬齐名的,便是这人口中的亲王,这九州唯一的另外一个“王”,当今得女王喜爱的男宠。
据说此男姿容倾城,奈何患有心悸,角丽姬便命人挖心替其疗养。
此事九州皆知,只是,出于对此人手段狠戾的恐惧,无人敢提出来。
长居深宫的亲王突然出现在这里,众人无不震惊大骇。
白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女王曾说,北冥圣国光辉普照九州,九州之民,便是我北冥之民。亲王不过巡游此处,却不准百姓入内,难道是要违抗女王圣命?”
那男宠不过是仗着女王宠爱,到底还是要依附女王而生。再则,今日是他白族收兵,这亲王搞这么一出,摆明是与他白族对抗。
角丽姬虽然统治了九州,可此女手段残忍独裁,且又有一个跋扈的男宠,三年来可谓怨声载道,再加上有人传言,九州大陆近期局势将变,真正的王,将会血路重归。
早不满角丽姬统治的十大家族,纷纷抓着任何机会,扩充兵力。
“我违抗了又如何?”
一个突兀的笑声传来,声线华丽,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惧的慵懒。
此时城门大开,最前方的白将军和碧衣青年一闻声音,慌忙回头。
一辆由八只雪白独角兽驮着的华贵车辇从天而降,在日光下泛着夺目的光芒。
独角兽是古时神兽,通体雪白,寓意高贵尊荣,而这辆马车,竟然由八只独角兽亲自护航而来,可见此人身份何等尊贵。
城门的侍卫纷纷匍匐在地上,以虔诚而卑微的姿态迎接。
白家大公子目光暗沉,直到旁边的青年男子暗自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极不情愿地稍微俯身,行了一个半礼,可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厌恶神色。
马车还没有落地时,十五就被莲绛突然拽到了人群最后面。
外面的难民哪里见过这种仗势,当即吓得怔在原处。
十五又何尝不是?那传说中的独角兽,雪白的毛发,琉璃色的双瞳,矫健的身姿,比想象中的还要美。
“都说白将军到处在招兵买马,意图做十大家族之首,看这个阵势,不出三月,别说十族之首,怕是九州之首都不足为过了。”慵懒的声调,带着丝丝冷意。
招兵买马的何止他白族,十族都在这么做。可这亲王却偏生挑刺在了白族身上,这不是恶意针对是什么?
前些日子,这男宠突然提出要白将军的亲妹,当今最懂音律的女子入宫替他做乐师,白族担忧其安全,谎称其生病,因此,暗自结了梁子。
可这男宠却根本没有放过其妹,竟然专门找来了太医来医治。最后他亲妹不得不入宫。
想到自己的妹妹被困宫中,白将军当即沉了脸,一握手里的剑,就要冲上去。
旁边碧衫男子摁住白将军的手,对他递了一个眼神,然后走到亲王华贵的马车前,双手抱拳,又施一大礼,道:“回亲王,我们接到女王陛下的命令,七月由白族暂时看守此郡县。”
马车上挂着层层珠帘,隐隐可见一个人姿态闲散地靠在里面。但是因为珠帘层层叠叠,即便有风吹过,也难以看清其真面目。
“你是谁?”帘子里传来一声轻嘲。
碧衫男子微微一怔,旋即回答:“属下为白族管事林……”
“你也有资格和本王说话?”
没等他说完,里面的人冷冷打断了他,原本慵懒的语气,此时竟然带着一丝杀意。
男子面色尴尬。关于这男宠的传闻太多了,却没有想到,真人比传闻里更跋扈嚣张。
他扯了一丝笑容,回望气得脸色发白的白将军,暗示他不要动怒。
啪,回身的瞬间,那华贵的马车帘子轻动,一把折扇从里面掉了出来,刚好落在了男子的脚下。
男子微微一愣,俯身将其拾起,双手呈上。
“大胆!”
旁边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女子,上前一步,夺回那扇子,目光冷厉地盯着男子,“亲王的东西,岂是你这等下贱之人所能碰的?”
“你再说一次!”后面的白将军一听自己心爱之人被亲王的侍女如此辱骂,再也不能容忍,冲上来的瞬间,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尖未出,剑气已至那侍女咽喉。
眼看那侍女就要被割喉,旁边静然的珍珠帘子突然飞起,罩在了侍女身前,随着一声碰撞声,拇指大小的珍珠哗啦掉在地上,那侍女竟安然无恙地立在原地。
同时,白将军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保持着拔剑的姿势,可一枚珍珠不知何时竟然镶嵌在了他手背里,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手背。随着血丝的蔓延,缕缕剧痛布满他整个手臂,让他瞬间没有了任何力气将那剑拔出来。
十几枚在阳光下闪耀着白芒的长矛立时抵住了白将军和碧衫男子的脖子——方才那一队黑骑严密地将两人包围。
白将军忍住手背上的剧痛,盯着马车里的人,“亲王难道要为了一个出言不逊的侍女与我白族为敌?”
“嘻嘻。”里面传来一阵讥笑,“难道白将军要为了区区一个管家与本王为敌?”
“你……”白将军声音哆嗦。
里头的人又幽幽道:“其实不过是小事罢了,小事当然要从简处理。”
白将军横眉冷笑,“亲王想要怎么处理?”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过是拿了本王的东西,将他手砍了,本王就不再追究!”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吓得直抽气,连带十五都瞪大了眼睛。
那男子不过是拾起他的扇子,里面的人竟然要斩手。更何况,这里所有人都看得清,是里面的人故意将扇子丢在了地上。
可那人语气冷漠,没有丝毫的回旋原地。
“你这个妖孽!”白将军一听亲王的无理要求,几乎气得发疯,当即大骂。
架在他脖子上的兵刃突地用力,将他压得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一刻,他突然清醒,此人就是故意的。
“呵呵呵呵……”里面的人听到辱骂,不但没有发怒,反而跟着笑了起来。
那青年男子双手一摊,朗声道:“我愿意受罚。”
那群黑骑将青年拖走。地上的白将军见他被拖走,挣扎着要起来,奈何亲王带了黑骑,他此时被压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那男子目光依然安静地落在白将军身上,露出一丝无畏的笑。
“妖孽,你迟早会遭报应的。”白将军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厉声咆哮,眼底暗涌杀气。
他看得懂男子的眼神,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今日亲王突然出现在此处,明摆就是刁难白族。
“报应吗?”亲王靠在马车里,目光透过层层珠帘,看着碧衫男子被拖到行刑处,发出一声轻轻的咳嗽,“我不过是要他一双手。”薄唇扬起,“我若真要他三更死,天王老子都让他活不过四更。谁让他穿了我最讨厌的颜色。”
此话一出,众人惊骇。
亲王如此为难那男子,竟然不为别的,只为那人穿了他讨厌的颜色?
男子双手被摁在地上,一柄巨大的斧头落下,顿时鲜血四溅。
同时,天上飞来一只乌鸦,一下冲了下来,叼起那断手飞走。
而男子也在剧痛中昏死过去。
“将人带下去包扎。”内城处传来一声叹息。
那声音明明很轻,可城门外几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最远处的十五,听到这个声音,顿觉头颅剧痛,身体那股力量又在肆意奔走,奈何无论如何都冲不开,让她疼痛难忍。
因为这个声音太像,太像梦中呼唤她的声音。
其余众人循声看去,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出。
马车通体黑色,可车的帘子上悬挂着一面麒麟旗帜。
这是北冥圣国大祭司的马车。
穿着白袍的童子抱着药箱上前,行刑的黑骑目光看向亲王马车,见帘子晃动,他才收起长矛放了那白袍童子进去,为那年轻人包扎伤口。
“大人,他已经昏厥过去了。”小童子朝马车里喊道。
马车旁边的侍童掀开黑色帘子,一个拄着龙骨拐杖,身穿黑袍,将整个面容都遮住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看到那龙骨拐杖,在场所有人,连带方才那嚣张跋扈的黑骑都虔诚地跪在地上,“月夕大人。”
“大家都起来吧。”
月夕的声音轻轻传来,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道:“大家还是排好队,先去门口登记。”
“月夕大人不是在皇都吗?怎么一眨眼,就跑到了这边境来?”
亲王不悦的声音传来。
月夕握住龙骨拐杖的手不由一紧,回身看向那层层珍珠帘子,“亲王不也是在皇都,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注意到亲王的马车是由八只独角兽载来,月夕目光微沉。
圣都离这里有半个月的路程,可亲王明明昨日还在圣都,很显然,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连夜赶到这里。
“月夕大人,这群难民都带有瘟疫,我是拿到了女王的口谕,阻止他们进城。”
“亲王劳心了。对此事,月夕也有所听闻,因此,特意带来了药。”月夕回答。他身边的童子抱出数个药罐,一一摆在门口,入城之人,皆饮一口。
亲王靠在马车里,隔着帘子看着月夕跟着童子走到门口,竟然将龙骨拐杖递给伸手的侍童,自己挽起袖子,亲自分药。
帘子后面那含笑的唇慢慢地凝住,旋即,折扇猛地折上,车前的侍女一听,双手掀开帘子,其余两个侍卫则躬身跪在马车前,作为人凳。一袭紫衫宛如夏日最耀眼的曼陀罗,迷离而妖冶,在日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泽,长身如玉,亲王姿态优雅地踩着人凳,在侍女的扶持下,走出了马车。
如玉素手执着一柄骨扇,挡在一方朱唇前,只留下一双妖异的紫瞳,带着冷嘲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月夕身上。
这一刻,城门处鸦雀无声,旋即,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抽气,惊艳在亲王容颜下的众人纷纷垂下头,浑身吓得抖如筛糠,有些靠得近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双眼挖掉。
曾有传言,十族中的一个风流公子哥有一日醉酒闯入宫中,调戏宫女,却不想在途中撞到了正在散步的亲王,看见了其真容。
那一日,亲王命人将其双眼挖出来,又将其剥皮挂在城墙上。
该族族长当即气得咳血而死,哪知角丽姬却被亲王迷得神魂颠倒,认为其该杀,并逼其族不得举行葬礼,否则将整个家族都逐出北冥圣国,流放九州。
亲王以扇遮面,披着旖旎紫色华服,款步走到月夕身边,一双紫瞳盯着月夕,语气怪异,“都说祭司大人爱民如子,如此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亲王也不负传言的祸水。”月夕依然低着头,认真地将药水分好。
“祸水?”亲王掩面轻笑,“能祸国,是祸水的人可不是我。不过,能惊动月夕大人亲自来到这里,想必真正祸国祸水的人,应该到了此处吧。”
月夕拿着勺子的手顿时一抖。
他最近一直在边界巡逻,离此郡还有几百里远,可昨晚,此处苍穹诡异,竟是电闪雷鸣,大地晃动。
那是异象,那是魔入世的异象。
千百年来,只有一个人堕入地狱成魔。
如此一来,就说明,那个人穿过了大洲的三境结界,来到了九州。
三年前,十五追随他去地狱,最后烟消云散,竟然没有落得轮回。
可是,月夕却从不这么认为。他坚信,那个女子,一定会回来。
而这一次,魔鬼出世,竟然是在北冥边界,直觉告诉他,这或多或少,会和十五有关系。
天下男儿至深至情,唯有莲绛。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亲王竟然也赶到了这里。
亲王的身份过于神秘,至今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但是,凭着其将角丽姬哄得神魂颠倒的本事,那份让角丽姬对元老各种痛下毒手的手段,月夕就非常提防此人。
凡是惹到此人,就没有任何好下场。
他倒不是怕这亲王,而是一直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就比如,此人竟然带着八只独角兽连夜赶到这里。
“月夕大人如此体恤百姓,作为亲王的我,实在有些内疚,不如,就让我在这儿给大人打个下手。”说完,他紫眸扫过身边的几个侍童。那几个侍童吓得赶紧垂首退下。
月夕没有说话。整个北冥圣国对此人的恐惧可以说远远大于角丽姬。
他叹了一口气,见亲王的目光不善地落在城墙外面排着队的难民身上,“排好队,记得,按次序来。”
“这……”
十五早就被莲绛拽到了最远处。一见那亲王帘子掀起来,她就激动地攀着莲绛的肩头,伸长了脖子观看。
那一双紫眸冷冷扫来的瞬间,在震惊于那亲王倾国倾城的容貌时,十五觉得浑身都在发凉,然后全身发软,好似有一双可怕的手,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拽出去。
唇上又是一阵黏糊,眼前景物突然旋转,十五攀着莲绛脖子的手无力松开,整个人朝后面倒去。
感受到十五气息不对,莲绛一回头,看到十五面色苍白。他伸手捞住十五腰肢,发现她全身软绵无力,而且身体竟在渐渐冰冷。
之前担心十五身体无法承受北冥的灵气,织了结界将她护住。结界没有任何破裂,可里面的少女,面色苍白,双唇发紫,眉心有淡淡的荧光,而且心脉已乱。
眉心的蓝色荧光,是指人类魂魄中的魄。
难道说,有人意图夺走她的魄?
有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可很快,从月夕和亲王寻觅的眼神中,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两人的目光数次扫过人群,都未曾在他和这个少女身上停留,这说明,方才的结界已经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看着十五眉心不稳的魄,莲绛揽住她的腰,一手摁在她眉心,将其强行压制进去,同时又用刚复原的仅有的一丝魔灵织了一张更强的结界护在她周围。
日光就要盖过城墙罩在身上,莲绛蹙眉,妖冶的双瞳里有一丝担忧。
他先前预感到那个灵力强大的人,应该是穿黑色衣衫的月夕,可此时,莲绛的目光却锁在了那紫衣的亲王身上。
此人出现时,他就认出来了。
那是千年前,那个女子死在忘川河边时,那个从荆棘之海爬出来的、全身血淋淋的人,那个曾试图从他怀里抢走女子的男人。他的容貌相比千年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可那双眼睛,却一如千年来,莲绛一眼就认了出来。
“咳咳咳……”
亲王收回目光,莹白纤手放在胸膛,低低地咳嗽。
莲绛突然想起,此人,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