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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云德就被两个亲卫从王府的柴房里带来出来,待他跟着两个亲卫走到王府的侧门,这黑衣大汉不禁露出了一片惊讶的表情。
只见王府侧门的广场上已经集结了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队伍,这两百人都穿着王府家丁的袍服,一手持圆盾,一手握着长棍,虽然一看面孔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但张云德是行家,一看这些少年的队列和气势,就知道这已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亲兵卫队。
另有百余人的王府亲卫,全身着铁甲,装备精良,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但要说队列整齐,纪律森严,这支王府亲卫竟似还不如那些少年家丁。
“阿耶!”张云德的女儿来到他的身后,先从后面打量了他一番,又绕到他前面来,关切地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张云德笑着摇了摇头,他不过是在柴房里关了一晚上而已,柴房虽然逼仄杂乱,也没有个睡觉的地方,但对他来说,那又算什么?便是他昨天拿命换来的那一包银钱,王府也没有动他分毫。
张云德的女儿又说:“大王说,你昨日拿命换来的银钱,自家留下,营中大王自有安排。大王还说,此乃军令,不得违抗。”
张云德这粗手粗脚的中年汉子,一时间竟有些湿了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说:“大王对俺可真是恩同再造啊!阿耶想了一夜,昨日若非大王,俺必定就折在那赌馆了。而今大王做了黑云都的统军,你阿耶这条命,今后交给大王便是了!”
张云德的女儿看着自己的父亲还想说点什么,这边传来军令,要他们父女跟着这支近三百人的队伍行进。随即又看到李弘茂穿了一身亮晃晃的明光铠,骑在一匹江南罕见,甚至中原也极少见到的壮硕黑马上,被那些着甲的亲卫簇拥着,那些少年家丁排着整齐的队列,也不声不响地跟上。
队伍出了皇城,走过御街,就折向北而去,不等出城门,张家父女就知道,这是往鸡笼山的黑云都营寨而去了。一时间,他们心上心下,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只能紧紧跟在队伍中。
黑云都的营寨附近都是一些农户,突然看到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胆大的人好奇地停留在路边观望,更多的人则赶紧跑回家中,关门闭户,以免发生什么祸事殃及池鱼。
路很难走,因为这几天雪虽然没有下雪了,但又飘着些细雨,不但空气非常潮湿阴冷,这种郊区的土路也变得十分泥泞。
李弘茂骑在那匹高大的黑马上,但是他带来的一百甲士,两百家丁,只有十几个他的近身亲卫有马,其余的都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中。
韩山寂不会骑马,此时也只能步行,穿的还是文士袍,还没有走到黑云都营寨,便已经满身泥污,十分狼狈了。
尽管形容狼狈,但韩山寂的心却是热的,他虽然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却隐隐看到了什么与过去不同的东西正在发生。
很快的,一行人来到了黑云都营寨的门前。这是一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营盘,其实即使是在城内,作为一个军事单位,这里也应该是修建成坚固的防御建筑并且戒备森严。
但是李弘茂纵马来到营门前的时候,看到黑云都的营寨已经明显的破败,寨墙的木栅栏有点稀稀拉拉的,长满了青苔,寨墙外面的壕沟长久没有维护,已经被淤泥填没了大半,现在正积着雨雪,但已经起不到任何军事防御的作用。最离谱的是,营寨的门口半掩着,外面竟然没有士兵站岗!
李弘茂看得心里哇凉哇凉的,南唐立国这才十来年呢,黑云都虽然是二线部队里的杂牌,可这也荒废得太厉害了吧?
不过,就在李弘茂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准备纵马冲进营寨里面的时候,营寨里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还有杂乱的呼喊声,然后几个小兵冲到了寨门前。
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黑色戎装,戎装外面罩着一层皮甲,手里拿着一把长度少说也有一米五的宽刃大剑,挡在了营寨门口,喝道:“军营重地,不得擅入!”
“大胆!”李弘茂身边的一个亲卫纵马向前,喝道:“你眼睛瞎了吗?永安王殿下在此,还不快快让开!”
那少年不为所动,他把剑竖了起来双手握住剑柄,摆出了一副战斗姿态,说:“再说一遍,军营重地,不得擅入。即便是殿下至此,没有上官的手令,一样不能入内。”
这时,紧跟在李弘茂身边的李寂城也不说话,从马背上飞身而下,他手中提着一杆长枪,二话不说就朝着那少年面门刺了过去。那少年却是有所防备的,他手中的大剑迎着长枪,“当”的一声,两件兵器就撞在了一起。
李弘茂骑在马上没有说话,他身后的整个队伍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营门前的两个少年人身上。
李寂城拿的就是一杆普通的长枪,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套路,但见他枪尖上下左右犹如灵蛇一般,每次都朝着那少年的咽喉、心腹要害而去,速度极快,快得许多人甚至都看不清他的枪头,眼前只留下一道道寒光四射的残影。而那少年挥舞着手中的大剑,看起来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但那双手大剑给他抡得仿佛圆盘一样,竟也守得密不透风,李寂城的枪尖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这时营寨中响起了一阵当当当的示警之声,兼之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许多人都往营门这边奔来,还有人跑上了营寨木墙上的箭楼,但是仓促间,似乎弓还没有上弦。
营寨这边却眼见着分出了胜负,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李寂城拿的大枪虽然只是普通的武器,但作为长兵器对短兵器本来就有优势,而且他的力量强过那少年太多。那少年的大剑十分沉重,又只有守势,那就格外的消耗体力。一不留神,少年的肩上、腿上都已中枪,虽然他穿的是黑色军袍,并不显眼,却也能看到他伤处有鲜血渗出。
这可不是什么比武讨教,俨然成了营寨大门的攻防之战。
眼看着李寂城又抓住一个破绽,枪头直取那少年的咽喉,这一枪势大力沉,绝非先前那般试探,若是被他刺中,这少年必死无疑!
这时斜刺里挑出一根木棍,噗的一下荡开了李寂城的枪头,却是张云德的女儿从身旁的少年家丁手里抢了一根木棍,飞身而上,救下了那少年来。
“七姐!”那少年如释重负,冲着张云德的女儿激动地大喊了一声。
张云德的女儿接过少年的剑,却将剑尖朝下插入土中,朝李弘茂单膝跪拜道:“大王!营门重地,有如国土,营中儿郎守土有责,若大王定要责罚,小女子愿以命换命,求大王宽宥我家幼弟。”
李弘茂呵呵一笑,看着那少年说:“孤乃是新任的黑云都统军使,官吿已经盖了印,孤乃是亲王,金口玉言,不会讹你。你忠勇之心可嘉,孤不但不会责罚,还将重重有赏。”然后又看向张云德的女儿,说:“你也起来吧,你虽然是女子,但既然行的是军礼,今后便在孤的帐下听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