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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老、奸、巨、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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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言一出,苏云真的被吓了一跳,差点落荒而逃。

    董医师笑道:“我也是学旧圣经典起家的,只是后来留洋。不用怕,我若是格了你,左仆射能把我给格了。我怀疑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物种,只取你一点血”

    他取来一根银针,插在苏云的手腕血管处,银针端口有血液流出。

    “你适才说解剖是显学,这句话对,也不对。”

    董医师接了两瓶血,还打算再接几瓶,见苏云有些扛不住,这才恋恋不舍的罢手,道:“你受伤了,便少取一点儿。解剖学并非显学,最低从前不是。现在是否是,很难说。”

    苏云有些头晕,道:“这是为何?”

    “黄帝内经虽是旧圣经典,但是儒学、佛学却对此有所抵触,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说什么肉身是臭皮囊,不容我们医师解剖尸体,寻找人体奥妙,寻找伤病源头。久而久之,民众视我们这些解剖尸体的医师为妖魔。”

    董医师黯然道:“后来,我们的旧圣经典被色目人学了去,色目人通过解剖来格物,学会且掌握了更多的人体奥妙,穷格事物真理。嘿嘿,明明几千年前便已经开创了解剖格物,却因为迂腐,让我辈学医反倒要去留洋,跟色目人去学。从前色目人是我们徒弟的!”

    他摇了摇头,心中有颇多感慨和无奈。

    苏云迟疑一下,道:“先生,劫灰给我造成的伤”

    董医师恍然,笑道:“药材我已经给你开好了,那边有一口大釜,是我平日里熬药的。你让小遥给你弄点水,把药材泡进去,自己脱光了泡在里面。然后你催动毕方神行养气篇,自己把药水煮开,等到明天早上,伤势便应该痊愈了。”

    苏云瞪大眼睛,张口结舌:“先生不是说我的伤势有些棘手吗?”

    “取血有点棘手,伤势一般。你的肉身不够强,承受不住劫灰的力量,而且你用的劫灰有点古怪,与其他劫灰不同,但是伤势没有大碍。”

    董医师从药箱里取出药材交给他,挥手道:“适才那些妖怪拼死保护你,我若是取你的血,他们还不打死我?去!去!不要耽误我研究你的血!”

    苏云向墙角看去,果然看到一口一人多高的青铜大釜,他踮脚往釜中看去,里面干干净净没有半滴水。

    “哪个是小遥?”少年四下张望。

    就在此时,盘绕在柱子上的一条螭龙突然活了过来,头颅垂下,长长的龙须在苏云面前晃动,口中传来少女柔柔的声音:“我是小遥。师弟稍微等一下,我作法唤来清水。”

    苏云吓了一跳,只见这螭龙通体雪白,银色的鳞片上偶尔会反射一点点细微的七彩虹光,她的身体两侧各有一道银线贯穿身体,龙爪锋利,扣在铜柱上。

    这是一条幼年形态的螭龙,应该是由银鲤鱼修炼化龙,有着少女娇柔的声线,比全村吃饭焦叔傲那种毒蛟温柔许多。

    螭龙小遥作法,只见活水自来,空中出现一道无根的泉水,注入青铜大釜之中。

    苏云把药材投入大釜之中,很快,大釜便注了大半的水。

    苏云脱衣,那螭龙小遥连忙转到铜柱后面,惊怯道:“我是女孩,我不看你”

    苏云脱得一干二净,跳入大釜中,催动毕方神行养气篇,以自身炽烈的元气熬煮药材,很快这一釜药水便冒着浓浓的白气。

    药材的药力熬煮出来,通过他的肌肤渗入体内,苏云顿时感觉到气血变得活泼起来,身体发肤开始自我修复,心中不禁暗赞:“董医师真是妙手回春!”

    那螭龙小遥听到水烧开时发出的声音,这才从柱子里绕过来,赞道:“你的元气真纯。”

    苏云好奇道:“前辈是董先生的友人?”

    那螭龙小遥连忙道:“我不是前辈,我也是文昌学宫的士子,趁着放假在这里勤工俭学,为先生打下手,赚些钱补贴家用。”

    她有些羞愧,扭捏道:“我家很穷”

    “别信她。”

    董医师的声音传来,道:“她是无人区回龙河里的世家,住在河底,家里多得是金银财宝。你若是能娶了她,你下半辈子便不用奋斗了。”

    苏云惊讶道:“姐姐也是无人区的?我也来自无人区!”

    螭龙小遥又惊又喜,笑道:“弟弟你来自哪里?”

    “无人区天门镇!”。

    螭龙小遥原本还在兴奋遇到同乡,听到无人区天门镇这六个字,不由脸色一变,把苏云晾在那里,不再跟他说话。

    过了片刻,这条螭龙又跑过去帮助董医师验血了。

    董医师好奇道:“怎么不理他了?很好的一个男孩子,结为道侣对你来说有很大益处。你年纪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天门镇的。”

    螭龙小遥缩了缩头,低声道:“天门镇里头都是厉害至极的鬼神,不敢招惹。倘若将来万一分手了,我家大人打不过他家大人。”

    董医师回头看了看泡在釜里的苏云,只见苏云又困又累,再加上药力发作,少年已经靠在大釜边睡着了。

    尽管睡着了,他却还在催动毕方神行心法,大釜里的药水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他的血是普通人的血,没有异种血缘。”

    董医师皱眉,低声道:“这就奇怪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能催动那么强大的气血?真想把他切成片格了,可惜老瓢把子那里无法交代”

    朔方城的这一夜,显得极为漫长。

    苏云路上遇到截杀之时,正值朔方城最乱的时候,城中无论是四大学宫还是各路世家豪强,都是高手尽出,围追堵截,试图将入侵朔方城的妖魔斩杀。

    上层世界火光四起,战斗不断,左松岩一直跟在苏云的车撵之后,苏云遇袭时,他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施以援手,而是看着苏云遇险。

    苏云在街道上被围困,被重伤,他同样也没有出手,而是观察林清盛等人。

    等到董医师出面,苏云安全之后,他这才离开。

    左松岩离开底层的街道之后,漫步在朔方各个城市群落之间,观看一场场战斗,但却从不出手。

    所有的战斗之中,朔方城的县尉武神通最为引人瞩目。

    但左松岩关注武神通,并非是因为武神通的实力强大,而是试图从他的功法神通中寻找出他背后的那人的影子。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没有如愿,武神通的功法神通乃是典狱之学,以锁拷搏杀为主,擒拿格杀凶犯,丝毫没有那人的影子。

    “这场人魔之乱,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能够调动天市垣老无人区的妖魔鬼怪,而且这么大规模,只有一人才能办到。”

    左松岩低声道:“这个人,曾经孤身一人前往老无人区,镇压了那里的妖魔鬼怪。他有能力镇压他们,自然也有能力让他们为自己办事。”

    孤身一人镇压老无人区的,正是朔方城中的那位圣人!

    当年老无人区作乱,危害到朔方一代的百姓安全,那位圣人刚刚被贬官,回到朔方静养,见百姓有危险,于是孤身杀入老无人区,与老无人区的各路妖魔甚至更为可怕的存在大打出手,战斗五天五夜,一力镇压老无人区,从此再无动乱。

    圣人也是因此名声大噪,在朔方城已经无人称呼他的名姓,只以圣人来称呼他,甚至连他的弟子都被称作圣公子。

    只是,左松岩等到现在,这位圣人到现在还未露面,还未出手,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让他有些吃不准。

    其实,在明眼人的眼中,他已经暴露了自己就是那个捐出十锦绣图的前辈。

    因此,趁着他修为尚未恢复,今夜除掉他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左松岩在城里游荡这么久也不见有人出手,让他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帝师水镜,你久居庙堂之高,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世俗,什么才是江湖了。”

    左松岩突然感慨道:“你回到朔方之后,也是高居在神仙居中,没有来过朔方的底层世界。今晚的见闻,你有何感受?”

    他的身后阴影中,裘水镜默默的走出,看着夜幕下的朔方城,面色平静道:“苏云逃到朔方的底层世界,底层世界的景象的确惊到了我。在东都,看不到妖人混居的景象,也看不到底层人生活疾苦。我初次见到乡野之中这么多妖魔,甚至还有降妖除魔的念头。”

    他一直跟着左松岩和苏云等人,他也在等待那位圣人出手。

    左松岩冷笑道:“东都看不到,是因为你站得太高,庙堂之上的达官贵人和皇帝,哪个能看得到底层?”

    裘水镜微微皱眉。

    左松岩转过身来,正视自己这位老同学,言语之中不乏攻心之术,咄咄逼人:“到了朔方之后你便应该看得到吧?可是你到了朔方之后,便高居神仙居中,不下底层,根本不知底层疾苦。今夜所见,是否让你有所改观?”

    裘水镜叹了口气,道:“左松岩,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

    左松岩沉默下来。

    裘水镜继续道:“你是十锦绣图的主人,无论谁来掌控十锦绣图,你都是这十幅图的主人。图中发生的一切事你都一清二楚。人魔入图的那一刻,你便知道谁是人魔。但是你迟迟没有动手诛杀人魔,而是将她从苏云的剑下救走。老同学,你放过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天下大乱吗?你与释放人魔挑起动乱的那人,有何区别?”

    “呵呵”

    左松岩苍老的面容抖动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水镜,你来朔方,是来查我的?”

    裘水镜淡淡道:“那人放出人魔,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威望,取东都大帝而代之。而你放过人魔,是为了造东都大帝的反。”

    “这世道,不应该造反吗?”

    左松岩白发冲冠,大步走到裘水镜面前,他个头矮,裘水镜个头高,他需要仰视裘水镜,但气势上却有如顶天立地的巨人:“水镜,朔方的底层,你也看到了!不绝望吗?这个世界,你不想砸烂它?”

    “然后呢?”

    裘水镜反问道:“你砸烂之后,再造一个新的世界,还不是与这个世界一样,被世家大阀把持,没有半点改变?想造反?首先你要有除掉当前世界的毒瘤,建一个更好的世界的办法,而不是单纯的砸烂他!没有的话,你还是给我老实一些!”

    左松岩恶狠狠的盯着他,裘水镜丝毫不让。

    突然,左松岩后退一步,哈哈笑道:“水镜,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要造反吧?我是文昌学宫的仆射,怎么可能造反?”

    裘水镜看着他,过了片刻也露出笑容:“松岩,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大帝派来查办你的钦差吧?我只是被革职的山野散人。”

    两人相视一笑。

    “那人既老且奸,又巨又猾,大概是不会出现了。”

    “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