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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上岸之后,使船沉入水底。
他冲郑风波一抱拳,“让郑兄久等了。”
郑风波见他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摆摆手,“无妨,今日让你陷入险境,郑某人惭愧。”
“郑兄客气了,”陈九故意脸现忧色,“其实,城隍和水君俱有拉笼郑兄之意,郑兄仍是……”
郑风波从鼻孔深处哼了一声,说道,“我郑风波若是被他们这般沽恩市义的小伎俩骗了,我还是郑风波吗?”
陈九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郑风波眉头一拧,道,“小友,你却为何发笑?郑某人说的不对吗?算了,算了,如今见到你完好无损,我也放心了,其他琐事,理它作甚?”
陈九也是笑着回应,“对,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郑风波闻得此言,鬼躯一震,“听小友一说,郑某顿觉震耳发聩,如此良辰美景,若无美酒相佐,岂不白白糟塌了这两句话!”
陈九心道,你却不等我说,自己就先提酒的事了。
那日委托任务,郑风波嫌阴钞少,嘀咕着还不够买酒喝,猜测这大鬼喜酒,在水府时,便特意问水君要了一坛佳酿。
“酒,我有。”
话毕,两手一托,变出一坛酒来。
郑风波亦能察觉到酒坛里灵气涌动,不禁食指大动,席地而坐,“来,来,来,既然小友有酒,郑某人就厚颜相陪了。”
陈九拍去封泥,揭开封皮,一股灵气,从坛中冲出,上行两丈有余,化为点点雾花,弥漫在空气中,藏蕴多年的醇味,扑鼻而来。
郑风波傻了眼,喃喃自语,“竟有如此好酒……”
两人还未喝上,忽地阴风阵阵,从四面八方涌出许多鬼影来,缺衣少肢,各不相同,涎水流了老长,本想抢两口尝尝,看到郑风波这只大鬼之后,立刻放弃,逃得远远的,偷偷观望。
郑风波又是开怀大笑。
一人一鬼,轮番执坛,狂饮一大口。
酒入口喉,似熔化的金子,迅疾而又不失温柔地蹂躏着舌尖,味蕾登时爆炸,一股又一股的狂浪袭来,退了又去,去了再来。
热泉汩汩而下,沿食道流入胃部,整个食道,仿佛被暴风雨席卷过的麦田,一马平川,却不失生机。酒融入胃经,流向全身每个毛孔,瞬间,汗毛根根而立。
陈九心念他物,是以每口只饮少许,免得不胜酒力,自己先醉了。
而郑风波必是大口痛饮。
“小友,方才那句话,甚得我心,甚得我心。”他醉意朦胧。
陈九以手叩地,吟道: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郑风波一手执酒坛,一手扯了陈九手腕,说道,“小友此诗甚好,多吟两遍,让我记下,让我记下。”
陈九一连念了五遍,郑风波酒气冲脑,神智已钝,只能跟着哼唱,忘了又忘。
整坛酒九成被郑风波饮下,他舌尖打卷,话也说不利索。
“小友,你说,明明那场仗,我本来是要胜的,却有混蛋与我作对,托梦给厉汝愚,指引暗道出城,害我报不了将帅之恩。”
来了!
陈九闻言一喜,郑风波要借酒劲,敞开胸怀了。
他不住点头。
这个时候,说别的都是多余,只要肯定郑风波所说,那郑风波定然会一古脑讲下去。
“这混蛋我偏偏无可奈何,我有错吗?他守城,我攻城,打仗就是这样,各归其主。偏偏有王八蛋介入,让厉汝愚逃出城来,打我个措手不及。”
“我跟主帅说过,城攻下后,我就回乡了,不干了,解甲归田,不管春秋冬夏,再不闻厮杀击鼓之声,再不用枕戈而睡,多美啊。”
“自此之后,我可以和知恩在一起了。”郑风波沉重地叹了口气,仰面倒在地上,久久不语。
“谁是知恩?”陈九怕他闭嘴不讲,于是问道。
“不告诉你,”郑风波突然调皮起来,风尘仆仆的脸上,开出一朵孩童般的笑花。
又直起身子,说道,“她是我没有过门的妻子。攻城之前,主帅答应了我的请求,围城之后,我也写信给知恩,说最多一个月,我就可以回去了。”
“那是我给她的最后一封信,”郑风波突地破口大骂,“狗养的厉汝愚!这老小子,就应当被我敲碎狗头,你说是也不是?”
陈九“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郑风波只当他是同意了,又兀自骂着,从厉汝愚骂到对方主帅,再骂到主帅的主公,连各路修士一并骂了,说他们袒护厉汝愚,凡间打战,他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下山来,捣什么乱。
设身处地,站在郑风波的立场上,陈九觉得自己也不会轻易妥协。到手的胜果没了,还全军覆没,无颜再见未婚妻,抹脖自尽,异乡为鬼,一晃已是百年。
各县郡之间都由城隍管理阴司,无路引文书,野鬼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死时的县郡,一离县境,就会迷失于阴风重雾里。
一百多年过去,未婚妻那边音讯全无,也不知道郑风波做鬼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妻子不出意外的话,早化为一抔黄土了。
陈九惟有一声叹息,郑风波魂力衰退,让他归位是正理,不然消失于天地之间,再无这号人物。这也是郑风波眼界不够,跟王六郎一比,胜负登时分出。
但郑风波心头这根刺不拔,始终不愿归位。
陈九知道,郑风波气恼厉汝愚,只是一小点,甚至连半成都占不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面子问题,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怨怼老天不公道。
可天道无情,哪会因为一方儿女情长,就网开一面。
郑风波骂了甚久,神智已陷入混沌状态,忽见虚空中现出一人,拱手作揖道,“郑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你是?”郑风波大着舌头,瞅瞅来人,并不认识,于是摆手道,“老子不认识你,速速退下,现在我火大着呢,惹毛了我,小心我拿你蘸酱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