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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推心置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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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若是平常日子里,这时候早已经安歇了,可是今夜却内外通明。

    内堂的丫鬟们终于看到都督回来,行礼之后,都躲到最远处,只要能听到传唤就好。

    薛涛过了这一会儿,心里已经想了个通透,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于是收了泪水等着。看到韦皋终于回转,也不多言,无声一跪,低下头去:

    “洪度自知闯祸,给大人添烦,请大人责罚!”

    话一出口,此事便开始结局,想到不可预知的惩处,薛涛心中一颤,垂首到地哽咽泣道:“求大人……救命!”

    事到紧急关头,生死不知之处,这个凌厉倔强不让须眉的女子,终于低下头来。

    韦皋本是脸色阴沉,直若滴出墨来,看薛涛如此低伏,口出弱声,心中终是软了三分。

    静静看着地下的女子,仿佛一只待罚的猫儿,想起相遇以来林林总总,韦皋忍不住思绪如潮。

    初见那日,筵席中她明眸皓齿,笑语嫣然,片刻成诗……

    随他以后,她小心伺候,温柔细致,体贴入微……

    平日之间,她如花解语,嬉笑怒骂,万种风情……

    公文堆里,她蹙眉沉思,落笔明快,一如他的左膀右臂……

    谈诗说文,她才思机敏,舌灿莲花,无人可比……

    更别说无数个夜里,那温香软玉,那鱼水交融……

    一幕幕在心头滑过,韦皋终于长叹一声,涩声说道:“你且起来说话。”

    薛涛依然不动。

    韦皋心中不忍,走上前去,扶起了这个让他心爱心痛的女子。

    韦皋木然缓行,沉思不语,薛涛上前扶住,亦步亦趋。

    “今夜之事,将官们已经对我细细禀明,错……不全在你。你也是羞愤恼怒,惊惧惶急,故而自保。”

    韦皋一开口,先是为薛涛着想,虽然那句不全在你,似有未尽之意,但也足以让薛涛感激不止,泫然泪下:“多谢大人垂怜。”

    “方才外面几位将官诉说此事,多有为你开脱之意,可见你在此事……和处理军务之中,颇得人心。”

    薛涛心中感怀,一时无语,却听韦皋声音突然生出些戾气:“那刘植明知我宠爱于你,却如此荒唐,简直是侮辱于我。此事倘若换了一人,我不惜去职负罪,也会把他斩于刀下……可是此人身份与我一般无二……我……我实是无可奈何……”

    韦皋这几句说的极为艰难无奈,然后仰天长叹:“本官坐镇西川,手握数十万雄兵,纵然南诏吐蕃联手,亦未在本官手下讨得好去。众人都说本官学兼文武,我谦逊之余,其实心中不乏自得……但是此刻回过头来,就在这都督府之内,本官却生生无力,保住你一个弱女子的周全……”

    韦皋口中低沉,声音干涩:“尤其你还是我……枕边之人,心爱之人……”

    薛涛听韦皋如此郁结为难,然后真情吐露,不由得心中激荡哭拜于地:“大人不必如此伤神,请处罚洪度就是。”

    韦皋深深凝视薛涛,和声说道:“洪度,起来陪我。”

    薛涛起身相扶,却看到韦皋眼中发亮,心中更是愧疚悲痛,泣道:“都怪洪度莽撞,一时不能忍,这才以至……”

    韦皋扶着薛涛,向床边慢慢走去,恍惚之间,竟是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适才我思量往事,你所以有今日之失,也是我平日里纵容所致……”

    韦皋握住薛涛双手坐下,眼中满是怜爱疼惜,却无一丝责怪,语调真切温和:“自你入府以来,尤其是你有了校书名望之后,骄纵恣意,更胜往昔,洪度你扪心自问,我此言确否?”

    薛涛垂首无言,只能默认。

    “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因你开心,总是一笑而过,任你随性而为,此时看去,却是对你太过宠溺,反而助长了你的心性。”

    “你目视极高,平日待人多有凌厉,少留颜面。”

    “你在我身边,外面的诗会筵席,你随意便去,我虽心有不喜,却不忍苛责。”

    “你身负校书之才,居校书之位,行校书之事,有校书之名,又得我器重,既然如此,你与那真正的校书,又有何异?可是你在外流连,言行举止,却与昔日一般无二,此时,你又何曾当过自己是校书……”

    韦皋温言道出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实俱在,句句诛心,薛涛无言以对,也只有泪流了。

    “后来但凡外来官员,若是有求于我,竟然先去你那拜会,我自是知道他们用心,也不去怪责你等。可是你所受财物,若是自己收了,哪怕送人那也罢了,但你居然不避人前,堂而皇之上缴。此举不仅坏了官场规矩,也坐实了贿赂之事,更加扫了众人脸面。而我当时只是叫你,以后切莫如此……”

    韦皋摇头叹息,似乎也深悔曾经如此纵容,继续说道:“再说回今夜之事,起因固然是那韦晋心存旧怨,成心挑拨为难。可是他之所以如此,却又为何?”

    薛涛低声说道:“有虞陶唐……他没鱼。”

    韦皋不想她居然接了这样一句,这淘气顽皮的孩子气若是在平日里,当是一场大笑,然后温存。可是此情此景,韦皋不仅笑不出来,而且还听出了问题:“看,直到此时,你提起此事,还觉得委屈着,心里首先的念头还是别人的错处,导致你的所为情有可原,所以你才会这样的说法。”

    薛涛没想到随口一句,其中却有这样的差别。心中一想,却又句句属实,惭愧无地之下,不由得咽泣出声。

    韦皋继续说道:“我自然知道你因那韶光夫妇,而对韦晋心存不满。可是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你精心构思在前,落人脸面于后,终于埋下这个祸根——以至成为你今日最大的败因。此刻回头看去,洪度你当时是否太过?”

    “……是!”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民间也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洪度,我年长你甚多,今夜与你推心置腹——为人者岂能尽处压人一头,风光独占?那韦晋于诗书一道终生难及你项背,因此才避实就虚,隐匿于旁,剑走偏锋,出此下策。当时你意气用事,结下这段怨憎,想不到今日山水相逢,立转高下,最终不可收拾……”

    说到这里韦皋心中感慨,叹息道:“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世事得失之间原本难料,一时胜败,正是福祸相依……”

    薛涛此时抬起头来,眼中如波光映月,又似雾掩群星,犹如受教的孩童一般。

    韦皋面色稍见舒展,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玉人脸庞:“你心性太强,不甘隐忍,逢紧急处,便寻着那刚烈处去了,把自己推到缝隙之间……此后事到临头,且再三思……此番言语,你可记住了?”

    薛涛由衷拜倒,语出于心,泣道:“洪度……记住了,多谢大人教诲。”

    韦皋轻轻揽过薛涛,伏在膝上,满面怜爱,就像父亲疼惜着女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