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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见孟昭衍答话,宋画祠抬眸看他,才听孟昭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本王本是见宋姑娘在那宫女面前装的辛苦,方才让她先回去。现在看来倒是帮了倒忙。”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宋画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宋画祠见孟昭衍直接挑明了说她对他有所猜忌,面上有一丝尴尬。
“臣女无意冒犯殿下,殿下恕罪。”
“本王并非责怪与你,你不必这般小心。”孟昭衍语气忽然不复方才温和,而是敛了微笑,多了丝郑重:“本王说过多次,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么多的礼数。同样,不需要那么多猜忌。”
听着孟昭衍以不似作伪的语气落落大方的指出他们之间的问题,看似尖锐,可宋画祠略作思考便明白,他其实是在告诉宋画祠他的态度和想法,同样逼她直视这件事,做出决断,拒绝今后相处时的隐患。
这无疑是一份承诺,做出后就不能犯规的承诺。宋画祠柳眉轻蹙,脑袋飞速权衡着利弊。而孟昭衍也不逼迫她,耐心等她想明白。
如若答应他,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会比以前紧密许多。她暂时不必担心她的秘密从三皇子这里泄露,也可能得到一些三皇子所给的便利好处。但是这意味着,她认可了她是三皇子一方的人,与宋府处在对立面。
若是不答应,那么她今后就算嫁给了三皇子,也不会得他信任。恰好,她与宋府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若她与三皇子闹翻,她便再无处可去。
这根本,就是一道单选题。
不多时,宋画祠抬起头,直视孟昭衍坦荡的眼睛,猝不及防地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三皇子胸中自有丘壑,是臣女狭隘了。”
孟昭衍见她这么快领会他的意思,并做出决断,不禁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轮椅便被推到了与她并列的方位。
“还没回答本王,要不要医书呢。”
“臣女不愿辜负殿下美意,自然是要的。”
一问一答结束,两人皆侧首,相视一笑,舒朗自然。
“喜欢这杏娇疏?”孟昭衍伸手抚摸着杏娇疏开的正艳的花瓣。
宋画祠微微挑眉,亦看着杏娇疏道:“喜欢倒是谈不上,只是……”
话语未竟,便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道不阴不阳的笑声:“哈哈哈,这不是三哥和未来的三嫂嘛。怎么,三哥培养感情,培养到宫里来了?”
二人转身一看,果然是五皇子孟廉枫。
宋画祠轻轻伏腰行礼,并不答话。而孟昭衍则在转过轮椅的片刻恢复了沉静冷淡的模样,淡淡的答道:“不过碰巧遇到宋姑娘。”
“三哥一向稳重自持,谨守规矩。不过今日见了美人儿就是不一样,都能主动停下来陪美人儿赏花了。”孟廉枫一脸嬉笑的样子,说着孟昭衍,其实同时暗讽了宋画祠。
平日只要孟廉枫不翻出大麻烦,孟昭衍都懒得敷衍他,只一副冷漠寡言的样子打发了他。今日见孟廉枫存心找事,还处处针对宋画祠,话里话外都是不尊重,孟昭衍便觉得心中有些不快。
孟昭衍抬头看了一眼宋画祠,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话。然后语气不甚在意,不轻不重的回答道:“宋太傅当年教过我们一篇《梅谱》,记录有世间二十六宜。本王记得其中最难得一景,便是美人淡妆簪戴。今日得见,自然不能放过。”
孟昭衍一番话,既利用宋太傅膈应了一次孟廉枫,又明摆着夸奖了宋画祠,一举两得。
而孟廉枫从不看这些山山水水花鸟鱼虫的书本,《梅谱》这本书他根本没听过。不过孟昭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可若不应答,便显得他输了孟昭衍一般。于是他装作不在意的语气道:“宋太傅的学识自是渊博浑厚,三哥倒是好兴致。”
“尚可。”孟昭衍又恢复了他寡言的模样。
孟廉枫看着孟昭衍生人勿近的样子就窝火,但在孟昭衍那里没讨到好,一肚子的火气便朝着宋画祠发。
他“噌”地打开折扇,向宋画祠靠近了些许,一副“我真的是为你着想”的语气说:“四姑娘的顽疾确是好了些许,但宫里规矩多,一不小心难免出错。宋姑娘学习宫规礼仪不久,该好生跟着宋太傅才是。”
宋画祠听了这话,不免在心底里笑了一声:孟廉枫与宋枝瑶到底是绝配的,上一次宋枝瑶一大早来到她院子里,也是用这个理由嘲讽她的。
看了眼孟昭衍,宋画祠眉眼间不带一丝怒气。她抚了下耳边鬓发,从从容容的答:“臣女谢五皇子关心。不过臣女在内宫行走,已得太后应允,并未触犯宫规,五皇子不必为臣女忧心。”
“可四姑娘婚前与三哥私自见面这么久,不合礼数吧。”三皇子皱着眉,一脸疑惑的看着宋画祠。
“五皇子也说,臣女顽疾将愈不久,行动尚且不是很伶俐。三皇子仁慈,见臣女在外不放心,送臣女一程,大概太后娘娘也会谅解。”宋画祠答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孟昭衍看着宋画祠回击孟廉枫时思维缜密,一击必中,看的兴味盎然。不过他们时间剩的不多,孟昭衍深觉不能再在孟廉枫身上浪费了。
“五弟,宋姑娘到底还是外女,五弟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先回去吧。”孟昭衍不待孟廉枫接着刁难宋画祠,便开口制止了他。护妻之意溢于言表,偏偏还一脸寂静坦然。
孟廉枫被孟昭衍用他自己话里的漏洞堵了回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头憋的火越来越旺盛,但他能再往哪里发?只能告辞退走。
不过在走之前,孟廉枫还是做了最后反击:“宋姑娘顽疾将愈,三哥护花心切弟弟自然理解。那弟弟这便告退,把时间留给三哥。”
当然,他的话,孟昭衍和宋画祠双双选择了无视。
孟昭衍只对孟廉枫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便微微恢复了笑意,转过轮椅背对孟廉枫问宋画祠道:“方才你说这杏娇疏怎么了?”
孟廉枫刚准备走的脚步一滞,长吸一口气后离开的脚步更快。
宋画祠也转回来,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又觉得有失礼数,便捏着帕子掩口。
她觉得孟昭衍虽腿脚不便,但脑袋尚且算的上聪明。而且看起来这位三殿下是真的挺维护她这个未婚妻,便对孟昭衍更满意了一点。
孟昭衍浓眉一挑,看着宋画祠情绪外露的样子,心里觉得稀奇又愉悦。但是他面上却像做出微怒的表情:“本王的问题如此可笑,让宋姑娘如此失态?”
宋画祠明知道他是故意,但还是顺着他的问题做出惊慌的样子:“臣女不敢,三皇子的问题问的很好。若臣女送给三皇子一份礼物,三皇子可否恕臣女的罪?”
这下子孟昭衍也来兴趣了,轻睨了她一眼:“俗物便免了。”
宋画祠神秘一笑,伏腰行礼:“可否请三皇子替臣女摘了这杏娇疏?”
孟昭衍倒是毫不犹豫,信手折花,然后递给宋画祠。
宋画祠却并不接过来,而是深深地看着孟昭衍的眼睛,灵动温良的说:“方才殿下说起医书,臣女便记起曾经翻阅的一本书卷,上载此花可治少眠多梦。”
孟昭衍“嚯”地一下抬起头,死死看着宋画祠明丽干净的脸,心中惊诧。
她今日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他?
但是孟昭衍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便是宋画祠对方才一番承诺所做拿出的诚意。她虽未告诉他她的秘密,却交付了“押金”。她是在用事实告诉他,她同意了他的观点,她会站在他这边。
孟昭衍轻笑出来。他想,他今天做出的那个决定和承诺,是不是有点把自己坑进去了?此刻他便是想问,也不能问了。
孟昭衍摇摇头,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无可奈何不得逼迫的感受。他抬眸,也同样回应了宋画祠的直视,依旧将杏娇疏递到宋画祠面前:“本王收教。不过这花宋姑娘便还是收了吧。”
“那臣女恭敬不如从命了。”宋画祠从容接过花。
孟昭衍信守诺言送了宋画祠回慈宁宫时,太后正在等着他们。
太后看着孙子与这个木讷的宋姑娘相处的还不错,心里盘算着,反正她对孟昭衍也谈不上多喜欢,这个宋姑娘虽不是良配但好在长的不错,那便索性给他们定了婚期吧。
宋画祠看着太后打量着他们一脸思索的表情,便预感等会儿可能有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太后笑的十分慈祥的又一次拉着宋画祠的手,对着宋太傅道:“宋太傅啊,哀家看着老三倒是对四姑娘十分喜欢呢。这婚事啊,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儿女们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嘛。依哀家看,择日不如撞日,这不如咱们今天就把两个孩子的婚期定了?”
太后发话,宋太傅哪里敢说不。于是他起身拱手行礼,恭敬的对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赐婚,是小女的福气。一切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完全不考虑两位当事人的意见,让人去请钦天监的人来。
钦天监表示,两个月后,也就是七月初八,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最宜婚嫁。
于是,孟昭衍和宋画祠的婚礼便这么决定了下来。刚好两人都在场,于是一起对着太后谢恩。
宋画祠被宋太傅领出宫,坐上回府的车架时依旧有些懵。
虽然她对三皇子没什么感情,这门婚事也完全没有她反抗的余地,她也未必见得有多重视,但好歹是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婚礼吧?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嫁人,与另一个人完全不熟悉的人朝夕相处很多年,她就觉得有些茫然。
只是她还是稍微有些的的庆幸,那位三皇子,暂时看来对她没什么敌意,所以她告诉自己也不必那么悲观。
正在宋画祠还在神游天际,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际遇时,宋太傅无甚感情的声音便传来:“到我书房来。”
书房?宋画祠看着宋太傅下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答到:“是。”然后紧跟着宋太傅下了车。
到了书房,宋画祠特意看了一眼上次来看见的放那副画的地方,画已被收捡起来。宋画祠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安静的等着宋太傅说话。
“太后今日定了婚期,对于婚事,我在这里有几句话要叮嘱你。”宋太傅一点也没有女儿即将出嫁的喜悦与激动,反而十分平静,仿佛今日被赐婚的不是他的女儿。
“是。”宋画祠同样语调毫无波澜的回答。
“宋府不指望你嫁的十分显赫,光耀门楣,但求你平安喜乐,顺遂一生。为父今日见三皇子对你尚且宽容厚待,便也放心了。”宋太傅单手背在后面,对宋画祠说着话。
宋画祠心中冷哼一声,对于宋太傅这种明面上的关心,实际上的不在乎十分反感,但是知道此时还不能与他撕破脸,只能乖巧的回答:“爹爹思虑周全,女儿心中十分感念。”
宋太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许久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方才听到他微乎其微的一声叹息:“你的嫁妆,为父会吩咐柳氏按照嫡女的份例一份不少的给你,宋府也会做好一切准备事宜,这些你都不必操心。至于今后嫁到王府,一切便要靠你自己了。为父,到底不能帮你一辈子。”
宋画祠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会苛待她,该做的礼节都会做好。只是,嫁人以后,他便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牵扯。
哦不,是不再跟宋府有什么牵扯。毕竟,她一直都是他的一颗“弃子”啊。
宋画祠早已对宋太傅不抱希望,此时也没什么太大的失望。她依旧恭敬的回答:“一切听从爹爹的意思。”
宋太傅见宋画祠沉着乖巧,微微舒展了眉眼,觉得她还算懂事。再无关痛痒的嘱咐了几句后,便让她回去了。
宋画祠心急着回去看那些孟昭衍承诺一定送到的药材,宋太傅态度如何她也不愿去在意。
一回到院子,叫起上前请安的倌娉,宋画祠便问:“今日可有人送东西来?”
“有的。今日下午,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拿了一大包东西来,说是小姐您要的。奴婢闻着,似乎是什么药材。小姐,奴婢查了,那送东西的人,正是府上厨房里的一个管事。”
倌娉不知道宋画祠的计划,也不知道宋画祠会医,故而闻到药味有些不解。但是她依旧很负责很谨慎的去查了送东西的人的底细。
宋画祠听了倌娉的话默了一下,嘴角骤然漾开了一个笑容,看来三皇子的水很深嘛!今天能那么快并且事无巨细的知道她在宫里的动向,说明大内宫禁里有着不少他的人。没想到,连一个太傅家里,他竟也会安插人手,还能把人手安插在厨房。还真是厉害。
宋画祠亲自抱着那个装了药材的大包,吩咐倌娉道:“确是药材,我要它们有用。今天先休息一天,以后的练武时间都恢复成以前的时间,晚上就不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