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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阿城在加重异常。
遥遥望着几里外的降雪之地,让所有剑士达成了这个共同认知。
一天一夜过去,灼烈的日光照耀下,那里像自成了一个世界,素裹银装,凛风呼号,满目的白,雪越下越大,如鹅毛飘卷,地上屋顶被堆了尺厚,绵延的河流也有了冻结迹象,且在肉眼可见的扩散,一夜之间,从最初的几百米,扩散到了上千米,看着让人分外不安,更有种本能的抗拒。
南疆搬天城主殛河,自恃三弃实力,大胆进入雪域一探,出来之后神情诡异,硬朗自信的脸上挂满惶色,失魂落魄,像疯了一样,神神叨叨,“狗屁火种,狗屁火种,算是明白了,算是明白了……”,有人拦住一个去问,只得到一句大吼,“滚开,老子要离开这座破城!!!”
如此诡异,有人不信邪进去,出来后表情恐惧又兴奋,“不要问本君,好奇便去看,介时尔等就只火种诞生的时期了。”
好奇和随众心理,让人一个接一个进去,然后神色恍惚而出。
不过一只双头巨鸿鸟而已,为什么现在影响力如此之大,竟形成了这种恐怖的天象,那大鸟姿态据说是鱼绡所化,可鱼绡就算成了冰人,也不过二弃,会有如此实力,她到底是什么人?
庞阿上空存在的异红,也有向这里飘聚的迹象,他们在期待与不期待中,反复徘徊……
雪域百米外屋顶,司柏望着晴雪分明的天空,眸光慵懒,指尖遥遥划过那道鲜明,心里已预感到不日将会呈现什么样的一副景象,确实,计划中补天珠将在这样的情况下孕育,让他很是意外,小小鳞烛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
“大人,还是属下去探……”
“不必,在这等着。”司柏放下手,身形缓缓消失。
司裂站在原地,领命等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人再未出现,就像,当时进入的一刹那,人已经被暴风雪吞噬了个干净……
当日暮西垂,余晖铺城,雪花染着残阳,像着了火,并在往这边吹来,司裂觉得没必要再等了,紧了紧手中玉剑,缓缓消失……
……
司府,泰宁苑。
被司柏“抛弃”的白祀继续探索固气之道,一整天都未得其门,反而蹦蹦跳跳中,脚底被摧残得都快让她有心理阴影了,而且还没了蜜饯子安慰,第二日她问了蘅浅,换了一处柔软的草坪,总算舒服了许多。
低眉在旁的蘅浅见她是在修纵天之法,不禁纠结地蹙起小眉头,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轻声开口,“白姑娘…你…”
“嗯?什么?”浅云雾绕里,少女正凝心感悟,跃跳之间,蓬松裙缦忽而扑展,乌发坠苏飞扬,随云雾倏散倏起,仿如琼花刹那,忽绽忽谢,有种说不出的美。
“那个……”蘅浅咽了咽唾沫,然后一口气带着话吐出,“恕婢子说一句,若要固气,还是还是…还是选在硬实一点的地面比较好。”
白祀停下来,云雾消散,“是有什么讲究?”
“讲究……谈不上,固气的关键就是记住痛苦,然后,在记住上一次的感觉,最后在调整中自然而然成功……唔嗯,都是这么磨过来的……”
居然是这么受罪的,白祀稍微有些垮脸,她脚都要肿了,“感觉明白了,又感觉没明白,有没有什么……窍门?”
“没……”瞧着姑娘渐渐有些不好的脸色,蘅浅蚊子般吐出一个字。
白祀最近听力提高不少,“那就麻烦你……”她咬了咬银牙,“带我去一个硬实,硬实一点点的地方。”
“请随婢子来。”也没走多远,就是将她带回了卵石小路。
白祀:“……”这还不如在屋内跳,而这小丫头看这弱声弱气的,竟比司柏还严厉啊。
于是今日,她的脚毫无意外肿出了肉垫。
一瘸一拐回到房间,蘅浅端来温水,瞧着趴在床上不动的少女,小声唤了一句,“姑娘,泡一下脚吧,活活血,一会儿婢子给你做个按摩。”
“唔嗯~”白祀眯着眼睛,翻身懒懒坐起,看着面前娇小的轮廓,那上面如星辰闪烁的莹光,微微一笑,“谢谢你啊~”
“姑娘,客气了。”蘅浅蹲下身,小心为她退去鞋袜,将两只肿起的“大白萝卜”缓缓放入水盆里,“温度可好?”
“可以。不过我哪是客气,你身上有光,应该是超凡脱俗的贵人吧……”这也是相信她的修炼方式的原因。
“光?”蘅浅停下手,瞅了瞅身上,摇摇头,小手继续搓着白萝卜,“婢子哪算什么贵人,只是……被发卖到了这里而已。”
“那对我来说,也是个大人物~”
温泡好了脚,做了穴位按摩,又痛又爽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期间像有谁来过,在耳畔不远细细碎语,像是……阿璇,有了这种意识后,她霍然睁眼起身,“阿璇?”
房间静谧,无人回应。
咬了咬唇,颓然躺回床上。
……
叶拂苑。
池塘边,舒凉竹椅上,女孩酣眠正浓,呼吸如羽,南露侍立一旁,将团扇轻摇。
天色近黄昏,从那时回来后,女孩已睡许久,明润的脸颊与精致的五官,让她的睡颜看起来十分悦目,说不出的宁静,高贵,但沉淀的贵气里又透着窒息,像是华丽而笔直的剑,仰之似能摘星,俯之似能临渊,却都是遥不可及,让人看不透而心畏,却又无法忽视她的美。
这样的她正在痛苦着,一双英眉含蹙,半笼雾雨,倔强抿着唇,像剑受了伤,脆弱中流露杀气,惹人怜爱,却无人敢靠近。
春风幽拂去,拱窗剪了西枝,橘光粼粼盈塘,揽尽赤云泼霞色,如燃烧蔷薇的美眸,凝着高贵的娇艳与神秘,注视着云澜西去悠悠,天地一片宁静美好,然而,于女侍心里,却只有戚戚孤独……
“姐姐……”一声幽幽呢喃,似有千愁百绪诉说,破开了她复杂的思绪。
涂了暮光的竹椅上,李子璇眼皮微动,睁开来。
“殿下,您为何又?”南露手中扇顿,轻叹一声,知道她的意识又去了泰宁苑。
“姐姐……”三公主浅浅打了个哈欠,挑起眼角瞥向她,惺忪的美眸里光影不定,“你当真以为,我堂堂弘安公主会无故贴一个女孩吗,哪怕曾与白伯父十分要好?”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南露一愣,随即想了想,疑惑蹙起眉,“那是因为…不对,那不是更应该讨厌她?”
“当然不对,更不是因为那里的事……”三公主话间漏出一声笑意,唇角翘起,杏眸里一片柔软与孺慕,仿如绕着光晕的蜜糖汁,“我唤她姐姐,是因为她确是与我血脉相连~”
幽幽讲到此处,她叹了口气,“算了,若真改名叫李祀,李四,噗哧,还是觉得这名字特土,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一口喷笑,然后赶紧捂住嘴巴,却管不住身体和声音,痉挛似的抖起来,夹杂着吼吼奇怪的笑声。
南露笑不出来,只是怔愣着,仿佛灵魂忽然出了窍,她实在被这信息震惊到了。
一个除了美貌,在她眼中无甚出众,甚至因为一些事有些讨厌的女子,突然在自家殿下口中成了高贵的主子,这……她实在无法轻松接受,她没法去怀疑殿下说的话,若不是得到绝对的确认,就像她说的,一个相熟伯父的女儿,她其实根本没必要放在眼里。
“本来一切很美好,可她……”女孩的笑声渐渐减弱,情绪再次回落冰点,垂下眼皮,明亮的眸又遮上了幕色,“瞳渊藏雪天弃人……天弃人……”
“婢子觉得挺好,至少将来……”
“不要用那种事情掺进我们的感情。”南露未说完,李子璇打断了她的话,清脆的声音里夹了些微的冷。
“诺。”南露闭上嘴。
“只有找到那片仙境了,一定要找到那片仙境治好她……”
……
忧郁之中,几日漫漫而过,转眼到了五月初,于两人来说,也许是渐热天气的影响,几天的时间仿佛度过了几年,三公主还在整理着关系,偶尔偷摸在白祀睡着时去看一眼,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是如此纠结的一个人,一边是重要的亲情,一边关乎大统的继承。
她想要跟姐姐亲近,同时想坐那个位置。
可偏偏出现火种诞生之变,人心浮动。
天色在挡不住地变红,层层叠叠,如赤鳞般聚向雪域,那片迅速扩大的雪域里,那个恐怖的天象,也让人大概知晓了火种何时出现,火种将于毁灭中诞生的传说,当真不假,可也时间还早。
因为司柏,她知晓这其中的惊天计划,她也在配合布局。
关键还是火种继承者,那个新龙,这也是来庞阿的目的之一,司柏倾向于她,她是相信的,否则不会将那样的计划和盘托出,一步错就会陷入众矢之的,只是于他的立场,侍奉的第一位终归是苍天,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这天的平衡。
她向来走一步看三步。
乌朴子,卜算天机而弃尘,十年而四弃。
你主动来投已三年,这一步,是该逼逼你了……
……
鹅卵小路上,经过几日艰苦磋磨,白祀终于固气成功,过程是不想再经历一次的痛苦,结果自然而然,像平常一样提心吊胆跳起时,没有刻意去调整,云雾自然凝聚在了脚下,她终于久违体验到了那份柔软。
在不敢相信之后,她又一次次尝试,最终没有再失败一次,她其实还未掌握诀窍,只是固气已经刻入了骨子,成了一种本能。
成功之后,喜悦之后,油然而来的是空虚,她怔怔站在云里,望着脚下渊海般的黑暗,又想到了阿璇,“要不要,去看看她?”
以庆祝固气成功这个理由?
已经过去多天,她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情,挂着那个丫头,也唯有脚底疼痛或制作蜡烛时,才能短暂忘却,但不能一直这样,总要来个了结她才能彻底放下。
被蘅浅前领着,来到叶拂苑,却被丫鬟告知外出了。
这么巧?
“那麻烦姑娘,若阿璇回来,请转告她一声。”
“好,姑娘慢走。”
出了叶拂苑,无声漫步小路上,风声沙沙耳畔,花香袅袅,气氛略有空荡,“说起来,也的确该出去逛逛了,都已闷了好几日。”
“姑娘,……咱没有出府令牌。”
“辛苦学了纵天之法,总不能被一堵墙挡住,可对?”
蘅浅:“……”不,您还没学会。
“放心,没人敢拦的,这府里的人像是都怕我。”
蘅浅:“……”这个的确怕,她也怕,超怕。丫鬟心里有点发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少顷来到府门前,白祀轻吸口气,端了端姿,盈然走过去,门口站岗的两名府卫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瞧见,让她顺畅通过,一旁的蘅浅奇怪,小鹿眼不由偷瞥两人。
院内正对门庭的大深沟已经填好,铺了一层新砖,表面瞧不出丝毫异样,可再见到劈府的本尊,那石砖仿佛又在眼中咔嚓开裂了,虽然美人如春醉,迷人心魄,可两兄弟心里更多的是发怵,因为,那天正好也是他俩值守……
出了门口,蘅浅忽然弱弱开口,声音像咬破陷的汤圆,甜甜软软,“姑娘,婢子……就不和你一起了。”
天上浓郁的红色让她感觉诱惑,更莫名不安,这种不安战胜了她拒绝别人时的胆怯,她不想一直呆在外面。
白祀疑惑回头。
“婢子…”蘅浅缩了缩肩膀,咽了口唾沫,提起一口气道,“婢子,婢子事务繁多,姑娘玩得开心。”说完,低头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直接小跑回了府里。
白祀:“……”/府卫:“……”看看,都把蘅浅姑娘吓成了什么样,像是更胆小了。
真可怜呐。
白祀站在原地,陷入思忖,才出来,如果再跟着蘅浅回府,会显得很奇怪吧,可一个人走会不会又迷路?而她出来是抱着确实的目的,那就是吃一顿想念的烫锅,为了吃烫锅,她脸上的妆极素淡,也没抹唇脂,就怕被汗水浸花了。
“有没有,马车?”
……
府路街,白羊巷口。
车夫刘叔拉着她来到一家余家烫锅,馆子位于街巷深处,门面十分不起眼,但在这一代却比较有名,好这一口者众多,遂巷子也从没冷清过,人来来往往,来到店前,隔着门就听见不绝的吵嚷,十分热闹,这正是她喜欢的环境。
跟刘叔约好一个时间,让他随意打发,进了门,果然果然很热闹挤乱,烟气缭绕,铺子的空间不算太宽敞,她眼睛看不见,站在门口,一时还真不敢往里走,好几次差点被食客或忙走的伙计撞到,她这夺目的美貌很快掌柜注意到,笑呵呵地亲自领着她到里面,快速收拾好一桌刚走的,“姑娘要什么口味?”
“咸香味,要五花肉、牛肉、肥肠、蛤蜊,配菜都来点,麻烦~”掏出银子递给对方。
“姑娘爽快,即刻就好。”
馆子里很忙,这即刻也并不是真只等一会儿,白祀也不着急,闻着四周飘来的各种香味,听着偶尔传来的吧唧嘴声,她乖巧安静地坐着,低垂眉眼,悄悄咽着口水,在外人眼中,这就是天上仙子下凡,来食人间烟火了。
连那一脸的清冷疏人,在烟雾朦胧中,也成了一种亲切。
又等了没一会儿,两个小锅接连端上来,一个小锅是汤底,一个小锅是点的菜,下面点着小火炉,一为烈火,一为文火,汤锅里的汤处于完全沸腾状态,烫字便在这里。
烫锅的食材都是经过特殊腌制的,先是将它们炒熟,炒干,收汁,凝萃味道,炒出一种特别的鲜香,这时就着锅里不散的热,已经可以食用,但若放入沸腾的汤锅里一烫、一润,在独家秘制的酱里再一滚,放入口中,那滋味,只感觉舌头像卷进了味道的花火,鲜香麻辣,加上酱汁的画龙点睛,层层不绝绽放,烫锅的魅力也就在此。
吃烫锅最大的特点便是速度,除了口中鲜香味无法让人停下,烫字也不能变成涮,要掌握一个绝佳的时间。
所以,菜一端上来她拿起筷子,就直接大快朵颐,口中咸香不断,舌尖麻辣刺激不绝,配合着酱汁浓郁独特的味道,一个字,美!
她吃得香汗淋漓,津津有味,却让一众食客看得目瞪口呆,这仙子大约是不想回天上了~
“可真是让我好找,妹妹。”正沉浸美食中,一个冷硬的声音蓦然响起,如一阵寒流忽然刮过,夹着某种情绪的尖刺,刺进耳朵里,很针对的冷。
这声音白祀太熟悉,她手顿了顿,没停下筷子,头也不抬,继续烫着肉,嘴里开口寒暄,“兄长,好久不见,再过一月左右,妹妹就回去了,何必费心来找?”
白夜昼身形高大,瘦削,一身墨青袍,一脸冷峻地杵在那里,像是冰封的白色峭壁,既坚硬又刺人,周身寒气自凛,路过的人下意识绕道,避开这似乎很不好惹的冰块脸。
只有白祀知道,这只是因为她在这里,抛开这种针对,他的声音中气清朗,长相也遗传了白家的三分美,可是十分有男人魅力的。
“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男人靠了靠边,低眸睨着少女的粗鲁吃相,缓缓开口,话里卷着一丝嘲笑与不变的漠然,“眼睛既然不好用了,又何必乱跑?”
“这消息……倒是传得挺快的……”将锅里的肉片放进嘴里,唔嗯,烫得久了点,有些软了,“兄长亲身来,是准备接受铺子吗?”
“我并不在乎那间铺……”
“忘本可不好。”白祀打断他,装作好心提醒,“心气高,别忘了没有那对能飞的羽翼,都是将近而立的人了,又有了家室,我了解嫂子,她最中意的就是老实本分的。”
“经营的确让你更伶牙俐齿了,我心思如何,你不必去管,既然我来了,你也就可以回去了。”
“自然可以,但妹妹必须看到店铺有人接手,我也需道个别。”
“给你七日时间,不想死在这城乱中,就别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嘴。”白夜昼不想再多留,转身离去。
七日?时间好长,这是给我时间还是给你自己?
“城乱?”莫非……在说那个火种?这念头升起,白祀下意识抬头,回看了他一眼,可这不经意的一瞥,让她心里猛地一震,呆住了。
喀拉拉,筷子脱手,掉落在地。
若不是做梦,她当真遇见了奇迹,竟在白夜昼那高大轮廓上见到了莹光,很淡,微红,在黑色视野里如灼灼星火,异常明显,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已超脱凡俗,荣升为贵人。
可以啊,惊诧之后,白祀心里生出赞叹。
毕竟是血缘亲人,即使自己的哥哥讨厌自己,她还是由衷为对方高兴,因为这对白家影响很大。
“难怪你瞧不上铺子了…”
回想起方才谈话,心里笑了笑,正想埋头继续吃,才发现筷子掉地上了,算了,也没多少了。
走出馆子,上了停在巷口的马车,刘叔没走多远,很快从街对面包子铺过来,唤了声姑娘,正要驱车走,马儿忽然一声嘶鸣,似受了惊,猛扬起前蹄,车厢失衡,白祀一个不稳侧倒去,脑袋咚地磕在厢壁上。
一阵眩晕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