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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杨天傲本想让众军士再休息一晚,但耐不住有个文官在一旁喋喋不休。
依着他平日里的性子,自然是装作视而不见,可今时不同往日,昨日军中来信:奸臣当道,妖言惑圣,恐朝中有变,望君快马加鞭。
算算时日也过去了半月有余,如此,时不待我。
他,不得不重视。
副将韩明知道将军心有担忧,但也不敢多问,只得催促众军士连夜赶路。
三日的马不停蹄,倒是赶上了路程。
杨天傲虽嘴上严厉,但也不忍众人太过疲惫,既已快到城池,便说道,“原地休息一晚。”
众人欢呼。
入夜
虽已过了北漠,但是这荒北的风沙却还是不曾见小,夜半时分,也是冷的难耐。原本是不该
纵是他常年风餐露宿,也不太遭的住,更别说小沙子,更是冷的蜷成了一团,不住的颤栗。
杨天傲将身上仅有的、算得上抗风的裘衣给少年披上,紧了紧,怕被风偷走。渐渐的,少年的呼吸也变得平静且有节奏。
簌簌
有动静。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杨天傲,随后是副将韩明,二人在漆黑的夜中借着仅有的火光相视一眼。
韩明会意,一个翻身,用刀把扬起沙盖灭了火,又是一个翻身拔出刀。杨天傲也是拔出随身的刀,二人匍匐在地上。
只见眼前有几道黑影在缓缓逼近,估摸着人不多,应该是些干点小偷小摸维持生计的蛮夷。这些蛮夷分散很广,整个荒北都有,其中一些更是以人肉为食,可怕的很。他们三五成群的猎杀走单的商团或是平民。他曾不止一次与几名武将联名上书,可是却被那些奸臣说成,不过几个未开化的蛮子,碍不得事,况且偌大的荒北,这些蛮子分散有广,若是剿蛮,实在劳民伤财。
为首的那个胆子较大,应该是几人的首领,看到一旁的行囊,先用刀戳了戳,和后面的人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将里面的东西装进随身带来的麻袋内。
咚咚,那些东西与沙子发出比较沉闷的响动,为首的示意另一人小点声,听动静,应该是些干粮罢了,若只是这样,杨天傲也不想再添人命。而且蛮夷从小生活环境恶劣,个个身强体壮,与他们争斗,未免有些划不来。
不一会儿,这些人装了一麻袋准备离开,杨天傲也松了松手中的刀。
一回头瞄见有一道身影蹑手蹑脚,他挪到一个打着呼噜的小兵旁,手还不老实的在摸着些什么,小兵许是真心累的紧,连夜的赶路,让他睡的很死,齁声也是此起彼伏。那人离他们并不远,韩明想上,被杨天傲制止,但他手中的刀却再次握紧。
刚离开久的蛮夷头头,发现少了一人,赶紧折回来,看到那人正蹲在一个人的身上摸索,狠狠给了那人头上一下暴栗。
那人吃痛,二人又是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消失在风沙中。
看到身旁的少年翻了个身,杨天傲赶紧将滑落的裘衣替他裹上免得着凉。
风,萧萧兮。
沙,缠缠兮。
翌日,几个兵骂骂咧咧,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捅烂了行囊,害众人少了口粮。
杨天傲不语,让韩明去处理,不一会儿便也没了抱怨,继续赶路。
少年昨日睡的不错,起先还觉着冷,后来感到暖和,也安稳了一晚。早晨起来,见到杨天傲,发现他少穿了件裘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那件是他的,小声道了句谢谢,便又再未开口。
后来倒是又遇到了一波流寇,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根本不是流寇,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换了身皮囊罢了。若留活口,先不说能否问出些什么,万一一个不慎跑了,又不知会惹出怎样的幺蛾子。
杨天傲不是傻子,心里明镜,让韩明处理干净。
又是连着三日的赶路,总算到了西宁,距离汴京还有些路程,但已经可以走官道,不用担心流寇土匪,车马也能通行。
杨天傲与韩明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小沙子上马而去。
七日后,汴京。
杨天傲没有带着老婆子,这次太赶,骑马太过颠簸,唯恐老人吃不消,所以让韩明雇了辆马车随军队一起。
本想折去江淮,转道汴京,但时间紧迫,只得先往汴京扬鞭。
让城东的铁牛代为照看一下少年,自己得先回宫里面圣复命。
铁牛早些年跟着杨天傲混军营,年轻人,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四处征战,断了条腿,这才告病退伍。她的媳妇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乡村妇女,家中条件本就不好,如今又添了一张要吃饭的嘴,说话自然尖酸刻薄。铁牛是军中汉子,又与杨天傲是老交情,自觉脸上无光,但也不好张嘴。
什么男人无用,自己命贱,靠着些微弱的补贴,才堪苟活,又是有意无意的装着抹泪。直到杨天傲放下十两银子,才欢喜的说肯定把少年养的白胖。
下了朝赶忙往城东头赶,接了少年,说了几句客套的话,那妇人笑的也是灿烂,还违心的说什么下次还来。
不过是看在银两的份上罢了。
杨天傲的府邸不在汴京却在江淮,若追问起缘由不过也是些朝中宵小作祟,说是皇上体恤将军,免了他为国操心劳累还要日日上朝,其实不过是怕他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动了皇位,荡了江山。
将小沙子安顿在府里,让下人好生招待,自己又往外赶。
小厮和婢女们好奇,这个白净的少年是谁,有胆大的上前询问,少年不语,只是抱着朴刀和木盒。这下愈发引得众人好奇,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
没几日,不知从哪出的谣言,说少年是将军带回的私生子,这下可好,这府里的下人炸开了锅,干什么事都要小声议论一番,看小沙子也是愈看愈觉得像自家将军。对小沙子也是殷勤了不少。
一时间,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庐州闹的沸沸扬扬,上到八十的老太,下到牙牙学语的孩童都多少有些耳闻。有几个坊间的调皮少年还哼起起了儿歌:
杨树茂,杨树茂,杨树开出了杨花笑,
杨花落尽了不用愁,杨树自有杨果跑,
杨果跑落了城西边,也去别家瞧一瞧。
等到杨天傲回来已是三天后,自然听到这些谣言,可他懒得解释,本就想着收这少年为义子,如今,这庐州上下皆是下意识的以为少年是他的私生子,至少从结果上来看,也算殊途同归,免了自己的一番口舌。
小沙子还蒙在鼓里,只是单纯的好奇为什么所有人突然间像变了个样,看他的眼神带着炽热的光,旁人总爱问起些有的没的,这让他有些害怕,也更加不敢说话,生怕一个不留意,说错了,讨人嫌。
于是坊间又有了流言,这杨将军的孩子是个哑巴。
东瓶西镜放,是江淮的建筑习俗。客厅东部放瓶子,西边放镜子,意为终生平(瓶)静(镜)。
杨天傲是土生土长的庐州人,府里自然也是依着江淮祖辈流传下的老样式。
在总体布局上,依山就势,构思精巧,自然得体;在平面布局上规模灵活,变幻无穷;在空间结构和利用上,造型丰富,讲究韵律美,以马头墙、小青瓦最有特色;在建筑雕刻艺术的综合运用上,融石雕、木雕、砖雕为一体,显得富丽堂皇。
江淮宅居结体多为多进院落式集居形式(小型者以三合院式为多),一般坐北朝南,倚山面水,讲求风水价值。高墙深宅,千丁之族未尝散居的民风,也是罕见。
比起别处的人丁兴旺,杨府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府内的布局以中轴线对称分列,面阔三间,中为厅堂,两侧为室,厅堂前方称“天井”,采光通风,亦有“四水归堂”的吉祥寓意。一旁的飞来椅、美人靠,闲暇时,躺着小憩,也算得上惬意。
过街楼,楼上厅,走路自有穿堂风。
小青瓦,鱼鳞瓦,回眸瞥见九龙壁。
院落相套,造就出纵深自足型家族生存空间。高墙封闭,马头翘角,墙线错落有致,黑瓦白墙,色彩典雅大方。这门户之大,院落之深,更衬的杨家凄清、冷淡。
“三雕”之美令人叹为观止,青砖门罩,石雕漏窗,木雕楹柱与建筑物融为一体,使府邸精美如诗,堪称江淮宅居的一大特色。祠堂和牌坊,是江淮中必不可少的:祠有总祠,支祠之分,一般规模均较宏大,由山门,享堂,寝殿等多进集组而成,梁架雄伟,“三雕”绝妙,富丽堂皇。
牌坊则以石质为主,有四柱五楼式,四柱冲天式,八柱式,口字形式等多种,造型雅致,散缀于各乡镇。杨府用的是八柱式,家父生前酷爱此样式。待到他这辈,先不说有无闲钱,也懒得去改动。
融古雅,简洁与富丽于一身的江淮建筑着实令人痴迷。
杨天傲是武将,每日领的俸禄可支撑不起这么偌大个院子,好在有父母留下的财产和这院子,稍作改动,便也成了这所谓的将军府。
带着少年去了祠堂,算是见过列祖列宗。虽然小沙子从未承认,但杨天傲打心里已经把他看做自家孩子一般,倒也印证了坊间的传闻。
一路的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汴京,又将少年安置在了铁牛家,到了江淮,自有又有要事,昨日未曾注意,今儿个一看,发现少年又清瘦了一圈。
杨府仅剩他一人,算上老婆子也才不过两人,平日里吃的也不算铺张浪费,不不过也就三菜一汤,如今有了孩子,杨天傲打算稍微奢侈一下。
让伙房做的一改往日的老样式,换成了一蒸一炒一炸一汤。
又命人拿了些碎银去城北的农户家买烧鸡。
别小看这只烧鸡,这烧鸡又叫符离集烧鸡,虽说这家家户户大都会做些,但比不得那家做的正宗,那农户做烧鸡也有些年头,想来自己儿时也是吃他家的烧鸡长着,估摸着也有三十多年了。
那农户是个性情古怪之人,这烧鸡如此美味,他却每天限时限量的卖,烧鸡卖的不贵,不过酒楼里一盘菜的价,家家户户也不缺这几个银钱,时常有人家想买却买不着,家里的孩子又馋嘴,只认这一个味道,难免哭闹。
小厮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说道,“老爷,小的去的时候已经卖完了。”
杨天傲自然不会怪罪他,不过有些失落,本想给少年吃餐好的,如今又是落空。
那小厮变戏法样的拿出一只烧鸡,“但是我和他说是我家老爷给儿子补身子的,他让我等了会儿,又是现做了一只,还不收钱。”
“这老农户本就是个古怪之人”,他接过烧鸡,心中高兴,“既如此,那些碎银便赏你了。”
小厮连忙道谢,“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唤来少年吃饭,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许是少年觉着杨天傲不是坏人,与旁人仍旧是装作哑巴,和他的话倒是多了不少,虽然大多问的还是老慕。
“别光吃这些没营养的,来尝尝这烧鸡,这可是我儿时的味道,美的很。”
少年其实早就闻到了这勾人的香气,早就馋的不行,一双灵动的眸子也不时的向那烧鸡瞄,不过碍于小孩子的面,不好意思去伸手拿,如今都送到嘴别了,也不再矫情。
香气扑鼻,单看色泽,肉白嫩,一口下去,肥而不腻,肉烂脱骨,又是一口,嚼骨而有余香,越吃越起劲,到底是长身子的年纪,吧唧着嘴,不一会,这整整一只烧鸡也就只剩下些脆骨。
啧啧啧,莫说少年,换做我都馋了。(符离集烧鸡是我国四大名鸡之一,真的好恰,虽然我没恰过)
没有了土堆,他就坐在天井旁的美人靠,吹起羌笛,悠扬且长。
偶有穿堂风,吹着清凉,也不觉着热。
路过的人若是好奇,也停驻听会儿笛声,但大都也是些没文化的,哪懂什么韵律。
几个读书人听见,装模作样的也要议论一番,什么宫商角徵羽,什么韵脚,其实也不过是个半吊子,逞能。
又过了几日,二人算是熟络了,这天少年扭捏这身子,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蹦出几个字“那个鸡,还有吗?”
杨天傲大笑,闹了半天居然是想吃烧鸡,难怪这几日魂不守舍,笑骂了句小馋猫,又差人去买,下人沮丧着回来,这回是真没买到。
这天,杨天傲找到少年,“日日在家难免有些乏味,你现在是读书的年纪,不如我送你去学堂如何?”
笛声听顿了一会儿,算是默认,而后又吹起那羌笛,换了个欢快的,急促的。
去学堂,总得有个名字吧,若是小沙子小沙子的叫着,肯定会成小傻子。
二人商讨了半天,按杨天傲的本意是叫杨沙,有央企风沙之意,可少年却询问了老慕。
老慕不姓慕,本就奇怪这百家哪来的慕姓,原来老慕姓沈,名慕
“洺之兮兮,其流舒舒,我便叫沈流舒吧。”
“流舒?倒是个好名字,便依你。”杨天傲想着随老慕姓也是不错的选择。
杨家的小子要去学堂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家门户八卦心重,让自己的孩子留意学堂有没有什么新来的杨姓少年,孩子们回来皆是摇头,新来的只有一个沈姓的小哑巴。
这坊间又是传开了,杨家的小哑巴不姓杨,居然姓沈天桥下说书为生的人也有了新话本。
街边戏耍古代孩童也换了歌谣:
跑一跑,跳一跳,跑到杨树下去跳。
杨树结的别家果,真把杨花臊一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