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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秋捧着一盆炭火进来,有些意外顾愆会在这。趁着顾愆像是在发愣,她赶紧退了出去,再把门带上,然后敲门,最后朗声说“祖母,小秋能进来么?”
话落,里面传出一声“进。”
郑小秋进屋放下炭火,笑着说:“这天又冷了些。”顾家祖母上前摸一摸她的脸,道:“你的脸有些冷着了。”一面拉她坐下一面取了手炉搁在她怀里。郑小秋被暖着头晕晕,忘了顾愆在这,顺嘴就把来意说了出来,“我在炭盆里煨了几个地瓜,等下便可以吃了。”
“从前在碧泉还吃着,如今隔着好些年没尝,闻着觉得特别香呢。”
顾愆亦不知是感叹还是松了口气,但觉得面对她时,浑身较之前多了份随意,望了望祖母,思想片刻,已然明白祖母的心思,忽而没由来一笑,道:“小秋,若是那些老管事不再让你束手束脚的,你是否有法子让酒楼客源多了起来么?”郑小秋点头答道:“有,我本预计和管事们商量之后,再告诉祖母。”稍隔片刻,方又道:“也不是很有把握。”
那是酒楼发展的方向规划,有借鉴对比别人的也有郑小秋自己悟的。她心里明白它还是有很多不完善的,执行起来又是会耗钱又是得靠人脉。而且她自己悟出的那部分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想法十分的前所未闻。
思及不恰当的阐述极有可能让顾愆对她的提案充满了否决,因此郑小秋把顾愆的面部表情看得格外细致,她想从中来避开雷点。
结果顾愆还以为,要讲的是很长的一大段,立刻细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在郑小秋打量的目光中,把茶水递给她。
郑小秋:“……”
她忙不叠声地道着谢谢,继而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喝了,当真是体会了一把心情从“平地惊雷”到“七上八下”的全过程。
虽是如此,她还是竭力将那设想在脑里草草一过。一时又思想起深一点的东西,譬如活动安排,人员挑选,还有前后许多事情。顾愆要是问她,她该如何回答。一下子思绪就如野草一般,愈长愈猛。况且这一次与他对话,总觉有些古怪缠绕心头,去而复转,但就是抓不住。
顾愆再次示意之下,郑小秋开始了和他,还有祖母磕磕绊绊的交流。她先是比比划划地说:“京城的泰丰楼是打造娱乐交际,余杭的同顺馆是推介花样茶水点心,溪绩的聚一堂是主打各色菜品,还有丹临的东兴居是以各路戏曲全包罗为招牌。”
“这我知道。”顾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是想改换它们的专攻方向吗?”
“嗯。我觉得把花样茶水点心作为同顺馆的推介并不合理。你可知,来余杭同顺馆的客人总是十分的有情调,那我们就应尽量营造文雅氛围。”
郑小秋这话说得半真不假,因为她很清楚去那的客人,没到都是有点家世又懂些文采的份儿上,就算真那样,也不会跑去酒楼度那里找氛围。不过余杭这个地方真就是富有诗意典雅的地方。
“你不觉得那花样茶水点心有情调,也很吸引人吗?”祖母突然说。
她略一思索,“我们先聊聊余杭吧。我记得那里有副楹联:小住为佳,且吃了赵茶去。日归可缓,试同歌陌上花来。祖母,这不正巧妙地解释了“禅茶乐水香花戏”的余杭气韵么?余杭人会种茶也会品茶。茶已经成为刻进当地人骨血里的东西,我们从茶入手仅是能吸引外地来的人。但是余杭的玉满堂是外地人的首选,我们争不过。况且我们的定价并不合理。花样茶水点心都很吸引人,不过茶并不适合在同顺馆再继续推介。”
“那你是想同顺馆独留花样点心?”他的声音里有着透着不太确定。
“不,同顺馆两样都不留。”
他还没有弄清这番话语有何寓意,她又说话了。
“我很喜欢祖母给我那本手扎的作者。这四家酒楼很大程度上与手扎所述的非常符合。把酒楼打设成这样的人定同我一样,一样崇敬那本手扎的作者,一样地想让来客觉得我们的酒楼配得上他们花的大票子。我必须得尊重这人的心血。对于这四家酒楼的各个主打招牌,我是想都保留。”
顾家祖母拂手笑道,“这四个酒楼的招牌正是出自我手。”
郑小秋惊喜得猛抽了一口气,面颊上似是红了起来。“祖母,你好厉害,我必须得跟你学习学习。”
“你还从没有说明,你是怎样让酒楼的客源多起来。”他无奈地说。
她很快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充满了痛苦的焦虑。这是个没有眼力劲的家伙。她以前很不满他这一点。
但现在,在他认真听她讲了一段话以后,她以某种神秘的方式感觉到他流露出的认同是她从未遇到过的。她有点意外,却也感到开心,他急于知道答案的样子也隐隐有些好看呢。
“我们都知道,所有的店铺都离不开吸引人才能赚钱这一规则。而吸引人的点,我把它分成两类。一类是不可掌控,一类是我们抓得住的。抓得住的……”
“是资金、人手、管理。”他快速说着。
“聪明。”
“这很明显。”许是听了这么久还没听到重点,他有些觉得,她没有真正去想过怎么把客源增多。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就像是一种挑衅,她觉得自己得快点说出点料来,好让他知道,她的想法有多“大胆”。
“这些我们能抓住的,酒楼都没什么问题。关键就在于不能掌控的:来多少人,以及他们来的各自目的。”说到这,她有意停了下来,好卖弄玄虚。
假如他勃然动怒,亦或是他大声质问,郑小秋就更容易应付当前的局面,她就能以暴制暴。但他的自我克制、修养超乎常人,让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敬佩他。
“但其实,这两个只要我们稍稍改变下,也不是完全奈何不了它。余杭同顺馆客源少的缘故是,我们推介的方向错误。这个问题同样体现在溪绩、丹临这两个地方的酒楼。溪绩的聚一堂营业额提不上去,是因为地处的是一个小镇。这一点就决定了来的人九成以上是当地人。而那一片的人生活都很悠闲,就算我们菜系有再多,来的人只会倾向点一到三个菜,除非来的人多才点多些。但当地人若是邀请很多人的话,一般都是在家里自己炒菜招待。而丹临,靠近着从溪绩到余杭的渡口,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在我们不改动花样茶水点心、各色菜品,还有各路戏曲全包罗的前提下,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三家店铺的招牌调换掉。”
“改成余杭的同顺馆以各路戏曲全包罗为招牌,溪绩的聚一堂推介花样茶水点心,还有丹临的东兴居是主打各色菜品。”他再一次把她的话抢了。
“有点‘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感觉。这几家以前就是这个模式经营的时候,生意也挺好的。倒是在这两三年内,随着开酒楼的人多了起来后,我们酒楼就倒退许多。”祖母有些感概。
郑小秋愣住了,她没想过这一点。为什么之前行得通的路子,现在却反响不是那么好?
“这是有原因的。”顾愆似乎突然觉得郑小秋确是有两把刷子——他对她迷人地微笑着,片刻前还是有点不以为意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祖母开这几间酒楼,一开始能生意兴隆,除了酒楼开得少的缘故,还有两个原因。“他学着她那样,一条条地罗列着来讲。不过,也不一样。她是怕自己讲着讲着自己都乱了,他则是下意识地尝试,而且一点就透。并且他没有故弄玄虚。
他接着说起来,“一个是特色鲜明,另一个是符合当时的局势。拥有自己的招牌特色的酒楼就如显露自己独特特点的一个人,这样往往会让人在意识上对此留有印象。一开始我们因为抢先有了这种意识,故而能顺利地抓住人们的目光。而且我们在独有招牌的发展上,强化维护巩固的意识一直很强。所以我们的各个特色单独拿出来是具吸引力的,就算是和各个酒楼比拚,夺不了首位,第二第三那也是排得上的。”
他停了下来,抿了一口茶。
“在招牌独创上的确我们是不止步于此,但在另一方面我们却忽略了。”郑小秋顺着他的思路,把话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