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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某著名商务KTV内,狂欢还在继续。
老同学们已经有些放浪形骸了,白丁也开始有些晕晕乎乎,跟那名忘记叫什么名字的“公主”紧贴着坐在一起。
虽然气氛有些暧昧,但他还算能保持着一点理智和体面。
“大叔,你住哪儿啊?”那女郎的一根手指在白丁的大腿外侧有意无意地划了一下,弄得他痒痒的。
“酒店啊!”白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时候落荒而逃显然很丢脸,但他也大致明白对方的意思。
“肯定是酒店啊?我问哪家酒店。”那女郎不依不饶。陪唱服务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今天如果再能出个台,还能再赚一笔。这个男人有些木讷,但跟其他几个——尤其是那个被称为“老湿”的油腻男相比,还算是顺眼,今晚将就一下,赚他点钱,还是不亏的。
“嗨,公司定的小酒店”,白丁心里之后的防线还在坚守,他突然觉得有点发慌,那是一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的感觉:
“我老婆不会突然查岗吧?问我在哪儿,我怎么说?”
其实,他心中觉得今天来这里已经有点对不起安晴了。真要是再做出点事儿来,那可得遭雷劈——骨子里的他还是比较传统的。
再说,自己身上那点钱,要是花在这上头,也的确觉得有点可惜。
正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心中一惊,有些慌张。
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那个带着一颗红色心的“老婆”的来电,他心里暗暗叫苦,头脑迅速清醒了了起来,急忙起身,抬腿迈过那个女孩,进到包间的洗手间里——外头的歌声鬼哭狼嚎,太吵了。
“喂?老婆?”白丁心揪着,接通了电话。
没想到,手机里传来一个焦急的男人的声音:“喂!你是这个电话的‘老公’吗?”
从对方不成语句的问话中,白丁本能感觉到事情不妙……
“这是我老婆的电话,怎么在你手里?你是谁啊?”白丁已经一头冷汗。
“我跟你说啊,你老婆出车祸了。很严重!现在正在送去市立医院抢救的路上!你在哪儿呢?”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番话却让白丁遭了五雷轰顶一般。
他眼前一黑,腿一软,坐倒在洗手间的地上。
……
第二天中午,当白丁赶到市立医院的ICU手术室外的时候,安晴的手术已经进行了12个小时。
他在手术室外刚巧遇到了昨晚给他打电话的那位120急救员,对方让人拿来了安晴的手机和她随身的皮包,对白丁说了些安慰的话,就赶着去出另外一个任务了。
要不是抢救的及时,安晴恐怕已经不在人世。
感动的热泪盈眶,连声致谢的白丁竟然没来得及问一下对方的姓名。
即便在AI和医疗已经超级发达的今天,这座城市的运转仍然需要这样的“无名者”。
白丁也从前来调查的警察口中大致了解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当时,妻子安晴只身一人乘坐一辆无人驾驶出租车。按照行车记录看,她应该是在返回自己家得途中遭遇了意外。
当出租车行至三环北路的一处最高的过街天桥下方的时候,刚好遇到有人跳桥自杀。
因为自杀者是从天桥的另外一侧跳下的,正处于这个方向所有汽车的监控雷达盲区。
事故在短短一瞬间发生,那位姓胡的自杀者恰好撞在一辆正常行驶中的卡车驾驶室的位置,旋即遭到车轮碾压,当场身亡,而由于卡车转向控制失灵,车头又向左侧急转弯,撞上了安晴乘坐的那辆出租车……
“三环北路那处最高的过街天桥!”白丁睁大了眼睛,那不正是当初他趴在栏杆上盘算怎么跳下去才能死掉的地方吗?
他突然脑中打了一个激灵,又问了一句:“你说,那个自杀的,姓……胡?”
“对啊!姓胡”那位警察随口回答:“据说是个餐馆老板,开了个什么‘宋’的餐馆……哦,对!新宋,前两天还出事了,我们正在找他呢。”
白丁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
漫长的手术终于结束了,主治医师告诉白丁,安晴的大脑受到严重的撞击,颅内出血很多,虽然经过手术后,她暂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如果不能做“大脑再生康复手术”,她恐怕会成为植物人,一辈子都不会醒来,直到生命的终结。
一想到美丽、健康的妻子会像一具无知无觉的僵尸一样过完下半生,白丁心中如万刃割心。
他涕泪横流的央求道:“大夫,大夫,有什么办法能救她?我老婆,她喜欢瑜伽,她喜欢旅行,她不能成为植物人啊!大夫,你行行好啊!给他做那个手术,救救她啊!”
“你先不要着急”,主治医师面色苍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他能理解这些不幸的人的心情,背靠着墙勉强站着,耐心对白丁说道:“我做这一行二十年,你夫人这种情况,如果在五天内实施‘大脑再生康复手术’,痊愈率能超过80%,而且不会有后遗症。可是超过了五天,损伤的脑组织神经难以全部修补,手术的意义就不大了。而且……”
“我们做!我们做!”白丁仿佛捞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急忙说道:“请一定给她安排这个手术!”
“你听我说完”,医生说道:“这个手术属于超级人体再生类,在市立医院这种普通医疗机构是做不了的。你只能去盖娅集团的‘生命之刃’那里完成,只有那里具备完成手术的条件和技术。而且,这种手术的费用很高,医保能够承担的部分很少,整体估计要500万信用比特……你要是有这笔钱的话,我可以派人立即联系它们,尽快接病人过去,早一点手术,就多一点把握。”
“五百万!!!”白丁傻了,他和安晴的存款接近五万,即便立即卖掉他们的小房子也不过三十万,再凑一点,加上安晴的商业保险,充其量支付五十万,可是五百万……对他们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他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依着墙缓缓地坐到了地上,嘴里不断嘟囔着:“五百万……五百万……”
此时,他和安晴在生活中的一幕幕都在脑海中闪过,从相识,到恋爱,再到他的追求;安晴从拒绝到接受,他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结伴旅行……她的音容笑貌,还有他给她写的的一封封情书和几十首情诗……
白丁已经泪如雨下,脑海中的画面越清晰,他的心里就越痛苦。
他想到自己当初不顾安晴的反对去创业,不仅最后血本无归,还为家庭背上了负债……在那段最难的日子里,安晴没有一声怨言,反而一心一意地跟自己一同承担。
他想到上次要不是安晴意外寻得陆小曼的帮助才让他的工作有些起色,恐怕自己早已经失业。
他尤其后悔还搞什么“匿名举报”去报复胡老板,结果害得人家自杀,又偏偏凑巧引发了车祸,妻子安晴受伤——这样说起来,他白丁才是间接害了妻子的真凶。
“报应啊!这他妈都是报应啊!”
他抬起手来“噼噼啪啪”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懊悔不迭……
走廊中路过的人都怜悯地看着这个满面泪痕,行为有些歇斯底里的中年人,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和安慰。
毕竟,此时出现在ICU区域的病人和家属,也都有着自己的不幸,而护士和医生,也已经因为常年面对这些,感情上多少有些麻木了……
“老公,你好久没有为我朗诵诗歌了……”安晴的话还言犹在耳。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他想到那天曾为妻子吟诵的那首诗
“……
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
坐在走廊发呆
……
那些绝望的爱和赴死
为我们带来了短暂的沉默
……”
“噼噼啪啪”他又是狠狠几个耳光抽在自己脸上!
现在,他无比责怪自己那些年一心想做个诗人,没有去好好赚钱,更没有攒下一笔像样的存款。
现在妻子要用钱救命了,他这位自诩为“诗人”的丈夫却只能干瞪眼,除了那些苍白的、无病呻吟的、毫无用处,甚至看起来面目可憎的“诗情”之外,竟然身无长物!
“我他妈能干点什么啊?”他自责地想。
“做他妈什么不好啊!非要做个狗屁诗人!”
白丁突然如野兽般嚎叫了起来,粗俗不堪的骂声在ICU空旷的走廊内嗡嗡作响。
“做他妈什么不好啊!”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啜泣了起来。
在走廊的一角,一只黑森森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的位置,宛如一只正冷漠地注视着它的黑色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