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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琰将长荆扶至路边坐下,而后屏息凝神辨查周遭的动静。长荆见状也用内力压住鼻息,减少自己对郎琰的干扰。
静默良久后,郎琰的双耳终于猎捕到一丝轻微的摩挲音,他握起长荆的手腕,用手指在长荆的掌心上传达只有他们二人之间懂得的暗号。
——树上。
长荆知晓后,同样把注意力放在身后成荫的高木上。果真,只有在如此专注的情况下,才能察觉到这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他的身法轻如无物,内力足以控制气息融入风流中,能让郎琰得知他大致方位的,只有他走后留下无法控制的树叶摩擦的声音。
郎琰已经稍稍改变了坐姿,他将重心挪于前脚掌,臀部只是虚与路边圆石接触,以便他随时发力而起,追上那人。这是郎琰近段时间来唯一一次如此的认真严肃,他甚至将右掌看似无意地贴附在大腿上方,只有他与长荆知道,那里一直藏着一把精利的匕首。
显然,郎琰动了杀心。
直到那轻如牛毛的动静逐渐向远处挪动至再无迹可寻之时,郎琰才从刚刚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他走了。”
郎琰心中半分庆幸,半分遗憾。他庆幸那人没有再继续追查他与长荆的身份,避免暴露自己更多的事情;但也遗憾那人没有再靠进一步,让他有机会判断出对方的精确位置,而后让其丧命于这林木之间。
他起身,回首看向曾经有过声响的高树,又有风过,将那人最后一点存在过的证据都擦除干净。他看向仍旧坐在一旁的长荆,长荆从小就跟着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却也是无能为力,只得默然向长荆伸出一个手臂,让其挽住自己借力起身。
长荆看见郎琰郁郁寡欢,知道主子是心疼自己,于是伸手攀上主子的手臂,却没有将其作为全部的支撑:“属下不过是皮肉之伤,不打紧。”
他并非全是为了宽慰郎琰才这么说,因为事实也是如此。他跟随郎琰这么多年,不论是幼时的练功之苦,还是后来同郎琰在江湖上以武立足,受的伤都比现在这个要严重得多。虽然那人手法的确刁钻、力道狠毒,但终归也只是伤到皮肉,没有触及筋骨,对他们武林中人来说,不足挂齿。
只是这伤在郎琰眼里不止是一次钝器击伤,更是凭空冒出一位武力不凡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功偷袭长荆的神伤。有这样一名藏于暗处窥探自己的人,往后的日子恐怕会多出不少麻烦。
“自己不小心崴的脚,自己受着。”
郎琰口是心非地丢下这么一句,却让长荆很是欣慰,主子愿意这样回应,应该是放宽心了:“是。属下定会将今日之事牢记于心,不再犯如此低级错误。”
而后长荆又压低声音:“主子,我们现在去哪?”
“回见佛的宅子。”郎琰顾及长荆的伤势,主动放慢了速度。
长荆也猜到答案会是这样,现在自己与主子跟踪烈云派的事情被人发现,往后只能更加小心,近段时间不宜继续高调活动了。
“主子,那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如果他是烈云派的人……”
“他应该只看到了那一场。”
谈及此,郎琰的声音更冷一分:“如果他当真是烈云派的人,他不会只用钝器将你的脚打伤。”
见长荆点头认同他的观点,郎琰继续:“而他如果一早就发现你我能够飞檐走壁,这个时候他应该继续跟踪我们,看我们会停于哪里、是什么来路的人。”
这也是郎琰最终不选择追上那人的原因。现如今左右不过是让那人知道,青狼帮少帮主深夜窥探烈云派而已。如果郎琰真的亲自动手追杀那人,一旦失手纵其逃脱,那么这江湖上就会存在一位除开郎琰亲信之外,知晓青狼帮少帮主会武功的人。
郎琰不知道自己与那人真正交起手来有几成胜算,但是单论轻功藏匿之道,他甘拜下风。与其押上这么大一个赌注,不如暂且忍这一回。
“那今日之事,主子打算如何告知徐公子呢?”
长荆一言将郎琰的思绪拉回今夜的正事上,郎琰本就才吃一亏,没好气地说:“我上次才白送他一条消息,若是再将今日之事赠予他,难不成是想让我改行慈善之道?等他的太子殿下没有头绪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我再好好诈他一笔。”
“只不过现下真能确定十一皇子与烈云派有勾结吗?之前属下在那关掌门窗外窥视多时,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实在不能因此得知这烈云派与那十一皇子有无瓜葛。”
“肯定有。”郎琰一口咬定。
“我先前之所以在十一皇子府外听那么久,就是因为我突然听到了一段从未听过的脚步声。那段脚步并非像他府中其余人一样随意地踏过地面,而是控制着步幅力道,既不与石砖碰撞出沉重的声响,又能大步流星如虎蹑足,明显是练过武功的人。”
他侧过脸看向长荆的眼睛:“何况我们一直盯着出入十一皇子府邸的人,当时并没有人从府门进入,却于府中突然多出这么一段陌生的步频。足以见得是十一皇子不想被人发现自己与这类人有所勾结,于是就让他用了其他的法子进去。”
长荆闻言恍然大悟:“所以主子当时也是直接追到了十一皇子府后的一条巷子里,烈云派的人应该是与十一皇子谈完后又择墙翻出。难怪主子当时说他足够谨慎,恐怕是有见不得光的关系。”
“不错。”
长荆又问:“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蹲守烈云派的人?”
“关海云好歹是一代掌门人,也是久处江湖的老狐狸。就算是被人‘无意撞见’他居于此处,他也不会再在那个客栈留宿了,而且他也一定会在往后更加警惕,再派人蹲守大约是自投罗网。”
郎琰叹了口气,苦笑道:“估摸着后面一段时间,我这青狼帮少帮主得出去多看看青楼美女,享受享受燕城繁华,而那欲门门主又要偷懒喽。”
长荆闷不做声,今晚那不知来踪去向的高手的确是在自己与主子心里扎了一根针,眼下最稳妥的方法,的确是减少活动,避免这根针插得更深,伤及骨髓。
二人再无他言,一路缓步,等回到见佛居住的宅子,已经是五更天。
见佛本就鸡鸣而起,此时自然被郎琰长荆进门的动静吵醒。他下意识一把将悬于床上墙壁的佩剑拿下,转身轻跃下床谨慎地贴在门口,当他听到脚步逐渐逼近自己的房门时,右手拇指已经将剑推出了剑鞘。
眨眼之间,一把寒铁斩开流风,直接横在推门而入者的脖子上。
见佛眯眼去看究竟是什么贼人如此大胆,定睛一查,竟看见郎琰正冲他笑得灿烂:“姜师父这么早就醒了呀?”
见佛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收回剑来,一时结巴:“门主……老朽……属下不是故意的……这是……哎呀我这嘴!”
郎琰看见佛急出一脑门的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样安抚他,同时走进了房内,随手将门关上:“师父乖,师父乖,是徒弟不好,没给师父打声招呼就来了。”
“不不不,门主你可别……别……”见佛听了之后更急了,连连摆手,以为自己又惹得门主生气,门主才这样折磨他。
见到见佛这种反应,郎琰直接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见佛这才冷静下来:“所以门主最近都要以青狼帮少帮主的名义活动,于是选择来老朽这儿更加稳妥?”
“是‘爱徒’和‘为师’。”郎琰强调。
“是,是。老朽糊涂,老朽糊涂。”见佛连忙认错改口,却发现自己改了个寂寞。
郎琰没有心思再帮他改正:“长荆受伤,我已经把他安排在客房睡下了,等天亮了得寻个靠谱的郎中帮他看看。”
郎琰离开见佛的寝屋,正遇院内金鸡报晓。他蹲下身眼疾手快地抓住公鸡的翅膀,自娱自乐地看着那鸡在自己手里扑腾,以此看似开玩笑的模样说出心底真实而严肃的想法:
“此鸡为证,此仇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