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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大齐素来讲究礼仪教养,昭云公主在去年西夷皇子来访时就表现的些许失礼,有损我大齐的体面,”那跳出来大声斥责的是王钦门下的养的一条好狗,“臣更是听闻,公主殿下到了这般年纪居然连女诫都默不出来,这传出去实在……”
“张大人,”李慕昭这次算是被触到逆鳞了,她冷笑着厉声打断对方的话,“您这是把本宫当作自家女儿管教了吗?”
“臣不敢。”张大人跪下继续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可一举一动也代表着国体颜面,臣也是为了……”
“为了什么?为了江山社稷?”李慕昭骂道,“张大人真乃奇人,自己官职的分内事做不好不觉得对不起朝廷,对不起陛下,倒觉得我李家的女儿碍了眼了。”
“陛下,臣不敢对皇室不敬,不敢对公主不敬,只是如今街头巷尾流言蜚语不断……臣当真是为了大齐国体着想啊……”
李慕昭这是铁了心一句话都不让姓张的说完:“流言蜚语?张大人都这样说了,想必就也该清楚那些都是歹人的谣言了。张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想着如何为朝廷分忧,查清流言来源,以正视听,反倒对我一个小丫头刁钻刻薄,出言攻击,这才是失了体统吧。”
“我何曾对公主您言语过激了,”那张大人惊慌地抖着袖子,眼角却瞥向一边的王钦,“我不过,不过是……”
老谋深算的王丞相胡子抖抖:加大力度。
“张大人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说我这个公主没德行,给大齐丢人了。”李慕昭见那张大人得了暗示还要再言,改了策略,立即也跟着跪下,仰着头,方才语气里的凌厉顿时消散,带上了女儿家娇气的哭腔,“父皇!昭儿不明白,女儿的确天资愚笨,就像母后说的那样琴都弹不好,可是女儿觉得勤能补拙,况且我是大齐的公主,自要用尽努力,做个表率。所以这一月多来一直把自己锁在殿中,不敢怠慢,日夜苦练,一心只想着能精进琴技,今日宴会上能让父皇开心一点。可是,为何大家都对我不满,为何都说我失了体统,难道就因为我愚笨,至今默不了女诫嘛?那样的话,”她停顿一二,做出一副咬牙的姿态,“不如我就再将自己在殿中关上一个月,不,两个月都行,我出来那时定能将那女诫倒背如流!”
方才还是骄纵威仪的公主,三两句又变成了天子膝下最委屈的小女儿,态度大转弯的让一旁跪着的张大人目瞪口呆,这,这本打算乘胜追击把任性蛮横的帽子给昭云公主落实了,现下又如何是好?
“胡闹!”陛下看似龙颜微怒,实则满心维护,“关什么关,你是朕的女儿,你的性子朕能不清楚吗?谁敢说你没有德行?你是朕儿女中最孝顺的一个!快起来,到父皇身边来……”
“陛下……”
“陛下!”戴佯一直盯着王钦,见他张口要出声,迅速打断出声,跑向前去跪下进言,“臣也有贰女,年纪都与昭云公主一般大,可是没一个能有公主的这般恒心与毅力,臣刚才听了公主的一番陈述,心中很是感慨。”
老皇帝顿时舒展了皱纹道:“爱卿言重了,朕这个小公主确实被朕宠的有些娇气,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你瞧瞧,刚才张爱卿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那样跟人置气。”
戴佯道:“公主毕竟年纪尚小,有些脾气实属正常,这样才有女儿家的模样嘛!我家女儿还常常与我置气呢,臣也是头疼的很呐!要是她们能有公主陛下半分识大体,臣欢喜还来不及呢!”
老皇帝又看向李慕昭:“昭儿你看看,谁说你德行不好啦,人家戴相都夸你啦!”
李慕昭不语,一副还在生闷气的模样。
戴佯又说:“陛下,倒是这城中流言确实得治一治了,就连张大人这样的朝廷命官都听信谣言受人误导,日子久了,对公主声誉有损。传此流言者实在恶毒,需要彻查,以正清明!”
“戴相说的有理。”老皇帝点了点头,道,“张爱卿,这流言蜚语既然是你说的,这事就交给查办了,限时一月,办不好,提头来见。”
那张大人白着一张脸,惶恐应下。
“王相,”老皇帝又看向王钦,“刚才看你也出声了,可是还有什么话说呀?”
王钦慢慢从席间踱出来,笑着行了一礼:“话都被戴相说完了,臣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哦……”老皇帝点了点头,“那就都归席吧。”
“瞧瞧,今日可是喜庆日子,大家可都是来为陛下祝寿的,怎么还置起气来了,”皇后也出了声,一边支使内侍把备给李慕昭的席位挪到自己身边来,一边冲李慕昭招手,“昭儿过来,别委屈了,到母后这边来,该看你哥哥弟弟们给陛下献礼了。”
王相戴相瞪了彼此一眼,各自归位,那张大人眼巴巴看着王钦,却又不敢在此时贴过去问自己的前程。李慕昭闷声回了一句皇后“是,母后”一边朝位置走去,路过李晏成位置时,快速冲他比了个鬼脸,李晏成笑着看着自己妹妹,在案板下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李慕昭在皇后特意在她身边设的席位上坐下,暗暗捏了捏小指头,知道今日这事定不会就这样过去。食案上珍馐不少,今晚她却不敢动的。
“昭儿,不脱了面纱吃点东西吗?”皇后一脸关心。
李慕昭笑起来眉眼弯弯:“母后不觉得昭儿带个面纱更有一种朦胧美吗?”
“你这孩子,”皇后笑得慈爱,“当真是小女儿,稀奇古怪的想法真多,母后这都快招架不过来了,不过,你也要小心,千万别饿坏了身子。”
“母后不必担心,”李慕昭由下掀起了一半面纱,露出了嘴巴,“偷偷塞上一两口还是可以的,肯定不会像母后担心的那样饿着。”
“昭儿聪慧,果真不用母后忧心。”皇后维持嘴角的弧度,“后面的节目可精彩着呢,你可要打起精神……”
李慕昭神色未变,笑着应下,皇后心情看着甚是不错,冲她轻点了点头。
皇子献礼由太子开始,后随长幼顺序登场。
曾几何时,这寿辰献礼是诸位皇子们钻空心思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最好机会,但自从五年前,四皇子为陛下准备的海东青被人换成病鹰,陛下见了龙颜大怒,四皇子被驱逐出京后,众人就收敛多了。加上废太子还在东宫时,对兄弟中有野心的几个好一通清洗,如今剩下的皇子都是些个只想活命的怂包,他们只求自己送的东西不出错,根本不肖想其他。所以近年来,这献礼也变得没了多大意思。
今年也是这样,除了太子李晏成送的那座澄泥虎伏砚和一柄翡翠管毛笔得到陛下的大加赞赏外,其他皇子大多都是些无甚新意的玉石弯弓,陛下的眼皮都懒得抬。
每到了这些时候,李慕昭都会在心中感激皇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皇后劳心劳力的帮废太子铺好了路,最后倒便宜了他们这对大家都看不上的没娘的兄妹。
李慕昭瞧着这献礼颇为无趣,悬的有些紧的心有了几分松意,连瞌睡都上来了几分,此时有一小太监喏喏端了盘酱肘子走了过来,低声对李慕昭说道,是李决小王爷特意给她送来赔罪的。
李慕昭顿时清醒了,来得正好,刚才的事她还没找此人算账呢!
她冲李决的方向看去,李决此刻也愁眉苦脸地看向她,双手抱拳冲她隔空作揖,一脸求放过。看来,这位堂兄对于他十二岁时因为言语上吃罪了李慕昭招致报复,午睡时身上被人涂了蜂蜜,引了蚂蚁追着跑,最后跳进御花园池塘的事至今不能忘怀。
李慕昭翻了个白眼,冲他挥了挥手,大方的表示自己也不是计较的人,李决大喜过望,又冲她比划了一番,让她端起碗,李慕昭依言照做,在碗底下发现了张叠的方正的纸条。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短短一月,殿下越发威风了。不过这琴,殿下以后还是别再碰了。”
这贱兮兮的调调,就算不署名,李慕昭也知道条子是谁递进来的。
那李决还冲她傻乐,全然不知道他塞到碗底给他堂妹的赔罪信已经被人掉了包,无辜的自己已经被李慕昭从赦免名单里重新划进了有机会一定要弄死的报复册子。
李慕昭把纸条搓皱了塞进袖子里,恶狠狠地朝萧霁的方向望过去。
萧霁正与顾裴渊闲聊,后背被凉飕飕目光瞪着也全然不在意,却见那顾裴渊突然傻笑起来,萧霁奇怪:“你笑什么?”
“昭云公主正看向我这边呢,”顾裴渊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兴奋,“你说她是不是看了我的画像后觉得我英明神武,俊朗不凡,特意在宴席上寻我?”
萧霁:“……”
皇子一轮一轮的上前献祝词和贺礼,诸位大臣已经疲倦,直到短手短脚的十八皇子走到殿前,喊了句“父皇”大家这才打起精神来。
皇后的小儿子,王丞相的外甥,当今太子最大的威胁,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娃娃。
“陛下,你看我们元昇来给您贺寿啦。”这是宴席上皇后笑得最情真的一次,眼里满是掩不住欢喜,侧身对陛下说道。李慕昭瞥了一眼皇后,见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攥得极紧,心道果然还是担心小皇子会不会出了岔子。
“父皇,元昇年纪尚小,平日里愧于不能像各位兄长那般为父皇分忧,此次父皇寿宴我就想着能寻一件奇宝让父皇欢喜最好,可后来我又想到自己所拥有的钱财也都是父皇赐予,用父皇所赐再为父皇寻宝实在不该,所以元昇苦恼了许久。”小小地十八皇子跪在大殿上,眨着一双灵动的黑眼睛,脸不红气不喘,说了一大串。
“哦?”老皇帝一听乐了,“那元昇最后给朕准备了什么呀?”
“元昇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最后写信问了二哥……”
“元昇!”皇后出声打断,十八皇子惊慌失措地看了母后一眼。
“无妨,”老皇帝出声阻止了皇后,“元昇还小,他与老二兄弟情深,如今分隔两地,他念着兄长,不是什么过错。”老皇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今旻儿在黔地过得如何了。”
殿内雅雀无声,皇后默默拭泪,这老皇帝口中身在黔地的二皇子便是废太子李旻,两年前因阻挠田相税改,纵容门客于街市挑动纷争,牵出了无数事端,最后惹怒了陛下。“不遵法度,聚党会饮”这八个字是陛下给他定的罪名,前任东宫之主眨眼便堕下了神坛,成了发配黔地的废太子。如今朝局变幻,借着幼子之口重提故人,当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真是好手腕,李慕昭低垂了眼眸,心道:原来今日真正的节目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