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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晨曦来临,皇宫金銮殿前,渐渐站满了朝臣,然而早朝的时间眼前就要过去,却还是不见皇帝的影子。以往皇帝也常常这样,把朝臣晾上大半个早上,不是姗姗来迟就是干脆宣布不朝,是以群臣虽然嘀咕不满,倒也见惯不怪,只是叹气私下议论,估摸着皇帝今日又犯了老毛病。
群臣之中,李循方等少数几名锦衣卫的头头,被孤立在一隅,也在低声论事。他们本是直属皇帝的机构,不过现在听命于皇帝委任的东厂督公魏忠贤,游目四顾,发现连魏忠贤也没来,不由都萌了去意。只等小太监出来说声皇帝不朝,便可离去。
遥遥望向咸安宫方向,李循方却是眉头微蹙,暗怀忧虑,虽说苏浅兰只是去咸安宫觐见奉圣夫人,有奉圣夫人的庇护,不应该会有什么事,但这深宫内院,毕竟不是一般的地儿,稍有个疏忽照看不到,说不定就会得罪唯一能跟奉圣夫人抗衡的皇后势力。
但愿是我多想了,哪有这么容易碰到皇后……李循方自嘲一笑,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却是信王朱由检。
“华莱士一事,多谢李大人鼎力相助!”信王面带一丝笑容,拱手道谢。
“于国有利之事,皆是我份内之事,王爷不必客气!”李循方连忙还礼谦辞。
“说得好!但李大人终究是为此事费了心力,请容小王来日登门致谢!”信王言语间透出几分结交之意,神态也极是亲和。
“王爷抬爱,循方岂能怠慢,这便扫屋以候王爷大驾!”李循方微微一笑。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便有小太监出来,宣布皇帝今日罢朝,让群臣各自回衙办事。李循方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信王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往乾清宫方向行去。
乾清宫内,天启皇帝衣不解带趴在桌后,神态疲惫里含着亢奋,目中血丝隐现,手里却握着一管朱笔,在给案上一尊七寸多高的偶人点画绛唇。但见那尊偶人身材曼妙,乌丝亮泽,一身橘红色的漂亮裙装,让人大老远见着,便能感觉眼前一亮。
“臣弟由检,叩见万岁!”信王进入殿门,瞟了案头那偶人一眼,便是先行拜见天启皇帝。他知道这皇帝哥哥心灵手巧,常能制作一些精美的偶人,倒也不觉意外,也只有皇帝沉溺于制作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能废寝忘食到这个地步,连早朝也顾不上。
“五弟你来来来!”天启皇帝一脸兴奋,招手把信王叫到跟前,拿起案头那艘黑底白边的怪样小船,塞进信王手里,口中笑道:“看看这个!可有什么感觉?”
“船?”信王愣了一下,盯着手里的模型,竟是有些不太敢认。
这东西颜色古怪不说,形状比常见的海船还要狭长,并且从船面上的舱室大小来看,这船如果真的制造出来,光甲板上就能站上万人!还不带帆布桅杆,这是什么船?信王诧异之际,嘴里不禁问了出来。
天启皇帝呵呵一笑:“奇怪吧?这是一名女子根据看过的西洋船图纸设想出来的,也许这船真造出来别说行走,只怕连浮在水面上也是不能,但它看起来很有趣,不是吗?”
“女子设计的?”信王更惊讶,把皇帝身边的女人都迅速想了一遍,却想不出究竟是谁能有这般奇思妙想,不由问了一句:“是谁?”
“就是她!”天启皇帝微微一笑,拿起案上那刚刚完工的偶人,将偶人的正面对到信王眼前,好让他看个清楚明白。
信王一瞥之下,顿即一呆。这偶人绝不是他所知的任何后宫女人,当然他也不能认全所有的后宫之人,但是比较得宠的那几个他还是认识的!问题是,这偶人给他一种在哪里曾经见过的印象,却又并非他所认识的哪位后宫娘娘!
“这是关宁总兵吴襄的妻侄女,苏氏浅兰,如今在咸安宫作客。”天启皇帝看着信王的表情,微笑不已:“想必你也未曾见过这般倾城倾国的美人,凭朕的技艺,竟也不能将之完全描摹出来,实在可惜!”
“苏浅兰?”信王还在凝望着偶人的脸庞,思维高速运转着,蓦然忆起了那天在街道上遭遇的一幕,那俊美小厮的脸庞和眼前的偶人终于重合:“是他?”
“五弟认识?”天启皇帝反倒讶异起来。
信王想想,也觉得好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女扮男装,跟个小厮一样,逛过街头,为了避免一个小乞丐受马踏之祸,出手相救……”
“女扮男装?”天启皇帝听信王把当日经过略说了一遍,笑道:“此女果真胆大!却不知五弟当时可认出其女儿之身?”
“那倒没有!”信王摇头:“但当时确然疑惑万分,世间怎会有如此貌美的小厮!”
天启皇帝哈哈一笑,将偶人放回案头,转了话题询问:“五弟今来所为何事?”
“是关于那三十门红衣大炮的事……”信王当下便将事情简单作了个汇报,大意是说经过华莱士的鉴定,已确认三十门红衣大炮都是精良武器,没有作假或以次充好的现象,预备留二十门架设于京师城头,十门调往宁远,交予守将袁崇焕用来抵御后金攻势。在此之前,则请皇帝亲往西山试炮,以壮军威。
天启皇帝听完,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淡声道:“朕知道了!”
信王还想再说什么,天启皇帝却挥手下了逐客令,他只得躬身告退,临去之前,目光扫过案上的木船和精致偶人,禁不住心中暗叹。
天启皇帝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信王远去的背影,招手问身边的小太监:“朕听说皇后昨天晚上就回宫了?”见得小太监点头应是,便一摆手站起了身子:“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中,皇后早已起身,正在用膳,一旁有个嬷嬷在低声禀报什么,皇后淡淡地听着,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太监的高喊:“皇上驾到——”
皇后连忙放下碗箸走出殿门迎候。一番见礼之后,知道天启皇帝还没用膳,赶忙命人将皇帝的早膳传到坤宁宫来,帝后正好一起用膳。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天启皇帝看着皇后有些清减的面庞,怜惜地道。
“谢皇上关心,臣妾不苦!”皇后摇头,刚刚得到消息,皇帝又是一夜不睡,连朝也不上,令她好不烦闷!这么下去,君不君,臣不臣,可怎么得了!
正寻思着该怎么劝谏皇帝勤政临朝,却听得皇帝又问:“对了!昨日那位苏氏浅兰,居然是奉了你的命令来替你传话,她跟你关系如何?”
皇后微微一愣:“一面之缘,印象不错!皇上为何问起她来?”
“未知此女家世如何,可曾婚配?”皇帝感兴趣的问。
皇后心念电转,笑道:“说来皇上一定会很惊讶,此女虽然父母双亡,父系无有出息者,不得不托庇于其姑父,也就是关宁总兵吴襄,但此女之亡母田氏,却是左都督田尔耕庶女,算下来,游击将军田宏遇该是苏氏浅兰娘舅!”
天启皇帝果然很惊讶:“田尔耕、田宏遇两人,哪个的家境都不比吴襄差,为何此女却舍娘舅而靠姑父?”
“这就跟把她送回京师的锦衣卫指挥使李循方有些关系了!”皇后笑着解释:“田尔耕虽然也同为魏忠贤麾下得力部属,田宏遇跟李循方更是同僚,但两人之间却向来有些不和,反而李循方因这些年派往关外办事的缘故,跟关宁吴襄私交更笃。”
“原来如此!”天启皇帝恍然。一边是母亲不大亲近的娘舅,一边是父亲同胞的姑姑所嫁的姑父,再加上个跟其姑父交好,跟其娘舅不和的李循方,难怪苏浅兰会寄住在吴襄府上,而不是投奔田府娘舅。
“据臣妾所知,此女年方十六,尚未论及婚嫁,两年前大选,其因患病之故错过!”皇后微笑望着天启皇帝:“皇上若是动了心思,不妨纳为妃妾?吴襄妻侄女、左都督外孙女、游击将军甥女,以她这身世和才情容貌,入宫为妃也是妥的!”
天启皇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朕看着五弟妻妾单薄,一直想要替他作主再娶一名侧妃,可惜上两年选秀,竟没有合意的人选!如今这个苏浅兰,朕看着却是再合适不过!五弟若知道朕把此女许配与他,定然也会喜出望外!”
“五弟,信王?”皇后愕然,想着皇帝只不过见了那苏浅兰一面,就可以为她连夜赶工制作礼物,她只道此女中了皇帝的意,哪料到头来皇帝却是要把她送给弟弟?
天启皇帝填饱了肚子,终于倦意上头,起身道:“朕且回宫歇息,你替朕把这赐婚的圣旨草拟出来,待朕睡醒了看过无误,便着礼部颁发下去!”
“是!”皇后只得答应下来,目送皇帝扬长而去。
“娘娘,这事……”心腹嬷嬷上前小心询问。
皇后呆立半晌,苦笑道:“皇上对女色向来不甚上心,原想要利用此女美色智慧,结果却……算了!给信王便给信王罢!只是,这赐婚一事,还是先找田家的人来问问才好!”